202、雨傘

伴隨著瑟瑟的寒風，冰涼的雨水頓時就撲面而來。

讓人仿佛一瞬間從陽春三月來到了數九寒天。

穿上外套的加藤悠介將雨傘遞給蓮見佳乃子，隨即又在對方的身前蹲了下來。

“上來吧，老師。”

可面對他的邀請，蓮見老師卻遲遲沒有動作。

于是少年便提醒了一句：“如果一直僵持在這里的話，您的前男友說不定也要出來了。”

許是這句話觸動到了對方，在他說完之后的三秒。

窸窸窣窣。

一具柔軟的身體就又壓在了身上。

而兩人的頭頂上也多了一把撐開的雨傘。

自然地托起老師的腿彎，加藤悠介俐落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并出聲問道：“您家在什么地方，我應該往哪里走？”

蓮見佳乃子依舊沉默不語，不過卻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個方向。

“是車站那邊么。”少年低聲自語道，而后便邁動腳步向著那里走去。

風雨密密地斜織著，傘下的兩人就這么安靜地走在街道上。

深棕色的皮鞋踩著地面上的積水，在上面踏出一圈圈的漣漪。

不時有過往的車輛從身邊穿過，將他們的臉龐照得忽明忽暗。

這一路上。

蓮見佳乃子始終不發一語，而加藤悠介也并不在意。

以似緩實急的速度，兩人逐漸向豐之崎車站接近。

就在他以為背上的人會就這么沉迷到底的時候，對方卻忽然開口問道。

“……為什么。”

聲音很輕，也很小，若不是因為靠近耳邊的關系，甚至大概率會被淹沒在雨聲之中。

“您問的是我為什么這么做？”加藤悠介詢問道。

蓮見老師不語，不過他卻感覺到對方似乎微微點了一下下巴。

于是便開口說了一句：“因為你當時看起來一副很無助的樣子，所以就那么做了。”

又是一陣沉默。

只不過從后脖頸處傳來的呼吸也比剛才快了幾分。

“……我沒有，拜托你這種事。”蓮見老師吸吐著話語道。

而加藤悠介則是坦然自若地回應說：“你只是沒有親口說出來而已，但是肢體語言是藏不住的。”

許是話語中的平靜刺激到了對方，抑或是被學生所目睹到狼狽一面的羞愧心理作祟。

蓮見老師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

“……不過是個學生而已，你又懂什么！”

似乎是內心所積壓的情緒迫切地需要一個宣泄口。

一下一下的，蓮見佳乃子便開始奮力拍打著他的肩膀。

“誰叫你那么做了……！你有什么資格那么做——！明明只是個學生而已！干嗎要裝的跟大人一樣！！”

“這算是什么啊……！！？嗚嗚……”

歇斯底里的話語中夾雜哽咽，并與嘩嘩的雨聲一同在加藤悠介的耳邊奏響。

而他的脖子上也同時多出了幾道血痕。

“啪嗒——”

伴隨著蓮見佳乃子的手蹬腳踢，一雙高跟鞋也是掉在了地上的積水中，包括頭頂的雨傘亦是隨著主人的動作左搖右擺。

“嘩啦啦——”

抓到了機會的雨水頓時便順著傘間的縫隙鉆了進來，并毫不留情地澆在了兩人頭上。

絲絲涼意透過皮膚不斷滲入體內，令身上濕淋淋的。

加藤悠介的表情變了變。

目光環視了一下四周，他立刻快步流星地朝著附近的一個涼亭走去。

于是石頭制成的屋頂代替了雨傘，而兩人也終于不必再受雨水的沖刷。

只不過經過剛才那么一陣，他們現在的狀況也并不比落湯雞好上多少就是了。

或許是情緒得到了發泄，或許是被雨沖過之后思緒終于恢復了冷靜。

蓮見佳乃子的掙扎也不像剛才那么激烈了。

一言不發的扶著對方在石臺上坐下，加藤悠介從書包內取出一塊米色的絲質手帕。

“老師，作為一個成年人，至少要懂得及時止損。執念可以有，但是不能執迷不悟。”他沉聲說道，并將手帕遞到了對方眼前。

目光微微波動著，蓮見老師抬手推開手帕。

“……已經夠了，不要再管我了，這件事情和加藤君你沒有關系。”

話語里夾雜著濃重的鼻音。

原本柔順的頭發此時也顯得亂糟糟的，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精致。

拖著沉重的身體，被雨水所淋濕的她便抬腳從地上站了起來，似乎是想要獨自離去。

只不過……

“嗯……！”

隨著她的動作，一股劇烈的疼痛立刻就從腳踝處涌了上來，令其本能的向著前方跌去。

隨即便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重新扶著蓮見佳乃子在石臺上坐下，加藤悠介緩緩開口說道：“冷靜下來了么？我送你回去。”

“為什么……你可以這么冷靜啊？”

蓮見老師抱起雙腿，并把頭深深地埋在了膝蓋里，“一點都不像你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回應她的，則是少年那波瀾不驚的話語：“我只是覺得不該在任何事物面前失去自我而已。”

在加藤悠介看不見的角度里，蓮見佳乃子的嘴唇不停囁嚅著，繼而悶聲悶氣地說：“我……是不是很凄慘。不光是被人甩，還被學生看到了這么丟人的一面……一點也沒有老師該有的樣子。”

說話的語氣里充滿了苦澀。

而加藤悠介卻是渾不在意道：“和身份無關，每個人都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所以用不著在意。”

看了看對方瑟瑟發抖的樣子，他將自己的制服外套脫下，然后披在了對方的身上。

“在這里等我，我去拿東西。”如是說著的少年拾起地上的雨傘，向著外面走去。

伴隨著腳步聲的遠去。

悄無聲息的，蓮見佳乃子從雙膝中抬起了頭，將目光聚集在少年的背影之上。

只見那走入雨幕中的朦朧身影似是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么，而后便又快步朝著這里走來。

來不及看清對方手里的東西，她又趕忙將腦袋埋回了膝蓋里。

沒過多久，那俐落的腳步聲便又在耳中響起，其中還夾雜著細微的衣物摩擦聲。

本能的，蓮見佳乃子覺得自己的身旁多了一人。隨之而來的，是少年那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

“剛剛走的太匆忙，忘記你的鞋子還在外面了，不過好在沒丟。”

話語落定的瞬間，蓮見佳乃子的身體頓時就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亦是變得非常復雜。

既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

而加藤悠介對此自然不知，他只是語氣平靜的開口說道：“雖然有點濕，不過最好還是穿上吧，多少會暖和一點。”

身體的顫抖似乎更明顯了，從膝蓋里傳來了吸鼻子的聲音。

默不作聲地，那雙腳好似微微朝著他這邊挪動了幾公分。

抬頭看了一眼蓮見老師，加藤悠介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喀嗒……”

“鞋子我放這里，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叫我。”

蓮見佳乃子低著頭，然后一聲不吭的將鞋穿在了腳上。

當加藤悠介離開的時候，時間大約剛好處于晚間的通行高峰。

佇立在自家公寓的陽臺。

換上一身干凈衣物的蓮見佳乃子手中正端著一杯咖啡，目光則是望著自樓下走出的那道身影。

待看到對方從隨身的單肩包中取出一把雨傘之后，她的眼睛頓時就張大了。

“這算是什么啊，到底……”

口中發出了一道輕聲的呢喃。

伴隨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從心間升起，那自咖啡店起便一直強忍著的淚水瞬間便決堤而出，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兩道清痕。

像是要將所有的壓抑都宣泄出來一樣的。

先是小聲的嗚咽，接著是低聲的抽泣，隨即又變成了失聲痛哭。

哭聲融入了風雨之中，并隨之飄揚了好遠好遠。

樓下。

若有所覺的，撐著傘的少年回眸向這里望了一眼。

只是陽臺上卻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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