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母親

兩人沿著來時的路線走出學校，回到校門前。

“花了相當久的時間啊。”

靠在車前的一颯抬手看了看腕表，時針和分針分別指向「10」和「3」。

接著又看向沙優，視線在那紅紅的眼眶上短暫停留，輕聲問了一句：“沒事嗎？”

“嗯……沒事。”少女緩緩地點了點頭，從加藤悠介的背上下來。

“這樣……”

三人再次坐上車，系好安全帶。

“那……可以回家了嗎？”一颯沉默著問道。

聽到他話的沙優頓時嚇了一跳，吞了一口口水,

但又很用力地點點頭。

“嗯……拜托了。”

“知道了。”

發動引擎之后，車子再次開動。

車內彌漫著沉默。

加藤悠介單手抱著沙優，像是安撫似的在她胳膊上輕輕拍打。

隨著距離的逐漸接近。

不論是一颯也好還是沙優也好，看起來都明顯有些緊張。

受到他們的影響，就連悠介也是一臉諱莫如深。

稍微思考了一下，加藤悠介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開始默默編輯起了消息……

行駛了十分鐘左右，車子駛入了一片幽靜的住宅區，然后在某一間前停了下來。

“到了。”

這么說著的一颯頓了一下便率先下車。

悠介和沙優也跟著走了下去。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棟外觀雅致的白色小洋房。

規模不大不小，一共有兩層樓高。

雖然看起來有些小巧玲瓏，不過對于三個人來住，也著實算寬敞了。

下車后的沙優畏畏縮縮地抬頭望著家，臉上的表情明顯帶著緊張。

“沒事吧？”荻原一颯臉上展露出適度的關心，望了過來。

“嗯……”

少女弱弱地點了點頭，表示肯定，卻怎么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不過事到臨頭也沒了退路。

三人一同走到門口。

走在前面的一颯徐徐將鑰匙插進門鎖，咔嚓一聲打開門走了進去。

第二個進入的加藤悠介，最后才是低著頭抿著嘴的沙優。

雖然這樣子擅自進入別人家有些不合禮數，不過為了讓沙優安心,

他也沒什么好在乎的。

“媽！我回來了！”

在玄關脫下鞋子以后，荻原一颯朝屋內大聲呼喚。

沙優聽聞便下意識地移動著，將一半身體藏在了悠介身后。

須臾之后，屋子里傳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

然后，一名披散著頭發，臉上帶著細框眼睛，身穿灰色職業裝的OL女性就出現在了玄關。

“媽，我帶沙優回——”

還沒等一颯說完，中年女性的目光就直接被露出半個腦袋的沙優所吸引，繼而踩著拖鞋快步走了上來……

緊接著——

她便高高的揚起一條手臂，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重重的、筆直的……朝著沙優的臉頰揮舞過來。

沉悶的聲響在玄關響起。

女性的手停留在了半空，被另一只修長的手給緊緊地鉗制住了。

“你干什么？”

加藤悠介沉聲問道。

然而對方卻像是聽不到一樣的，目光始終不離正害怕的閉起雙眼發抖的沙優臉上，然后再次抬起另一只手，繼續朝著沙優揮去！

“母親！”一旁的荻原一颯試圖出聲阻止，身體卻停留在原地。

下一秒——

清脆的聲音響徹玄關。

“嗚……”

接著又是一聲。

鼻梁上的細框眼鏡啪嗒一聲落地，女性的身體向后倒退。

“母親——！”荻原一颯驚呼著，慌忙從后面接住了她。

兩個清晰的掌印在女性白皙的雙頰上浮現而出。

仿佛是被這股疼痛給打醒了一般,

她這才迷茫地將目光投向了另一人。

就見一名面容俊逸的黑發少年正冷冷地看著他,

臉上像是蒙著一層陰云。

面對這一切,

除了悠介其他人都驚呆了。

直到荻原一颯憤怒地打破沉默,

發出質問：“你干什么！加藤君——！”

“干什么？”

聽到他話的加藤悠介低聲說著，目光筆直地望著捂著臉頰的女性，緩緩開口了。

“我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人，你怎么敢對她出手？”

低沉的嗓音自他口中發出，在玄關回蕩開來。

“你是誰？我教訓自己的女兒和你有什么關系——！”女性瞪著眼睛喊道。

“初次見面打擾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沙優的男朋友，加藤悠介。”

“……男朋友？”

當他這么一說后，對方立刻就露出了極為錯愕的表情，接著又把視線移向身邊，色厲內荏的問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颯！”

面對詢問，一颯先是小聲念了一句母親，深呼吸了一口氣解釋說：“加藤君是一直以來照顧沙優的人，是我硬要請他來這里一趟的……”

隨后再將目光轉向加藤悠介，沉著臉說道：“不管怎么說，你都做的太過分了，加藤君。”

悠介對此不語，只是平靜地注視著他們，神色古井不波。

一種后悔的情緒就在荻原一颯的心頭升起，令他不由得緊緊鎖起眉頭。

同時也終于意識到了，在涉及到有關沙優的事情上時，這個人的行為到底有多么難以預測。

就在氣氛有些僵持不下時……

“那個……”

沙優慢慢從后面走了出來，雙手極為不安地放在胸口，然后深深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媽媽……都是我不好……”

“沙優……”看著站在中間的沙優，一颯喃喃著道，目光有些難以言喻。

而也因此，女性也自然地看向了沙優，眼睛立刻就厭惡地瞪了起來。

“你到底去哪了啊！！”

谷蜴 “對不起……”少女的頭低得更深，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卻反而助長了對方的憤怒，變得愈加旁若無人。

“道歉有什么用啊！而且還把這種不三不四的小鬼帶回了家里！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沙優怯怯的說不出話來，垂落的長發遮住了臉，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見狀，加藤悠介抬腳上前，站在她身邊說道：“差不多已經夠了吧，夫人，你想要罵到什么時候？”

“哈啊？夠了？”女性用力皺著臉，咄咄逼人道：

“所以不是說了嗎，你有什么資格來插手別人的家事，說到底不只是個陌生人嗎？立刻給我出去！這里不歡迎你！”

“抱歉，這我做不到。”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不僅擅自闖到別人家里來，還敢使用暴力！你的父母呢！”

“抱歉，我想他們已不在世上了。”加藤悠介淡淡道。

對方的話語先是一滯，隨后又更加用力地瞪起眼睛，喝罵道：“難怪你會這么沒教養！”

“媽，這話挺失禮的，你先冷靜一點……”

“一颯你給我閉嘴！”

制止了從旁插話的一颯，女性再次轉回目光，伸手一直門外，“滾出去！不然的話我要報警了——！”

“媽媽……不要……”聽到這里的沙優有些焦急地抬起頭來，卻也被有些上頭的女性懟了回來。

“你也給我閉嘴！如果不是你的話……”

咚——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耳邊爆開，將所有的聲音都掩蓋了下去。

嗆人的灰塵在玄關彌漫開來。

“咳咳……怎么了！？”被嚇到身體一顫的女性哆嗦著說道。

下一秒——

“差不多適可而止吧。”

伴隨著平靜的聲音響起，煙塵也跟著散了開來。

所有的目光都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而在看清那里的情形時，荻原一颯就赫然瞪大了雙眼。

就見擺放鞋柜位置的上方，一只手臂此時正深深地插在由石料制成的墻壁之中，裸露出一片灰白色的丑陋石材，顯得參差不齊。

“請相信我，夫人。”

加藤悠介將小臂從墻里緩緩抽出，帶出一連串碎裂開來的石粒，嘩啦啦的掉落在地上。

然后一字一句地說道：“報警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讓我們來談談吧。”

“——什……！”

一股涼意驟然從腳底升起，并迅速遍布全身。

目光望著墻上那個黑洞洞的洞口，女性的瞳孔劇烈地動搖著，像是被人驟然從頭頂澆下一盆冷水，原本的怒火已被恐懼所取代。

“一、一颯……我的一颯……！”

來自危機的本能促使她看向最信任的人，卻見平時永遠都表現得風度翩翩的一颯，這會兒也是驚疑不定地望著那人，額頭微微冒出冷汗。

“一……颯？”

被她顫抖的聲音所驚醒，一颯這才回過神來。

“媽……沒事的。”

先是對她回以一個勉強的笑容，接著又將目光投向了門口的少年，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謹慎挑選著措辭。

“還有加藤君也是……大家都冷靜一點，讓我們坐下來談談吧。”

一番話像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氣，荻原一颯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向了自己妹妹。

就見沙優也像是被嚇了一跳的，呆呆的睜圓了眼睛，不過里面卻沒有害怕的神色，只是有些擔憂地望著少年，似乎是在擔心對方有沒有受傷。

這讓他不禁露出苦笑，同時在心中嘀咕著：‘你到底是找了一個什么樣的男朋友啊……沙優。’

緊接著，林先生的忠告也耳邊響了起來。

「那個少年心頭有三分惡氣，這種人性子有點涼薄，如果不是必要的話，盡量不要跟他起沖突。」

念及于此，他便再次看向受到驚嚇的母親，帶著幾分懇切的話語說道：“總之，可以拜托你坐下來聽一下加藤君的想法嗎？媽媽。”

“聽這個人的……想法？”

“嗯。”

“這個……危險的人……？”

“沒關系的，我會陪著您的。”

頓了頓后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沙優也是。”

“沙優……”

女性的身子動了動，先是看了一眼身邊的一颯，然后又瞥了一眼門口的沙優，最終還是勉強同意了下來。

“既然一颯這么說了的話……”

期間全程沒有看向加藤悠介。

“謝謝您，那我先扶您進去。”荻原一颯微笑著說，攙扶著她向客廳走去，并在空隙間遞給悠介一個眼神。

見狀。

“走吧。”

加藤悠介溫柔地輕扶著沙優的后背，說道。

“嗯……但是你的手。”

“一點事情也沒有。”

這么說著的他向對方展示了一下，上面除了衣袖有些臟之外，其他就再沒什么異常了。

少女這才松了一口氣，接著又有些不知該說什么的苦笑了起來，低喃了一句：“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悠介到底是不是人類了。”

“我力氣大這種事情，你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么。”

“這是一樣的嗎……”

“一樣的。”

被這么一打岔，沙優也沒了繼續問下去的心情，再加上現在還有更加緊要的事情，于是便甩了甩頭，跟加藤悠介一起向客廳走去。

這是一間還算寬敞的房間。

屋子是歐式的裝修風格，中間墻壁的白色壁爐十分吸引眼球，四周的墻壁上掛有幾張油彩的自然風景畫，角落還擺放著一盆生長旺盛的綠蘿。

黃色的木質地板和深褐色的柜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不過清理得卻十分干凈。

房間里的家具除了一張方形長桌之外還有一架木質鋼琴，就擺放在壁爐另一側的墻邊。

而來到客廳的一行人就兩兩相對的坐在桌前。

荻原一颯和女性在一側，悠介和沙優則是在另一側。

為了緩和氣氛，一颯主動端來了四杯水。

在這期間，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不論是對一颯還是悠介，女性都看不都不看一眼，只是以銳利到仿佛要貫穿一樣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沙優。

那表情宛如在看什么仇人，全然沒有父母面對自己孩子的溫情。

“所以呢，到頭來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似乎是熟悉的空間給了她勇氣，女性主動開口說道：“擅自離家出走這么長的時間，給家人添亂，以前在家的時候也是一直給我們添麻煩。”

像是要把積蓄著的所有不滿給發泄出來一樣，她一一說著。

“不僅待在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家里，甚至還把他帶回到家里來……你到底要讓我蒙上多少羞才滿意啊！”

“……你明明，就沒有想要去了解過我不是嗎？”

面對一味指責的沙優用從喉嚨擠出的聲音回應著，嗓音因為憤怒而輕輕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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