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日常

加藤悠介按照要求來到了辦公室。

中村勝比他晚一步到，似乎也剛從其他班下課回來。

兩人一同轉移到了暫無人使用的學生指導室。

等關上門以后，中村勝直接進入了主題。

“說說吧，為什么你會足足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星期才回來？”

面對這一詢問，加藤悠介也不意外，畢竟對方曾在他超時后打過幾次電話，只是被他無視了而已。

“因為身體不適。”

當他這么說完之后，中村勝立刻就豎起手掌在他腦袋上劈了一下。

“喂——那是我給你出的借口吧，你真的用這種理由來搪塞我嗎？”

“從9月8日到28日，加上周末在內已經整整二十天了，至少電話總要接吧？”

“嗯。”

“才不是「嗯」這種回答吧？”中村勝無力地嘆著氣。

“豐之崎史上第一例一年生的學生會長，全國高等田徑大賽的冠軍，你知道自己在學校有多出名嗎？”

“無論你有沒有意識到，現在的你已經成為許多人憧憬的對象了。也許到了明年，就會有許多新的孩子因為你而選擇讀我們學校。”

“結果作為明星學生的你，卻無理由地長期不到校。先不說這件事在上頭那里產生的影響，你自己的學業和未來也是該考慮的事情吧？”

“嗯。”

“所以理由是什么？”

“家里有事。”

“喂，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你用不著拿這種話對付我，你的監護人沒有告訴你我們聯系過了嗎？”

“知道。”

“那么理由呢？關于你既沒有回老家，又失蹤這么久的理由。”

加藤悠介暗啞地回道：“沒什么。”

中村勝好一陣沉默，旋即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像是對他感到一籌莫展。

過了一會兒以后。

“你是個高中生，為什么搞得跟三十歲的人一樣深沉？就算你去和那個霞之丘跟澤村談個戀愛也比這強吧？”

他說到這里忽然后悔，重重嘆了口氣。

“……抱歉，身為老師我不該開這種玩笑。”

“我也沒聽到。”

中村勝點了點頭，“……總之，校長那里我勉強幫你應付過去了，下次……不，沒有下次了，加藤，明白嗎？”

加藤悠介看著他，回了一個好字。

氣氛因此稍微緩和。

就在此時……

——叩、叩。

指導室的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擊聲。

“中村老師？”

“在，請進。”

隨著門被“咔噠”一聲打開，蓮見老師推門走了進來。

“你果然在這里。”

她看著兩人，臉上露出微笑，“山城主任在找你，中村老師。”

“喔喔，知道了。謝謝你特地跑一趟，蓮見老師。”

“不用客氣～”

中村勝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邊卻又停下腳步，回頭說了一句：“好了，那么你也可以回去了，加藤。”

說罷便快步離去。

加藤悠介站起身來，也準備返回教室，門卻又被關上。

“我們也聊一下吧，加藤同學。”

蓮見佳乃子一邊示意他坐下，一邊坐在了他隔壁的沙發。

今天的她穿著一件小香風的乳白絲綢衫，下身是一條筆挺的女士黑色西褲，腳上是一雙簡約風格的黑色貓跟鞋。

盤起的棕色長發鬢發微卷，畫著淡妝的秀麗容貌十分精致，飽滿的嘴唇上涂著裸色系的口紅，看起來晶瑩亮麗又富有光澤，很有女人味。

“有事嗎？蓮見老師。”

“嗯。”

蓮見佳乃子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他的頭發上，問道：“你的頭發顏色，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染的。”

“真是的，老師看起來像很好騙的人嗎？”

“不然你說說看是在哪家店染的？”

加藤悠介看了她一眼，沒吭聲。

“中村老師很嚴厲嗎？”

“……嗯？”

“因為中村老師這陣子承受了不小壓力，我有點擔心會出什么問題，所以就來看一下……不過看起來應該是沒事呢。”

蓮見佳乃子說著眨了眨眼，慧黠一笑，“早知道就不對中村老師說謊了。”

隨后又輕輕伸出手，在他額前捻起一小撮劉海，輕輕搓捻了兩下。

表情變得有些愣怔。

“……這個，應該不是生病造成的吧？”

加藤悠介抬手擋開她的手，道了一句不是。

“蓮見老師。”

“你叫小佳乃也行喔？我最近常常被學生這么叫。”

“……差不多快到下一節課的時間了。”

“嗯，我知道，因為是我的課。”

蓮見佳乃子不禁莞爾，“好了，不逗你了，回去吧，等有空我們再一起去吃拉面吧。”

加藤悠介點點頭，卻未做答復。

上午的四節課程結束，時間來到午休。

山口和竹井又鬧鬧騰騰地找上門來，詢問了一下悠介關于午餐的打算。

他對此沒什么念頭，準備去小賣部買面包，卻被攔了下來。

“啊，悠介，我有運動會的工作要跟你講，順帶還有帶多一份的便當，我們一起吃吧？”

聽到惠這么說，悠介還沒什么反應，山竹兄弟便已經率先幫他做了決定。

“好！那我們就去食堂吃拉面了，你去和貼心的副會長吃便當吧。”

二人臉上帶著戲弄似的笑容，略有深意地對他擠了擠眼睛，勾勾搭搭地一同離去。

見到這一幕的佳子想了想，嘴上喊著“等我一下”，也帶著自己的便當盒追了上去。

加藤悠介沒什么抗拒，重新回到座位上。

“唷咻～”

少女小聲喊著號子，將自己的桌子推了過來，與他的桌子拼在一起，繼而又搬過椅子，攏著裙子坐下。

兩人面對著面。

惠從抽屜內取出了一個被粉色絨布所包裹的物品，將其解開，里面是兩個被落在一起的便當盒。

“這個給你，悠介。”她將其中一個推了過來。

“……謝謝。”加藤悠介低聲道了一句謝，并伸手接過筷子。

打開蓋子，里面是咖喱豬排飯。

反觀少女那里則只有咖喱和飯，沒有炸豬排。

發現這一區別的他動作微滯，復又恢復如常。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一樣，對方主動說了起來。

“唔～我覺得男孩子應該會比較喜歡這種飽腹感很足的食物吧？不過對女生就有點難以消受了。”

惠隨口說著，臉上的神情淡然。

加藤悠介點點頭，拿著筷子吃了起來。

先是夾了一塊被切成條的炸豬排，金黃色的外層上淋著深棕色的濃稠咖喱，飄散著令人食欲大動的香辛料香味。

然后送入到嘴邊。

——咔嚓。

金黃的表皮隨著牙齒的咬合發出脆響，裹著面包糠的外皮口感酥脆。

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的豬肉頓時汁水四溢，鮮嫩無比之中又帶著濃郁的油脂香味，與面衣的脆形成了絕妙的組合。

咔嚓、咯吱。

稍稍咀嚼，咸淡適中的咖喱剛好中和了嘴巴里的油膩，以一種輕柔的風味包裹住了口腔。

而后將其咽下，熱量十足搭配令胃口本能地感到滿足。

他低頭端詳一下被咬了一口的炸豬排缺口。

深棕、金黃、白嫩。

層次豐富的搭配上，里面的豬里脊微微沁出汁水。

面衣似乎是用了兩種面包糠，能看到一粗一細的兩種顆粒，因此也讓口感變得更加酥脆。

“那個，怎么樣？”

“好吃。”

“嗯～～那就好了。”

惠的臉上綻放出淺淺的微笑，也動起筷子。

“欸，我說……悠介？”

她似想到了什么一樣的，說道：“我想過了，因為你好像完全不能照顧自己，所以最近放學后我會去你那里幫忙。”

加藤悠介眉頭微皺，“……你不用回家？”

“咦～～這個，晚上的話當然是要回的，不過可以在吃過晚飯以后再回。”

“啊，不過，如果這樣讓你覺得困擾或麻煩的話算了。”

“……也不是那樣。”

“唔～所以也就是沒問題囖？”

沒問題嗎？

似乎有，似乎又沒有。

加藤悠介默默吃著便當，自己也說不大清楚。

他抬頭望著少女，暗自思索。

對方亦坦然地回望著他。

秀長的睫毛微微搖曳，依附在一雙寧靜幽幽的秀眸上面，宛如生長在兩池清水岸邊的青草。

倏忽間……

“等一下。”

惠輕輕伸出一只手探向他，以指尖觸碰了一下他靠近嘴角的左半邊臉頰，然后又收回手。

“粘著飯。”

她平靜地說道，將指尖上的飯粒送到嘴邊，吃了下去。

加藤悠介動了動嘴唇，只覺得臉上依稀還留著那冰涼柔軟的觸感，像是一顆墜入無風湖面上的石子，激起圈圈漣漪。

“那么，怎么樣？悠介覺得可以嗎？”

短暫的沉默。

“……好。”

“嗯～那么就打擾一陣子。”

經過這么一小插曲，兩人回歸了正題。

“說起來喔，悠介？”

“嗯。”

“關于周五的運動會，我姑且是看著安排了，你要看一下具體的時間表嗎？”

“好。”

“那么你等一下，我拿出來……在這里，給。”

“謝謝。”

加藤悠介伸手接過表格，上面羅列著運動會當天的詳細安排。

8:50入場行進（全員）

9:00開幕式（全員）

9:10準備運動（全員）

9:30擲球游戲（一年生）

（一種把球丟進固定位置的籃子里的游戲）

周密、詳盡、細致。

看過之后的加藤悠介思忖著，將表格還了回去。

“……還剩什么要準備的？”

“基本上沒有了，主持的事情有新聞廣播部的人，運動會上要用的道具也有專門的學生負責準備……”

惠想了想，說道：“我們的話，大體就是確保運動會能順利舉行，以及希望那天不要下雨了吧～”

悠介對此沒再多說，對方做得很好，他似乎只要當個吉祥物，以及參加比賽就可以了。

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聊著，渾然未覺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教室后門。

直到一道充滿急切的嗓音在耳邊炸響……

“加藤～～～～～～～～～～～！！！”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安藝倫也站在桌子旁邊，抬手按上他的肩膀，絲毫不顧及場合大喊大叫起來。

“——我聽霞之丘學姐說了！她說你不做游戲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這是開玩笑的吧！絕對——是開玩笑的對吧！？”

“……啊，是安藝同學。”惠小聲地說了一句，雖然被他突然的大喊嚇了一跳，但還是禮貌地打著招呼。

“喔，你好、加納同……嗚哇！痛痛痛痛痛啊！我的手要斷了！要斷了！”

安藝倫也發出了慘痛的叫聲，悠介則是面無表情地放開了抓著他手腕的手。

“……不好意思，我對突然從死角冒出來的人會有本能反應。”

“你是哥爾哥嗎？而且哥爾哥是會不小心出手，你不要在反應過來以后還隨便出手啦！”

安藝倫也夸張地用左手捂著自己被捏痛的右手腕。先是一臉怨念地吐槽一句，接著又趕忙問了起來。

“算了，這件事先放一邊，我們的游戲企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邊說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對兩人擺在桌上還未吃完的便當視若無睹。

加藤悠介皺著眉頭，回道：“……我這里遇到一些狀況，暫時沒有預算做那個。”

“所以你不是放棄做游戲了吧？？”安藝倫也追問道，并在見到他點頭后才放下心來，長舒了一口氣。

旋即又抱怨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那種事你倒是早說嘛，害我擔心得連跟喜彥討論游戲的心情都沒有，立刻就跑過來了。”

一旁的惠不由開口說了一句。

“咦～～原來安藝同學還有做那種事情的時間呀，雖然我不是很懂，不過我記得你之前明明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要學編程的？”

伴隨著此言一出……

“……呃？”安藝倫也的表情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而加藤悠介也是沒什么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雖然他的眼中不含任何情緒，但還是讓安藝倫也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冷汗直流。

然后輕咳嗽了兩聲，支支吾吾道：“這個……那個……唔、我已經在學了……”

“順帶一提，加藤，你說的預算問題大概還差多少？要是不多的話我也有一些打工攢下來的錢……”

“缺口是百分之百。”加藤悠介截斷了他的話語，“你拿的出來，就可以做。”

短暫的沉默。

“喔喔，糟糕，我突然想起小佳乃剛才好像有叫我去辦公室，那么我們放學后部活再見吧。”

安藝倫也一邊自說自話，一邊腳步匆匆地離開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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