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新年

遠遠的，他們便看到了一個人影。

橘黃色的燈光下，澤村小百合正靜靜守候在門口。

見到他們兩個的身影，女子不由柔和地垂下眼角，目光很是溫柔。

“歡迎回來～你們兩個。”

“媽媽——？”

英梨梨發出一聲驚呼：“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我想說你們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所以就在門口迎接一下，倒是英梨梨……”

澤村小百合略有責備地說：“你這孩子真是的，怎么可以叫加藤君背著你呢？不可以這么欺負別人哦？”

“那、那是他自己要背的嘛，我又沒有強迫他……”英梨梨微紅著臉小聲嘟囔著，不肯直視自己母親的臉。

“啊啦～是這樣嗎？加藤君。”

聽到她話的澤村小百合歪著腦袋，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一旁。

“小百合阿姨……”

加藤悠介輕輕頷首致意，正打算說明英梨梨的腳傷時，對方卻先他一步地開口了。

“媽媽，新條同學她們人呢？”

“那兩個孩子去洗澡了喔。”

“這樣啊，那我去找她們。”

當事人說著就從加藤悠介背上跳下來，腳步匆匆地朝屋子里面走去，走了兩步以后又猛然僵在原地。

過了那么兩、三秒鐘。

她才拖著仿佛不太方便的左腳，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去，很快便溜進屋內。

加藤悠介見到這一幕，既好氣又好笑地撇了撇嘴角，最后又無力地垂下肩膀。

很顯然，他完全被對方給騙了。

且不說那健步如飛的樣子根本與之前判若兩人，就連主人似乎也忘記自己扭到的本該是右腳了。

至于這一系列事情究竟是臨時起意還是處心積慮……他暫時還不好說。

忽然間，高雅的香水味竄入他的鼻尖。

“抱歉哦，加藤君。”

澤村小百合微微踮起腳尖，伸手幫他掃去頭上和肩膀上的一些落雪。

“辛苦你了，我之后會好好說說那孩子，讓她不要這么給你添麻煩的。”

面對對方這番發言與親密舉動，加藤悠介感到很不適應，遂不著痕跡地后退半步避讓開來。

“……您言重了，我不覺得英梨梨有給我添什么麻煩。”

“咦～明明她都叫你背她了？”

“那是意外狀況……”

“這樣啊～我家女兒很輕吧？”

“什么？”

“這么說起來～你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背英梨梨了呢，再加上之前還對她公主抱……”

澤村小百合故作苦惱地單手托腮。

“啊呀，這樣就有點困擾了，你會好好負起責任的吧～～？”

“……您是在開玩笑吧？”

加藤悠介不太確定地問道，試圖確定她的話里究竟有幾分真意，然而對方只是笑而不語。

他不自覺抿了抿嘴唇，準備說些什么，然而……

“于是呢，加藤君。”

眼前的人又驀地開口問道：“那孩子身上發生什么事情了嗎？她的狀態似乎跟你們出門之前不一樣了呢～”

盡管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突然轉移話題，加藤悠介還是照實做出回答。

“硬要說的話……我們只是去了一趟下面的小學，我想應該跟這個有關吧。”

“下面的小學……誒——？”

澤村小百合先是一怔，接著又馬上追問道：“難道你說的是島村小學嗎？？”

“嗯。”

“是英梨梨帶你去的？？”

“嗯。”

“這樣啊……那孩子帶你去那里了啊……”

澤村小百合訝異地連連眨眼，低下臉發出低語。

還沒等加藤悠介仔細去想這異常反應背后的深意……

“我說，加藤君。”

毫無預警的，對方就突然上前一步走到他面前，并以一雙神采奕奕的紫瞳仰望著他。

“果然，你從今天開始就叫我媽媽吧，就當是提前練習好了～～～”

“——您在說什么練習啊？！？！”

加藤悠介忍不住有些抓狂，想再往后退，卻被對方緊緊揪著衣襟不放。

在喜歡揪人衣服的習慣上，母女倆簡直如出一轍。

“乖，乖，你用不著難為情。美奈姐那邊我也會好好打招呼的，總之一切交給媽媽就好了～～～！”

“如果這是玩笑，可以拜托您適可而止嗎——？？”

“哎呀哎呀，有什么關系嘛～～～”

澤村小百合笑瞇瞇地說：“媽媽也想跟加藤君變得更親密呢。像是給你做好吃的料理、準備便當、幫你搓背……各種各樣的事情～”

“真的對不起！但我實在聽不懂您在說什么——！！”

就在兩人拉拉扯扯的同時……

“媽媽，你們在做什么——？”

英梨梨不知為何又去而復返，并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澤村小百合先是回頭瞅了瞅后方的女兒，接著又瞧了瞧面前的少年，而后賣萌似的略微歪過腦袋。

“欸欸～加藤君，大事不妙，我們好像被英梨梨抓到了耶。”

加藤悠介嘴角抽搐著，連半個字也不想多說。

澤村小百合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一會兒，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毅然決然道：

“好～趁雷納德還沒有來這里之前，總之加藤君你快跑吧，剩下的就交給媽……”

“——你到底在亂講什么啊！”

英梨梨快步走上來，隔在他們之間。

“媽媽，你又對悠介說了什么奇怪的話？”

“咦咦，我只是問他要不要別追女兒改追我而已嘛～”

“天啊！這種話不但不好笑又很難反應，拜托你別鬧了！！”

“太過分了！？你一定要說得這么認真嗎！”澤村小百合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簡直丟臉死了，現在給人添麻煩的到底是誰啊？你快點進去啦～”

“怎么這樣，明明我和加藤君還有好多話沒有聊完啊。”

“不可以！”

英梨梨斬釘截鐵地回絕道，并氣呼呼地抱起某人的左臂。

“還有悠介你也是，不想被人糾纏的話就直接拒絕嘛！干嗎強迫自己奉陪別人。”

加藤悠介雙眼目視前方，用有點輕細的音量回答了這個問題：“您說的是……”

澤村小百合聽到他的回答，有些不開心地輕蹙起眉，并有樣學樣地一把抱住他的右臂，幾乎整個身體都往他挨了過來。

“好過分，明明剛剛還和人家聊得那么開心，結果現在就變心了嗎？”

透過和服，胸口溫暖的體溫隱約傳了過來。

加藤悠介的身體微微一震，整個人一下子變得僵硬。

“媽媽，你別挨悠介那么近——！”

英梨梨高呼著，也使勁抱住他的左臂。

“你看！悠介他都在傷腦筋了。他人很溫柔，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你，你別對他提出太過分的要求。”

“啊啦～明明我們剛才的氣氛正好，跑來打擾的人是你吧？”

澤村小百合揶揄道：“再說，就算加藤君會傷腦筋，這也是幸福的煩惱吧～？”

加藤悠介被擠在母女二人之間，心情五味雜陳。

至于所謂的「幸福的煩惱」，純粹子虛烏有。

畢竟兩人不光在容貌上十分相似，包括身材方面也幾乎如出一轍。

提問：被一對搓衣板擠在中間會有什么想法嗎？

回答：他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硌得慌。

除了一句「對A，要不起」的吐槽以外，加藤悠介再想不出其他形容。

“悠哥，你們在做什么？”

正當加藤悠介被夾在一對搓……兩個人之間動彈不得時，拯救他的聲音從屋子里面傳了過來。

——芹澤夕正一臉錯愕地看著他們。

像是剛剛洗完澡，當事人的臉上透著自然的紅暈，脖子上還掛著一條奶黃色的毛巾。略微緊繃的家居服胸口渾圓挺翹，流露出不同于她個性的性感。

芹澤夕興高采烈地踩著拖鞋走過來，優美的碗狀D罩杯也隨之輕輕搖晃，引人矚目。

“還有澤村同學和澤村伯母也是，謝謝你們把浴室和衣服借給我們，我洗得好舒服～～～！”

““唔……””

加藤悠介聽到左右兩邊傳來微弱的悶哼聲，卻無從得知那所代表的涵義。

而隨著芹澤夕的到來，另一道軟糯的嗓音也慢一拍地響起。

“唔哇，這里好冷！你干嗎打開門哦？小夕。”

新條香穿著一件短袖T恤，雙手畏寒似的緊緊抱著胳膊，啪噠啪噠地走過來。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某個部位就會發出“噗呦～”的美妙聲響，分量十足。

“啊，小香你也洗完了啊，話說你怎么只穿著短袖就出來了？小心感冒啦。”

“……沒辦法啊，那身衣服對我來說有點勉強，所以只能這——咦？會長、澤村同學，還有澤村伯母……？”

““唔咕……””

以僅有加藤悠介才能聽到的程度，某對母女產生了更加強烈的動搖。

新條香的到來讓英梨梨赫然回過神，她趕緊放開某人，回應起對方。

“抱歉，新條同學，其實我們三個在說一些事情，現在就關門。”

澤村小百合也跟著放開手，眼神不動聲色地在新條香的胸口掠過，表示道：

“不好意思，新條同學，麻煩你稍等一下吧，我再去找一身合適的衣服給你。”

語畢，她又轉過頭。

“還有加藤君也是，你也別站在這里吹風了，快點去泡個熱水澡暖暖身子吧。”

看那樣子，就像加藤悠介是出于自愿才在外頭吹風的。

“嗯，您說的是……我現在就去。”

加藤悠介一點也不想多說，忙不迭地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隨著他的離開，四女也紛紛轉移了陣地。

澤村小百合帶著新條香去找衣服。

英梨梨則是帶著芹澤夕來到客廳。

后者就像走進了大觀園，一邊好奇地東張西望，一邊又不時詢問各種問題。

英梨梨也是不厭其煩地一一回答了她。

兩人在這邊聊了一會兒，換好一身全新家居服的新條香也跑來加入了她們。

三女一邊看著電視節目，一邊吃著從便利店買來的零食，氣氛很是熱絡。

忽然之間，新條香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恭賀新年的消息。

她的神情由此產生些微變化，向兩人告了一聲歉后便獨自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專心回復起消息。

英梨梨和芹澤夕見她有事要忙，倒也不好多問詳情。

但很快，就連英梨梨也不得不拿起手機，開始回復起來自朋友們的祝福消息。

芹澤夕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失落地垂下肩膀，最后又忍不住跑到新條香那邊。

“小香，你在和誰發消息呀？”

她說著偷偷瞄向屏幕，然后就被對方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臉頰。

“好痛……！”

“說～你干嗎要偷看我的手機？”

新條香笑瞇瞇地捏著她的臉，語氣里藏著只有她才能聽出來的淡淡威脅。

“……因為，小香你平時都很少跟人發消息，又是在這個時間，人家難免就有點好奇……我知道錯了，你不要再捏啦……”

“我只是在和朋友聊天，多的屬于個人隱私，你用不著知道。”

“是……我明白了。”

芹澤夕垂頭喪氣地答應道，并捂著自己的臉頰輕輕按摩，同時在心底小聲嘀咕一句騙人。

盡管新條香剛剛藏起手機的動作很快，可她還是瞥到了聊天界面上的某個名字。

「S小姐」

作為與對方朝夕相處的室友，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并且之前也從未聽當事人提起過與此相關的事情，實在叫她好奇得不得了。

就在這時，加藤悠介也剛好洗完澡回來。

不僅如此，他還帶了三個厚厚的紅包，并以壓歲錢的名義發給了她們。

女孩子們最初都有些不知所措，但最后還是被他用習俗的理由說服著收了下來。

英梨梨拿著紅包猶豫了一會兒，隨后又把他獨自叫到自己房間，拿了一個袋子給他。

“唔……雖然有點遲了，不過這是給你的圣誕還有比賽優勝的禮物，現在的話大概算是新年禮物，你拿著吧……！”

加藤悠介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默默動手解開金色的蝴蝶結，看向袋子里面。

“這是……浴衣？”

放在里面的是一件印有六角雪花的黑底浴衣。

英梨梨嗯地一聲點點頭，若無其事道：

“這是我和媽媽逛街時無意間發現的，覺得很適合你，這樣你在春日和夏日祭時就可以穿了……”

“春日祭和夏日祭……”

加藤悠介復誦著她的話，問道：“所以，你是在邀請我一起去嗎？”

“話先說在前頭！”

英梨梨用力豎起右手的食指，顧左右而言他地強調道：

“……就算你到時要跟別人一起去，也必須最先讓我看到你穿這身浴衣的樣子！絕對！”

“……讓你看了卻又不邀請你，那樣你不會哭出來嗎……噗咳——”

少女在他肚子上錘下一記直拳。

“既然知道的話就別丟下我嘛！我也想和你一起去祭典啊……”

英梨梨低著腦袋，弱弱地說：

“雖然我們上次在文化祭上逛過模擬店，但那果然還是太簡陋了，我今年想和你一起看煙花……不行嗎……？”

聽到這句話，加藤悠介忽然回想起之前的夏天，抱著懷念和些許苦澀的心情開口說：“我知道了，我答應你，謝謝你的禮物。”

“沒關系……”

少女緩緩抬起頭，用一雙水潤的眸子望著他，“再說……我應該也不是唯一送你禮物的女生吧？”

加藤悠介苦笑著摸了下鼻子點點頭，“……承蒙大家關照，工作室里的大伙是有送我禮物。”

“我就知道……討厭鬼。”

“你不問我都收到了什么嗎？”

“我才沒興趣知道那種事！”

英梨梨說著將腦袋抵在他的胸口，又道：“反正我只要盡全力來面對悠介就好，跟其他女生無關。”

她的聲音里毫無迷惘。

既像是對他宣戰，又像是對自己發誓。

加藤悠介沉默了一會兒，也從口袋里取出一個之前就準備好，卻一直沒有交出去的包裝袋。

“……那么，作為圣誕節和新年的回禮，你愿意收下這個嗎？”

“——誒？”

英梨梨茫茫然地抬頭看向他手中的紙袋，又在愣了一秒鐘以后一把搶過去。

甚至都不用他開口，便利落地動手拆掉包裝，倒出裝在里面的東西。

“這是……發飾？”

那是一對黑色的蝴蝶結頭飾，中間墜著一個香奈兒的經典山茶花，下面還掛著一個小小的雙C吊墜。

“嗯，是啊。”

加藤悠介故作輕松地解釋道：“因為你平時一直都有扎頭發，我想說這個對你來說也許會實用一點，所以就買下來了。”

英梨梨不發一語地盯著手中的發飾，然后小聲嘟噥著罵了一句。

“渣男……！”

當他們再次回到客廳時，芹澤夕已經靠著新條香睡著了。

看一眼時間，此時已是凌晨一點。

換作平時，少女這會兒本該早已進入夢鄉，能堅持到現在屬實難得。

也沒有叫醒對方，加藤悠介輕輕將小夕抱回了安排好的客房。

那之后，新條香和英梨梨也各自回到房間休息。

在這個不平不靜的下雪的夜晚。

少年少女們傾聽著雪落的聲音，懷揣著各自的心事入睡。

舊的一年就這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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