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車里車外

她左顧右盼了下，然后伸手拉了拉某人的袖子，“悠介，你們在聊什么？”

“哦，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聊了點工作上的事情。”加藤悠介若無其事地敷衍過去。

“這樣啊……”

英梨梨將信將疑地看向前排，發現紅坂朱音一臉的不置可否，像是不怎么認同這一說法，但又無意浪費口舌。

考慮到自己與對方的腦電波完全對不上，英梨梨也顧慮著不敢詢問，唯恐又聽到什么驚世駭俗的瘋狂發言。

盡管她自認也是一名比較自我的創作者，再加上身邊還有著像詩羽一樣的毒舌同伴，然而坐在前面的那個人還是太破格了。

不論是作為一名創作者也好，還是單純作為一個人也好，對方那種自由到不受教條束縛的本性，實在叫人不敢領教。

話雖如此，她也不想一直這樣尷尬地沉默下去，于是便選了一個理應不會觸雷的，有關創作歷程的話題與對方攀談起來。

然而——

在聽到對方表示自己每月要連載的作品不下五部，而且每季都會參加動畫的企劃，并十年如一日地保持這種恐怖的工作量時，她還是被狠狠地給震撼到了！

“要想登上巔峰，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紅坂朱音稀疏平常地說道：

“只要你們還想在這個業界繼續向上走，就沒有哪條路是輕松的。只能一邊被人憎恨和抨擊，一邊拼了命地往上爬。”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感慨與緬懷，像是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往，隨后又話鋒一轉。

“嘛，幸運的是你有個還算可靠的男人肯替你遮風擋雨，或許能有與我不同的發展也不一定。”

“紅坂小姐……”

英梨梨側目看了一眼身旁笑容溫和的少年，又問：“那個，你覺得我現在的畫技怎么樣……？”

“如果你想問的是自己的商業價值，以目前來說還行吧。在此之上，你距離完全成熟大概還得蛻變兩次才行。”

紅坂朱音說完，神情倨傲地補充一句。

“總之你們就按照自己的步調，好好追趕我的背影，爭取在將來有一天能與我并駕齊驅吧。”

英梨梨安靜下去，陷入沉思。

那之后，他們順利抵達東京。

路過學習院站時，車子開進了附近的停車場。

“那么，我去找人取點東西，大概二十分鐘左右回來，你們兩個先在車上坐一會兒吧。”

紅坂朱音如此說道，然后揚長而去。

透過深褐色的玻璃向外望去，加藤悠介發現此處剛好處于停車場的角落，與街道之間僅隔著一道護欄，斜對面是一家名為「法米爾」的家庭餐廳。

接著，他又看向另一邊。

英梨梨腦袋靠在玻璃上，身上散發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氣氛。

眼下的東京已經徹底入春，氣溫比那須高原暖和了不少。

因為這樣，少女也脫去了那件保暖的秋裝外套，露出里面的打扮。

她身穿一件簡約的澹黃色襯衫，領口系著一條黑色絲巾，展現出隨意的優雅。下身的黑色高腰短裙掐著腰身，勾勒出窈窕的線條。

一雙完美的大腿從裙子下面伸出來，黑色過膝襪由膝上幾寸的位置一路向下延展，修飾著腿部線條。整體散發出一種迷人的英倫風情。

“英梨梨？你在想什么？”

他輕聲問了句，將對方從發呆的狀態中喚醒。

“嗯……我在想紅坂小姐的事情。”

“茜她的性格就是那樣，你用不著過分在意她說的話。”

“不是的，我就是覺得她好厲害……”

英梨梨慢慢轉過臉，愁眉不展地吁了一口氣。

“明明她都已經是那么厲害的創作者了，卻還是那么努力，我總算理解她為什么會被那么多人崇拜了。”

“嗯——？”

加藤悠介一下子警惕起來，“她是被人崇拜不假，但討厭她的人也不少。你可別學她。”

“倒不是那樣啦……”

英梨梨搖搖頭，面露苦笑，“我就是覺得自己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不能因為突破一次瓶頸就得意忘形，沒有其他意思。”

“哦，你能有這種想法是好事，不過這種事情因人而異。茜的那種工作強度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一味蠻干只會把自己的身體搞壞。”

“唔……話是這么說……”

“我說啊——”

加藤悠介伸出手，將她拉向自己這邊，然后一把抱住她，“難道比起我，你更希望得到茜的認同嗎？”

英梨梨躲開他的眼神，顧左右而言他，“也不是啦……但是你看，這種感覺畢竟不一樣。”

“哦？哪里的不一樣？”

“因、因為，我在成為創作者之前還是一名御宅族嘛，紅坂朱音的作品自然也接觸了不少。被那樣的人稱贊了作品，讓我怎么保持冷靜嘛～！”

少女以熱忱的口吻說道，儼然一副追星族的表現。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加藤悠介就更加郁悶了，甚至隱隱有種仿佛被小阿姨撬了墻角的既視感。

他按捺著內心的煩悶，挑選著合適的措辭。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發展，茜也不全是因為自己希望才會變成今天這樣。你只要保持現在的步調，慢慢找到適合自己的就行了。”

“這樣啊……”

英梨梨腦袋靠在他胸口，琢磨了一會兒，嗯地輕輕點頭，“這么說來，創作者里面也有各種各樣的人呢。”

“是啊，你終于想明白了么？”

“對，我就是我，既不是紅坂朱音那種怪物，也不是霞之丘詩羽那種色情狂。”

“啥……？”

加藤悠介傻眼，“不……這里用不著硬要扯到小詩身上吧？”

“因為，像她那種創作者不是動不動就會拖稿、失控毀掉自己的作品，或者變得寫不出東西而對身邊的人造成困擾嗎？”

“……你有想過，你和小詩或許意外地和拍嗎？”

“哪有？我和她可完全不一樣。”

英梨梨抬起頭，一臉神氣地說道：

“我可是從一開始就會徹底構思好作品，在腦海中描繪出完整的形象，然后去按部就班完成的。”

加藤悠介想了想，發現事實好像的確如此。

假如詩羽是那種靈感派的話，那么英梨梨就是務實派。

“所以，我會讓作品切實地按照規劃走。

從開頭、劇情、結局、頁數、情景、到男女主的高〇次數等等，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哦？絕不會出現角色崩壞，故事走向改變那種情況。”

加藤悠介眼角微微抽搐著，有些不吐不快。

“唔……我明白你想要表達的意思，也理解你對創作的認真負責了，不過——”

他緩緩抬起手捧住那張天真無邪的臉，無視于對方的懵然，像是和面一樣用力揉搓起來。

“唔、嗚哇！？”

“你頂著這種像是千金小姐一樣的清純外表，理所當然地和我講這種話，我也只會覺得頭疼而已。”

“甚么發？偶滴什分口一點都叭家！（什么話？我的身份可一點都不假！）”

“我知道，所以才叫人苦惱，你不能再有點自覺嗎？”

“自覺？什么自覺？”

“那當然是——”

「勾引異性的自覺」——加藤悠介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有些話想想可以，說出來又會變成另一種意思。

他知道英梨梨剛才的話語中沒有那種意思，只是因為信任他才會心直口快。

而他之所以會產生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也僅是出于男性的本能。這種事完全沒處說理。

“總之下次別這樣了……”

加藤悠介說著松開手，心緒一陣起伏，為自己齷齪的想法感到有些慚愧。

“悠介……？”

英梨梨看著他諱莫如深的樣子，一邊揉著臉頰一邊都囔著：“所以你莫名其妙的到底是想要說什么啊？”

“我問你一下，英梨梨。”

“……干嘛？”

加藤悠介沉吟片刻，懷抱著內疚的心情開了口：“作為男朋友……你還有什么想要我幫你做的事情嗎？”

“咦？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現在沒什么想要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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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所以說沒有啦，倒是你怎么會突然問這個？”

“要說的話也沒什么特別的理由，就是想滿足你一些心愿？”

英梨梨不禁一愣，盡管仍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思考著給出一個回答。

“那樣的話……讓我坐在你懷里？”

“就這樣……？”

“因、因為你懷里坐起來很舒服嘛，我喜歡那樣。之前有紅坂小姐在場所以我沒法說出口……不行嗎？”

“怎么會？”加藤悠介啞然失笑，“我就是覺得這種事作為心愿有點簡陋，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就坐過來吧。”

“那……那我不客氣了。”

英梨梨挪動著坐到他雙腿中間，整個人向后靠上去，貼著他的身體。

加藤悠介自然而然地從后面抱住她，問道：“這樣就行了嗎？”

“嗯～～”

少女點點頭，雙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鼻子里發出一聲柔軟的鼻息，“好暖和……”

‘還真好滿足。’

加藤悠介情不自禁地想著，帶著點寵溺地說：“你好輕。”

“在你的照顧下，我最近都有好好吃飯哦？”

“我知道，就是隨便說說。”

英梨梨沒說話，挪動著身體往他懷里擠了擠，讓自己坐得更舒服。

加藤悠介把下巴放在她腦袋上，輕輕嗅著她的發香，享受著此刻的溫存。

就在這時——

“倫也學長～～～～～！”

一聲略顯做作的呼喚突然從遠處傳來，讓他們同時愣了一下。

“咦？這聲音……”

“是出海吧？”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朝窗外看去。

然后，他們就在斜對面的「法米爾」發現了一對熟悉的身影，二者正有說有笑地朝這邊走來。

“啊，是倫也還有波島出海。”

“的確。”加藤悠介瞇了瞇眼睛，“好巧。”

英梨梨馬上糾正了他的說法——

“哪里巧啊？倫也他家本來就住這附近啊，會出現在這邊也正常吧？”

“他家不是在偵探坡上么？這里是位置比較偏的國道。”

“笨蛋，你忘記了嗎？那家家庭餐廳是他打工的地點之一呀，他在那邊好像做了蠻久了。我們當初不是也光顧過那家店嗎？”

加藤悠介看了她一眼，澹澹應了一聲：“我不太記得了。”

“嘛，也是啦，畢竟悠介你只在很久以前去過一次，會不記得也正常咯。”

英梨梨安撫似的摸摸他的手背，目光一直追隨著窗外。

因為現在是寒假，安藝倫也沒穿學校的制服，而是一身長袖加長褲的休閑打扮。

相反的，走在旁邊的波島出海則是穿著那套連衣裙式的校服。

她蹦蹦跳跳地走著，不光腦袋上的兩個小辮子隨著動作搖來搖去，連沉甸甸的胸口也跟著波濤洶涌，引得安藝倫也忍不住頻頻偷瞄。

“好惡心，他們兩個這是在干嗎？難道是在約會嗎？”英梨梨問道。

“不清楚。”加藤悠介反問道：“你很在意嗎？”

“咦？難道悠介不覺得好奇嗎？”

“……他們從馬路對面過來了。怎么說？要打招呼嗎？”

“誒，為什么？悠介你想要跟他們打招呼嗎？”

“這取決于你。”

“我不要，總覺得會很尷尬，讓他們過去就好了。”

可惜天不從人愿——

當安藝倫也與波島出海快要經過停車場時，后者突然剎住了腳步。

“啊～倫也學長，這里有自動販賣機，我想買點東西喝，學長你有什么想喝的嗎？我請客。”

“不，這怎么好意思呢？我自己買就好了。”

“哪里？反倒是我這邊才不好意思，畢竟學長剛剛都請我吃巴菲了，所以這次該換我請學長啦，請別客氣！”

“既然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那我要綠茶吧。”

“好的～～～那我也和倫也學長一樣喝綠茶好了，剛才的巴菲雖然很好吃，但稍微有點膩呢。”

“那是因為你吃太多了吧？”

“誒～～？討厭，就算是倫也學長也不能隨便說這種話啦。”

“哈哈，抱歉抱歉。”

兩人就這么一邊打情罵俏，一邊在自動販賣機里購買飲料。

若只是這樣倒還無妨，可接下來的發展卻讓英梨梨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來，倫也學長，給你綠茶。”

“哦～謝了。”

“別客氣～吶吶，倫也學長，我們可以去那邊休息一下，等喝完飲料再走嗎？”

“當然可以，出海你可是我們社團唯一的寶貴畫師，無論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哦？我絕對會努力讓你滿意的！”

“倫也學長你真是的，不過我好開心～！”

根據墨菲定律，事情往往會往不好的一面發展。

當安藝倫也和波島出海走到某個位置時，英梨梨終于忍不住驚訝地捂住嘴巴，壓低嗓音抱怨道：

“騙人！為什么偏偏要停在我們旁邊啦——！？”

加藤悠介神情澹漠地望著外面的兩大叛徒，不予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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