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重逢

加藤悠介由于被抽到了大掃除，此時正拿著一塊抹布擦玻璃。

同樣是打掃組成員的山竹兄弟手持拖把，猶如短道速滑選手般在教室里橫沖直撞，不時發出中二滿滿的發言。

“沖啊！旋風沖鋒龍卷風！”

“天真！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強棒回轉！”

“什么！？可惡，吃我一招死亡之舞！”

“居然來這招！？既然如此，就讓你見識我真正的威力！”

真是和平。

加藤悠介對著玻璃呵了一口氣，用抹布“咯吱咯吱～”地擦著，心情平和得宛如老僧入定。

“萬圣節萬圣節萬圣節！”

“愚蠢的弟弟啊，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放屁！我逐漸理解了一切！”

“呵呵呵，尸體在說話。”

叮鈴桄榔～冬隆冬隆～

啪嘰……

加藤悠介的額角冒出一個井字，擦玻璃的動作不自覺變得粗魯起來，心中念念有詞。

澹定，澹定，澹定……

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

這里只有我自己，沒有其他人……

不與傻瓜論長短，不與傻瓜論長短……

他這么催眠著自己，心情又逐漸變得祥和。

直到——

“啪唰——！”

剛剛才擦得光潔透亮的玻璃上面，此時卻猶如潑墨藝術般，多出了一道呈飛濺狀的污水痕跡，異常扎眼。

罪魁禍首的兩人對此漠不關心，分別舉著一柄長劍，宛如古代武士一般在教室中央對峙，滿臉肅殺之氣。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金戈鐵馬的味道，緊張的局勢一觸即發，直叫人口干舌燥。

定睛一看，教室的桌椅也被撞地七零八亂，地面上到處遍布著拖把水，散發出潮濕難聞的氣味。

這一刻，加藤悠介的道心幾近崩潰，感覺今生或許都不再會有悲喜。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氣沉丹田，然后對著不遠處的兩人送上真摯的問候——

“開什么玩笑！你們兩個混賬！看我不打爆你們的狗頭！給爺死——！

他“啪”地一聲從窗臺上跳下，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用力踏著地板，大步往前走去。

山竹兄弟終于回過神，臉上的高手風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急忙說起來。

“慢著！加藤，你冷靜一點！”

“閉嘴！開學第一天就搞事，今天不好好教訓一下你們兩個沙凋，我就不是學生會長！”

“唔哇啊啊啊啊啊——！？”

一陣雞飛狗跳。

沒什么意外，兩名卑劣的外鄉人被暴怒中的學生會長給狠狠收拾了一番。

結果就是——

等到他們徹底把教室打掃干凈以后，學校里已經基本沒什么人了。

三兄弟一起背著書包，踏上歸途。

“嘶～加藤你這混蛋，下手也太黑了吧？”山口揉著酸痛的肩膀，抱怨連連。

“就是說啊，我感覺胳膊都快要斷了。”竹井呲牙咧嘴地附和道。

加藤悠介冷哼一聲，不予理睬。

山竹兄弟故意用很大的聲音一唱一和。

“休休～加藤這家伙，又在裝高冷了。”

“在裝了在裝了。”

“明明現在又沒有可愛的學妹在場，這家伙還真臭屁。”

“臭屁臭屁。”

“包括早上的新生演講致詞也是，這小子完全不放過任何一個出風頭的機會，簡直是男性公敵。”

“啊哈哈，這才是開學的第一天，加藤的鞋柜就被塞滿情書了呢。

“唉，為啥會有女生喜歡這種裝模作樣的類型呢？”

“這個嘛……大概因為加藤他比較帥？頭腦和運動都很好？”

山口用力一拍竹井的后背，“瞎說什么大實話？你這里應該要跟我一起聲討加藤才對吧？白癡竹井！”

“為什么挨罵的是我啊……？”

“最可惡的是他身邊明明都有那么多美少女了，卻還是不忘對女孩子瘋狂放電。這混蛋絕對很得意，就連現在也說不定在偷笑！”

山口說著加快腳步，一把搭上加藤悠介的脖子，咒罵起來。

“我說的沒錯吧？加藤，被學校幾大頂尖美少女包圍的感覺很好吧？就連周圍的空氣都是香的吧？你這家伙最好給我患上花粉癥，好好倒個霉啦！”

“我說啊，演講是校長的安排，你不滿意的話可以向上面抗議。至于其他的——”

加藤悠介無語地瞥向他，“你自己也收過幾次情書吧？好意思裝出這種沒有女人緣的樣子嗎？”

山口微微一愣，竹井則是激動地跑上來。

“什么！？阿孝他收到了情書？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竹井你不知道嗎？這是尹藤他們三個告訴我的，說是山口他在運動社團的女生中其實很有人氣，而且也被人告白過，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沒有接受。”

“咦咦？這是真的嗎！？阿孝！”

“唉……”

山口做作地嘆了口氣，兩手一攤，“前輩他們也真是的，我明明想要保持低調來著，結果還是被傳出去了嗎？”

“哦？難道你不是因為不想被佳子知道，所以才故意隱瞞嗎？”

“哈啊？開什么玩笑，我怎么會在意那家伙？難得升上了二年級，我的目標當然是那些可愛的學妹！”

“所以你果然收到情書了嗎？阿孝？？”

“這不是重點啦，竹井，你太大驚小怪了。”

“我倒是覺得，你只要是可愛的女孩子都可以吧？”

“喔喔，加藤你很懂嘛！但是！學妹的屬性也很重要啊！不覺得被比自己年齡小的女生，甜甜地稱呼‘前輩’很有感覺嗎？”

“啊，阿孝好像在得意了。”

“贊同，看來他似乎對成為學長這件事感到相當興奮。”

此刻正值日落，天空中密布著漂亮的火燒云，霞光萬頃沉綴在天際，破碎的流云像小片魚鱗層層疊疊，將晝夜間的空隙勾勒地分明。

三人有說有笑地并肩前行，抵達校門口時，一道身影忽然輕盈地從門柱后面走了出來，擋在他們前方。

“悠介，好久不見～”

聲音輕揚而悅耳，帶著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像是突然被翻開的老相冊，輕柔地飄進加藤悠介耳中，撥動了他的心弦。

三個人同時駐足，不約而同地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眼神在那一刻產生了片刻的失焦。

夕陽下的少女笑靨如花，茶色的長發與純白色的連衣裙隨風輕舞，宛若迎風綻放的水仙花，散發出歲月靜好的味道。

加藤悠介一時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景奪去心神，愣了好久。

“喂，加藤。”

“那個可愛的女生好像在叫你耶？”

山口和竹井依次開口道，將他給拉回現實。

加藤悠介心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感，緘默不語，任由空白的時間流逝。

沙優輕輕微笑著，眼中閃爍著欣喜與柔情，就那么靜靜凝視著他。

夕陽的余暉灑落而下，和煦的微風輕撫面頰。野貓悠閑地從他們面前經過，遠方傳來烏鴉凄厲的叫聲。

加藤悠介一點點收起臉上的表情，對身旁的山竹兄弟低語一句。

“抱歉，山口、竹井，我接下來要處理點事情，你們可以先回去嗎？”

兩人互相看了看，什么也沒問，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理解，而后便一同離開。

加藤悠介邁步向前……

滴答，滴答～

水滴聲在浴室靜謐地響起，躺在浴缸中的新條香輕輕睜開雙眼。

浴室里沒有開燈，而是點著幾個香氛蠟燭。

她或是看著搖曳的燭火發呆，或是讓腦袋枕在浴缸邊緣，同時也會想一些事情。

比如說學校、分班、新報的興趣班、以及那個揮之不去的人。

她想著加藤悠介，還有自己在前幾天發出的那條石沉大海的消息——

「會長，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跟你匯報，我可以去找你嗎？」

對方沒有拉黑她，也沒有已讀不回，純粹沒有絲毫反應。

她每天都會察看一下手機，那條信息的狀態卻始終沒有變化。若不是小夕還有用LINE聯系過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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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會懷疑對方是否已經棄用了那個賬號。

好在這樣的事情并未發生，只不過——

“結果……被棄用的只有我而已呀……”

她自嘲地笑了幾聲，聲音在昏暗的環境中回響，顯得格外凄涼。

不由自主地，她突然想到了那兩名先前上門拜訪的女生，以及其中一人所說過的話——

「我想新條同學應該也見過悠介以前的那段時期，他好不容易才恢復到現在的樣子，我不想讓他再變成以前的狀態。」

“呵～”

新條香禁不住又笑了聲，喃喃自語：“想吃獨食就吃獨食，講得那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作為見過那個人罕為人知一面的人，她自然清楚那根本算不上恢復。

不擅長放下的人，大都擅長掩埋。可一旦契機來臨，該發芽的東西還是會發芽。

思索著這些的同時，左臂上忽然傳來一陣瘙癢感。

在朦朧的燭光下，一只小黑貓的紋身出現在少女的胳膊上。

這只貓咪的身形柔美且靈動，身姿頗具挑逗，宛如一團黑色的迷霧在她皮膚上漫游。

它的眼神閃爍著微光，透露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狡黠，讓人忍不住想一窺它的內心世界。

貓咪的脖頸上系著一條精致的銀鏈，鏈子上掛著一顆銀色的月亮吊墜，呈現出一種既可愛又帶有神秘感的風格。

新條香瞥了眼自己的左胳膊，思緒不著邊際地發散。

那是她在心血來潮下紋的紋身。

前陣子上完舞蹈課，路過某家紋身店時，她一眼就相中了這款小黑貓的紋身。

更準確來說，她喜歡這只貓咪脖子上的項鏈，那有一種被人飼養著的感覺，讓她很有共鳴感。

她輕輕閉上眼，觸碰自己的脖頸，想象著那里有著一個項圈，又被她不小心弄壞。

一想到這里，嘆息聲便油然從嘴邊熘走。

新條香重新睜開眼，隨手掬起一把熱水，注視著在掌心浮晃的自己，輕聲呢喃。

“會長……還會有原諒我的那一天么……？”

無人回應，唯有滴答滴答的水聲持續回響。

“真討厭……”

她苦笑著嘆了口氣，把鼻子以下的部分埋進水面下，嘴巴慢慢吐出肺里的空氣，將胸中積沉著的東西排出體外。

可是難過兩個字方一浮現在腦海，真正的哀傷也隨之而來。

舞蹈、瑜加、拳擊，她用這些東西把時間安排地滿滿當當，盡可能不讓自己閑下來，即使開學也不打算松懈。

這樣的安排很累，可就是這樣才好。因為那至少能讓她忙碌起來，減少去胡思亂想的時間。

她可以累到回家后倒頭就睡，偶爾在夢里幻想一下被那個人抱著的感覺，然后在第二天睜開眼睛時落空，繼續重復新的一天，如此反復。期待著某天能被召喚。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也越來越死心了……

話雖如此，最近發生的事情也不全是壞事。今天的分班排座位讓她能更近地坐在那個人身邊，這種感覺還不錯。

“多少應該能說說話吧……？”

新條香不太確定地低語著，抬腳走出浴缸，用浴巾擦干頭發與身體，然后換上家居服來到客廳。

“小夕，我洗完了，接下來換你———咦？”

說到一半時，她的注意力突然被房間中央多出來的東西給吸引，那里堆放著一些五花八門的禮品，芹澤夕正蹲在地上研究。

“啊，小香，你來的正好！剛剛有人送來這么一大堆東西，說是沙優小姐帶給我們的特產，我們該怎么辦才好？”

“……S小姐送的？送來東西的人是誰？對方人呢？”

“嗯，送來東西的是上次那個有點嚇人的黑西裝大叔，他放下東西以后就離開了。我當時被嚇了一跳，沒能拒絕他。”芹澤夕弱弱地解釋道。

新條香輕皺起眉，也沒多說什么，直接拿出手機，用LINE向沙優發起通話。

大約等了七、八秒的樣子，通話被對方拒絕，一條消息被傳遞到手機上。

S小姐：抱歉，稍等一下。（合掌）

新條香剛要編輯消息詢問特產一事，門鈴卻“叮冬～”一聲響起。

接著，當事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新條小姐，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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