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角好吃,肉不好吃。”
李姝挑剔地用勺子將肉片扒拉開,只挑了碗里的豆角吃。
顧寧只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說什么,倒是二丫很不好意思。
“下次我做嫩一點。”
“沒關系,她就是單純地不喜歡吃肉。”顧寧夾了一筷子豆角放在了李姝的碗里,示意她好好吃飯。
“謝謝媽媽——”李姝倒是乖巧,是真聽懂了媽媽的話。
李姝的脾氣可大,但不犟,這一點算是應了顧寧的性格。
說起來,兩個孩子跟顧寧在一起的時間更長,受她影響更多。
顧寧從來不會跟孩子強調什么,或者硬逼著他們怎么做。
就看現在,李姝一個小桌子,李寧一個小桌子。
從一開始學習用勺子吃飯,無論禍禍的有多臟顧寧都不說。
她就是有這個耐心煩,看著小孩子從不會到學會。
李學武不一樣,看著兒子吃飯吃的全身都是心里這個急啊。
“飯勺能往腦袋上舉嗎?”
他挑了挑眉毛,提醒兒子道:“飯得往自己嘴里送啊。”
顧寧只瞥了眼兒子,絲毫不在意米粒哪都是的狀況。
“李寧學的快多了,有他姐姐參考呢。”二丫笑著夸了李寧道:“你看他吃的多香。”
“好好吃啊,一會兒小姨還給盛,吃飽飽的,好長大個。”
“我要吃肉肉——”
李寧撅著油花花的小嘴,手里的勺子指了飯桌上的盤子要肉吃。
“你跟你姐真能吃一塊去。”
李學武用筷子夾了一塊肉,用勺子切開了送到了他的小盤子里。
李寧是真喜歡吃,笨手笨腳地用勺子挑不管用,直接上手抓。
“弟弟是小饞貓——”
李姝告狀道:“他在奶奶家還搶李唐餅干吃來著。”
“你不也吃了嘛,還說弟弟。”趙雅萍笑著逗她道:“你比誰吃的都歡。”
“那是李唐給我的——”
李姝強調道:“我可沒不像弟弟那樣伸手搶。”
“是,李唐要是不給你呢?”
趙雅萍抬了抬眉毛,笑著看向她問道:“你不想吃嗎?”
“我當然想吃啊。”
李姝吃著碗里的米飯,晃著腦袋講道:“他要是不給我就揍他。”
“呵呵——”李學武輕笑著伸手碰了碰閨女的臉蛋,道:“你比你弟弟強不到哪里去,甚至更狠。”
“你跟大哥說什么了?”
顧寧轉頭看向他問道:“那天吃飯的時候好像心不在焉的。”
“沒事,就是給他提點建議。”李學武沒在意地講道:“看他實在是太閑了,有點嫉妒。”
“大嫂怕是在意呢——”
顧寧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大哥的性格本就沉悶,你再亂說,他們要鬧別扭。”
“你太小瞧他們倆了。”
李學武好笑地給兒子分了肉,轉頭對顧寧說道:“這兩口子一輩子都不會吵架生氣。”
“你就看大嫂對大哥啥樣,再看大哥對大嫂啥樣就知道了。”
他輕笑著搖了搖頭,道:“其實大嫂也想讓他動彈動彈,都快待廢了,誰家老爺們這么慣著啊。”
“見天的沒正事,不是泡圖書館就是蹲實驗室,能有啥出息。”
他嘴角帶著壞笑,對顧寧挑了挑眉毛解釋道:“我讓他考慮入職飛行器研究所,搞無人機項目。”
“那個無底洞?”顧寧好笑地看著他道:“你可真是好弟弟。”
“沒事,他時間有的是。”
李學武沒在意地講道:“等大嫂上班了,他就更閑了。”
“我都怕他書看多了成弱智,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會了。”
他歪了歪腦袋,道:“集團研究所現在的工作環境有點復雜,正好扔他進去鍛煉鍛煉。”
“萬一不適應怎么辦?”
顧寧提醒他道:“以大哥的脾氣,別不會出什么事吧?”
“他?他最惜命了,比我更甚。”李學武自信地講道:“誰出事他都不會出事。”
“上學的時候我跟同學打架他甚至都躲著走,很怕崩身上血。”
李學武吃飯快,先放下筷子,看向趙雅萍說道:“你還記得你大姐夫第一次去你家的情況不?”
趙雅萍不知道二哥問的什么意思,疑惑地看著他。
“大哥第一次去丈人家,就因為聽說村里的糞坑子淹死過人,連上廁所都繞出幾百米遠去。”
“吃飯呢——”
顧寧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倒是吃完了。”
說著話示意了李姝和李寧道:“給他們洗洗手,洗洗臉。”
“我來吧,不用你二哥。”
二丫吃飯也快,家里孩子多,早就習慣了搶飯吃。
就算來京城一年多了,可還是改不掉這種吃飯的習慣。
她本打算收拾碗筷的,這會兒抱起吃飽了還在禍禍米飯的李寧便往外走,李姝的情況更好一些。
家里有兩個孩子就這樣,老二啥都跟老大學,包括吃飯。
李寧就比李姝學吃飯早,李姝那時候一歲半了還不會用勺子。
“我來,我吃好了。”
見李學武去抱李姝,趙雅萍趕緊吃了碗里的飯,主動伸了手。
她也是習慣了,在這個家里生活了快一年,力所能及的都會干。
二哥回家的次數和時間很少,平日里都不用他,現在更不會用。
餐廳里只剩下兩口子,顧寧也吃好了,放下了筷子。
“聞瀚澤的愛人懷孕了。”
顧寧看向他講道:“那天晚上媽和老太太說的。”
“是嘛?”李學武撓了撓腦袋,道:“聞三兒的補償吧。”
“呵呵呵——”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輕笑著解釋道:“他也算罪有應得。”
“在家養傷那幾個月明顯看著是瘦了,費善英也不是善茬。”
“你怎么知道的?”
顧寧看著他問道:“聞瀚澤跟你說的?”
“他?他才不好意思呢。”
李學武笑著搖了搖頭,道:“是老彪子寫信回來說的,講了他三舅在港城的光榮事跡。”
“港城好玩嗎?”顧寧好像很好奇的樣子,問道:“很繁華?”
“虛假的繁華。”李學武看了她一眼,認真地解釋道:“嚴格意義上講港城都沒有自己的貨幣。”
他沒有講太多,只是簡單介紹了港城的基本情況,以及社會現狀。
說市民的生活顧寧不會喜歡聽,她只是好奇為啥有人對港城念念不忘,趨之若鶩。
最近有傳言到了京城,說涉海逃跑的人成片成片的淹死。
“我23號走,你找個時間去看看她,帶點雞蛋啥的。”
李學武想了想,給顧寧交代道:“約毓秀一起去,大嫂可能走不開,你們也是個伴兒。”
顧寧的性格改變了不少,或許是孩子們磨的,或許是李學武不在家的這一年她也被動地得到了鍛煉。
能主動溝通,也能對上心的事表示關注,甚至會訓人了。
不過在外面她依舊是冷冰冰,對誰都是淡淡的表情,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好相處的樣子。
這只是一種保護色,其實她只是不習慣跟陌生人相處。
你看她是醫生,坐診的時候就不會這樣,跟患者是能正常溝通的,不過講的也只是業務相關的。
其實顧寧這樣的性格在醫院里并不算特立獨行,更復雜的有的是。
她今年研究生畢業后升了主治醫,算得上年輕有為,是醫院著重培養的對象。
因為大學習活動的緣故,現在全京城的醫院都缺醫生。
病患的數量是不會因為大學習活動而減少的,所以醫生的任務量加重了,她也算趕上好時候了。
這么說好像不太人道,但情況就是如此,如果不是那些老登和中登們調走了,哪有他們這些小登上場。
醫生絕對是個成長型職業,再好的手術醫也是從無數臺手術鍛煉出來的,沒有人學個一兩年就什么都會,只有病患的數量上來了,他們的技術才能水漲船高。
顧寧這兩年可算是累著了,醫院的老教授為了帶她出徒,幾乎每天都有手術,手術結束還得坐鎮。
說不好聽點,熟能生巧,就這么訓練,李學武都能混身白大褂。
你還別說,給你做手術的還真不一定是專業的,有可能是學經濟學的,通過什么4、8的上來的。
你看著大夫給你下刀膽虛,他拿著手術刀看你也膽虛。
你跟大夫說這是我第一次上手術臺,大夫笑了,告訴你很榮幸,這也是他的第一臺手術,驚喜不?
當然了,顧寧不是這種奇葩方式培養出來的,四年的醫學院加上一年的前線輪訓,回來以后又跟著教授學習,直到瘋狂地跟著做手術。
這兩年李學武看著顧寧都覺得心疼,白天要忙工作,晚上還得擠時間看大部頭,更找機會跟父親李順學了中醫學,是要全面發展的樣子。
她對事業就是有這樣的熱忱,性格上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
心思單純,表現的就更加專注,年輕也有把子力氣,支援前線的經歷更讓她以下刀穩準狠著稱。
快了,照這樣發展下去,她早晚會成為她們醫院的“一把刀”。
晚上睡覺前李學武習慣性地看了會書,顧寧卻沒去書房。
“你要去多久?”
她洗漱過后攏了攏頭發,看著躺靠在床上的李學武問道。
李學武則抬起頭看了她,回道:“不確定,正常的話一周左右。”
“什么算不正常狀況?”
顧寧微微皺眉問道:“會有什么危險?”
“呵呵,不是危險。”李學武放下手里的書,向她招了招手解釋道:“如果合作談不完,或者業務量超標了,就得延期回國。”
“必須一次性談完?”
顧寧不太理解,沒有應他的招呼坐過來,而是坐在了床腳的位置蜷起腿看著他問道:“必須的?”
“為什么這么問?”
李學武歪著腦袋打量著她,問道:“你不想我出差,或者出去很久嗎?”
“沒有——”顧寧扯過被子蓋在了腿上,淡淡地說道:“聽說國外很危險,有些地方也不太平。”
“確實如此。”李學武躺在了床上,側著身子看了她講道:“那里是北蘇的地盤,這一次去不一定能討得到好處。”
“不過上面的意思是,不試試哪里知道不能行?”
他伸手撓了撓顧寧的腳丫,講道:“上面對集團寄予了厚望,是希望我們能拿下更多的技術合作,如果能達成商業合作就更好了。”
“不是很理解,你們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不是嗎?”
顧寧好像突然對他的工作有了興趣,問道:“你們不是跟法國的公司、日本的公司有合作嗎?”
“你說的沒錯,我們是有合作的渠道,包括技術和銷售合作。”
李學武想了想解釋道:“但這些技術合作以及市場渠道不是白給我們的,是帶著很多附加條件的。”
“這些國際貿易企業與紅星鋼鐵集團合作的本質是褫奪咱們的廉價勞動力,用技術誘換生產。”
既然顧寧想知道,那他便認真地解釋道:“我們想換個方向獲取技術合作,甚至是貿易交流。”
“只有公平的貿易才是長久的,技術合作也是一樣。”
他歪了歪腦袋,道:“如果我們能從東德引進較為先進的生產技術,便會對這些已經展開合作的企業產生壓力,這代表我們有備用選項。”
“而擁有現在這些合作企業,也會對東德的企業產生壓力。”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這樣我們在談判的過程中會占據一定的有利姿態。”
“當然了,技術合作的本質還是貿易合作,我們也急于打通華約國際市場,能把產品賣出去才是解決企業經營的根本問題。”
躲著李學武的怪手,她又問了幾個問題,都是關于他工作的。
李學武都一一詳細地解答了,就像當初他承諾的那樣,只要是她想知道的,只要是他知道的都會毫無保留地告訴她。
看著她的反常,李學武試著問道:“今天問了好多,是遇到什么事了嗎?”
“沒有——”顧寧低著頭想了想,這才抬起頭看了他講道:“是有同事問關于你的事,我才發現自己對你的事一無所知。”
“呵呵,沒關系的。”
李學武坐起身將她拉進了懷里,輕聲哄著她,安慰道:“再有人問起我,你就說我最近負責涉密項目,就連你也不讓問。”
顧寧輕輕推了他,這壞蛋負責的項目有沒有涉密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的手“涉密”了。
時間就在不斷召開的會議中過去了,李學武都不知道從回來那天算,到現在他參加了多少次會議。
紅星鋼鐵集團可沒有扯淡會,這是機關工作管理條例明確杜絕的,一切會議必須有目的和結果。
這些天他參加最多的會議便是出發前的準備工作會議。
港城那邊的服務和支持人員已經提前出發去東德,紅星鋼鐵集團組建的談判團隊也經過了集中培訓,在三天前前往港城轉機。
而此前負責初步談判的高雅琴和董文學也終于在23號這天松了一口氣,剩下的工作就交給李主任和秘書長李學武了。
兩人并沒有乘坐紅星一號飛往港城,而是隨團乘坐國行飛機出行,沒別的目的,就是一種意義。
“領導,年輕十歲啊。”
王露在走廊里遇見穿著西裝的李學武,笑著贊了一句。
李學武平日里刻意穿得老成一些,看起來更像是三十歲的人。
這一次按出行要求,統一著裝,李學武便穿了西裝,看精氣神更像是新郎官。
同李主任的大腹便便不同,李學武身姿挺括,穿西裝更精神。
說起這西裝來,李學武身上的雖然是統一配發的,但卻是經過大修的。
這個年代的西裝可能很少有人記得,甚至是見過。
寬松的,沒有任何修身樣式的,穿起來更像是麻袋罩在身上一般。
如果肚子大還好一點,能把西裝撐起來,不然穿這種統一配發的寬大不說,還不好看,有點沐猴而冠的意思。
李學武的衣服剛領回來的時候也是如此,最大號,特寬松。
他瞧不慣,打電話讓沈國棟將他和李懷德等人的衣服都拿去一監所,請李師傅重新修裁。
李廣年也不知道是如何操作的,反正按照李學武的要求,腰身和褲子都進行了處理,穿起來特別的挺人,還舒服得看。
李懷德最初本沒注意,直到試穿以后才覺得這里面的說道多。
等兩人從辦公室里出來這么一亮相,機關里見著他們的職工紛紛投來了驚訝和羨慕的目光。
集團領導出行本就能吸引到足夠的目光,再看他們異于往常的穿著,更是吸引眼球了。
從集團總部到京城機場這段路,那必然是老李的大紅旗啊。
每次乘坐這臺車,李學武都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
可當回頭看看日漸蒼老,精神枯萎的老李,他又熄了這個念頭。
高處不勝寒啊,老李在這個位置尤其難,尤其是今年難。
處理的那些人和事,哪一件不需要通過他來判斷和協調。
你要說他不懂業務,以前主要發展業務的時候他還很輕松。
但當集團開展組織工作和人事工作變革的時候,他非常的累。
你要問他能累到什么程度,這么形容吧,周苗苗也好,韓露也罷,亦或者是后來者這一年可算是放了個大長假,很少能見到他。
再一個,老李的身體出了狀況,健康不是很好,所以越來越珍惜他那點為數不多的精氣神。
這精氣神可不是通過補藥就能補回來的,那些酒他可是喝過了的,也沒見他再敢不間斷地嘗試。
酒是好酒,喝了就有效果,但喝完之后呢?
“我今年就不如去年。”
在車上,老李對身邊的李學武講道:“經常困,困又睡不著。”
“有的時候脾氣還不好,總覺得克制不住,頭疼的很。”
“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李學武挑眉問道:“心煩意燥,可不一定是身體出了問題。”
“更年期?”老李一臉茫然地問道:“這玩意兒男人也有?”
“我是聽過這種說法。”
李學武笑了笑,解釋道:“您這種狀況還得是看醫生,注意保養。”
“保養是保養,看醫生就很麻煩了。”李懷德感慨著講道:“幾次想約你爸,可總有事岔開。”
他搓了搓自己的臉,講道:“等回來的吧,一定看一看。”
其實老李一直都在看中醫,想要解決糖尿病的問題。
他為什么不通過李學武來找李順來診治呢?
很簡單,諱疾忌醫。
他是不想自己的健康狀況完全暴露在李學武的面前。
廢話,李順知道了不就等于李學武知道了嘛,這可是爺倆。
但醫生找了不老少,他始終覺得沒什么作用,藥的苦味他受夠了。
李順的手藝行不行,不用打聽,那藥酒有沒有勁他能不知道嗎?
親身體驗過的、用過的都說好,好的嗷嗷叫那種。
所以兜兜轉轉,他還是決定找李順來看一看。
找了這么多醫生,看了一大圈,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對李順也就沒了更多的忌諱。
李學武沒替父親應,而是笑著講道:“您這生活習慣也得改改。”
“戒煙戒酒,唉——”
李懷德一聲長嘆,扭頭看著李學武問道:“你說煙不讓抽了行,現在酒也不讓喝了,這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老話說的好嘛,人生一世,煙酒二字,對不對?”
“呵呵——”李學武也是被他的話給逗笑了,他可從沒聽過這句話,難道是魯迅先生說過的?
“人老了,不中用了。”
李懷德靠在座椅上微微搖頭感慨了一句,又對李學武講道:“往后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您說這一句還為時尚早。”
李學武笑著講道:“您現在也還屬于年輕人的賽道呢。”
“我?哈哈哈——”
李懷德爽快地笑著,絲毫不見剛剛的郁悶,李學武卻有點煩了,這老登對他的試探一刻都不放松。
大紅旗并沒有往機場通道而去,而是在路面指揮的示意下開進了特殊通道,徑直往休息室開去。
他們要在這里與其他隨團人員匯合,一同登機前往港城轉機。
這一次隨團出行的人員或許只有李學武的年齡最小,職級最小,其他能看見的多是老登和中登。
當兩人身著呢子大衣從車上下來,劉斌拎著行李走在身后。
一行三人在服務人員的引領下進入貴賓廳時,著實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尤其是貴賓廳的室內溫度較高,兩人都敞開了大衣,得體的西裝徹底將同行人員給比下去了。
老李的最愛是什么?
有人說美食,有人說美女,其實他最喜歡裝嗶了。
尤其是在這種場合,他恨不得甩開大衣給眾人走個時裝秀。
“哎呀,李總,多日不見,風采更勝往昔啊——”
聽著帶有調侃意味的招呼聲,李懷德一點都不在意,這些人越是鬧,越說明他在對方的心里更重要。
說直白一點,對方嫉妒了。
能讓對方嫉妒,那就說明老李裝嗶成功了!可喜可賀!
“朱主任。”
李學武見到了京城化工的一把朱小林,前段時間聽說他到點了,已經準備退二線了。
而現在這里看見他,也就證明傳言非虛,應該是最后一班崗了。
同李懷德不同,朱小林的年齡到了,在京城化工工作期間也沒什么特殊的建樹,所以沒機會再升。
借這個機會出去轉轉,也算是享受最后一點榮耀,不指望這一次去東德能帶回多少化工領域的技術,只要他自己舒坦了就行了。
這種想法倒是很正常,臨近退休,在沒有前車之鑒的情況下,大多數干部總會有種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危機感,進而報復性透支權利,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在沒有前赴后繼的“榜樣”作死,他們還意識不到平穩著陸的重要性,李學武就能看得出來,今天在貴賓廳的老登們至少有三五個是同朱小林的情況類似。
像是這種活動,一般會選派比較有工作經驗,或者能做主的干部前往,他這樣臨退休的不做考慮。
但誰讓他還是京城化工的一把呢,就是有決定誰去的權利。
“李秘書長,你好啊。”
朱小林講話倒是很客氣,見李學武同他打招呼,笑著回了一句。
李學武示意了李懷德,又同其他認識的幾個重點單位的負責人打了招呼,很快便招呼了一圈人。
這些人圍著圈站在一起,開始了出發前的交流和討論活動。
能聚在這里的,無不是紅星鋼鐵集團的關聯單位。
也正是李學武的主動和以紅星鋼鐵集團為紐帶的聯系,讓這個圈子實際上代表了一定的影響力。
已經確定了會參加此次活動的,李學武認識的領導有外經貿副主任趙之南、政務院辦公廳副主任陸云、一機部杜主任、一機部辦公廳主任韓松以及各重點工業企業的負責人。
當然了,在這間休息室內,李學武只能見到部分企業的負責人。
因為這一次隨行的人員很多,不可能都乘坐一班飛機飛過去。
李學武倒是沒想過會同上面的領導乘坐一班飛機,老李也沒想過,甚至是不想,他壓力太大。
“別吹牛嗶,今年馬上到頭了,咱們也互相看看賬本。”
朱小林也不知道跟誰玩鬧起來了,笑著講道:“要我說,最耀眼的當屬紅星鋼鐵集團了,這咱們比不了。”
“看賬本,看賬本。”
李懷德擺手道:“要是不看賬本你們還真以為我們賺多少呢。”
“還妹賺多少——”
明顯帶著津門口音的京城鋼鐵負責人訝然道:“您覺得賺多少算多?介不是要把我們比沒了嘛——”
“哪兒啊就比沒了——”
李懷德略帶做作姿態地苦笑道:“你們是沒看見啊,我們的資產負債都比盈利多了。”
他示意了身邊的李學武講道:“不信你問問學武,從今年開始,我們是不是賣抄家貨兒生存了。”
李學武才不會應他們這些一把的玩笑呢,顯得忒沒身份。
他只是看著熱鬧,順便貢獻兩聲覺得好笑的笑聲。
“哎,還說你們呢——”
朱小林手插著褲兜,指了李懷德講道:“你們廠的三產工業要大甩賣?我們關聯企業怎么搞?”
“該怎么搞還怎么搞啊。”
李懷德瞅了他一眼,解釋道:“我們準備置換的只是股權,跟經營沒什么關系。”
“這幾年我們廠的三產工業沒少給你們貢獻經濟吧?”
他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毛,對周圍站著的關聯企業負責人講道:“往后誰接手三產工業跟繼續服務和盈利沒什么關系,不用擔心。”
“你們真打算放手了?”
朱小林疑惑地問道:“怎么想的,這些項目可都還盈利呢。”
“再說了,這些輕工業企業都在你們亮馬河工業區內呢。”
“在亮馬河工業區怎么了?”
李懷德好笑地看向他,講道:“京城今年還找我們談,要擴大亮馬河生態工業區的規模呢。”
“未來亮馬河工業區會有諸多工業企業共同入駐,這很正常。”
他又看向其他負責人講道:“集團工業轉型,很多業務都在收縮管理,這一塊就顧不上了。”
“當然了,也不是說只能我們自己換,你們要是覺得夠不上,也可以交易手里的股權,這都行。”
他再看了李學武一眼,確定自己說的沒錯,便繼續介紹道:“原則上紅星鋼鐵集團不再持有三產工業的股權,但有些企業還得照顧。”
“如果大家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找我們來談,有些三產發展的比較好,完全可以獨立運營。”
這話倒是引得大家議論紛紛,討論的重點還是分家的問題。
到底是分家單過,還是忍受新股東入駐,大家一起繼續賺錢。
其實紅星鋼鐵集團把他們養懶了,當初合作三產工業,整合資源的時候他們就吃到了這種紅利。
當三產工業不再需要他們的持續性投入,甚至日常經營投入還能回本甚至賺一點的時候,誰還愿意自己干啊。
你想吧,工具廠,以前很多工業企業都有這個單位,無論大小,只要需要工具就能自己生產。
你要說去市面上買?
那是不可能的,先別說有沒有賣的,就說丟人不丟人吧。
全是自己造,工廠恨不得連牙簽都自己做,不想求任何人。
但養一個工具廠的代價和直接采購工具的代價哪個高?
這個問題并不是很難回答,如果有對標服務的三產工業,企業經營完全可以節約這部分成本。
所以說分家是不可能分家的,大家討論的重點逐漸偏移到了新股東。
這一年以來,紅星鋼鐵集團已經“拋售”了很多股權,這一次引起眾人的關注主要是因為比較集中。
所有人都知道紅星鋼鐵集團需要資金,光是市里那座大樓就夠個了,那就是個吸金無底洞。
拋售股權回本,再進行投資,已經成為了集團的共識。
京城工業關聯企業收到消息也紛紛增持了這部分的股份。
紅星鋼鐵集團不需要三產工業做防洪蓄水池了,可他們還需要。
這些三產工業的防洪能力實在是跟不上集團的發展速度。
這個時候就需要體量更大,現金流更大的項目來支撐。
比如工業區管理,吸引更多的企業入駐,獲得與服務和技術支持相關的盈利項目。
再比如較為成熟的工業體系,自身的風險抵抗性增強,也讓曾經被看重的三產工業逐漸失去了往昔的光環。
“這次去東德也是個機會。”
朱小林出言講道:“看看人家是怎么經營企業的,如果有想法,等咱們回來再開會討論。”
“如果能從東德為三產工業引進新技術,或許還能迸發出不亞于紅星鋼鐵集團這樣的企業呢——”
大家伙因為他的形容紛紛笑了,再來一個紅星鋼鐵集團?
真要是這樣,他們也不用活了,羨慕都要羨慕死了。
“呦,蠻熱鬧的嘛。”
一機部主任杜憲走了進來,見他們這邊說的熱鬧便講了一句。
眾人回頭,紛紛稱呼杜主任打招呼,表現的很是積極。
杜憲雙手插在大衣兜里,打量著眾人講道:“好,一個個都很精神,尤其是李懷德你們兩個。”
他明顯是剛從外面過來,身上還帶著涼氣,大衣都沒脫。
但看見身穿修身西裝的李學武兩人,如鶴立雞群一般的耀眼。
杜主任也是會開玩笑的,點了兩人說道:“穿的這么洋氣,準備當新郎官咋地?”
眾人一陣哄笑,不過看向那邊兩人的目光里還是帶著羨慕。
早知道這西裝還能這么改,他們也早就改了去。
你還別說,有自己等人的襯托,這兩人身上的衣服還真精神。
“你們把會議開到這里來了?”杜憲走到眾人中間,看著幾人講道:“行啊,只要是工作需要你們要會議室我都是支持的。”
“杜主任,你跟我們一班飛機嗎?”朱小林笑著問道:“想跟您請教請教呢,方便不?”
“你要干什么?”
杜憲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平時讓你來我辦公室都躲遠遠的,現在卻要找我談話了?”
“既然你要談,那就談吧。”
他笑著講道:“我就是在這一班,跟你們乘坐一趟飛機。”
“李懷德——”
杜憲見老李不說話,笑著點了點他,道:“怎么,你不歡迎我啊?”
“哪兒能呢——”
李懷德笑著講道:“我這是歡喜的傻了。”
眾人再笑。
杜憲卻也是好笑地看了他講道:“你李懷德還有傻的時候?”
“這一次去東德啊,需要繞道港城,我講兩句啊。”
他也是嚴肅了起來,強調道:“遵守工作紀律,注意外事工作需要,生活需要什么完全可以跟服務人員說,堅決不允許夜不歸宿。”
“我們既然出去了,那就是代表組織,代表祖國,可不能給自己的臉上抹黑啊。”
杜憲的目光掃過李學武的時候笑著講道:“你年齡最小啊?”
“不知道啊,應該不是吧?”
李學武故意裝傻,笑著講道:“比我能耐的人不有的是嘛。”
“哎——”杜憲點了點他,隨后看向眾人講道:“去了東德以后千萬別離團,這是最關鍵的。”
“尤其是不會外語的同志,你走丟了可就找不回來了。”
“我是堅決跟著組織走啊。”
朱小林笑呵呵地講道:“杜主任去哪我就去哪,半步不離。”
“行,上廁所別跟著就行。”
杜憲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隨后又講了幾句,見服務人員提醒,這才揮揮手,帶著眾人開始登機。
李懷德只帶了李學武隨行,所以行李都是他們自己拿。
劉斌作為服務人員,會乘坐另外一班飛機去港城,到地方才能匯合。
不用問,李學武等人乘坐的飛機安全性一定更高,重點關注程度也會更高。
他們的座位沒有隨便坐的,李學武就是同李懷德坐在了一起。
“不比紅星一號吧?”
坐在前面的朱小林回頭笑著問道:“坐慣了公務機再坐這樣的客機,啥感受?”
“我可沒有坐慣飛機。”
李懷德臉色有些緊張地講道:“甚至都沒坐過一次飛機。”
聽見他這么說,朱小林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們有公務機啊,你一次都沒用過?”
“不太喜歡坐這玩意。”
李懷德在空姐的幫助下扣上了安全帶,嘴里嘀咕道:“萬一掉……”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李學武胳膊肘懟了一下,剩下的話都落回到了肚子里。
來幫忙的空姐看見他的動作了,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翹。
這個年代叨咕乘坐飛機危險的土老帽又不止眼前這么一個。
再說了,這位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土老帽,身份地位一定很高。
廢話,這班飛機哪有普通人啊,就連空乘都被查了祖孫三代。
“不瞞你說啊,我也是第一次坐飛機,不知道有啥感受。”
朱小林輕笑著坦然地講道:“或許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們二位可真是好朋友。”李學武無語地看了老李和朱小林,道:“怎么說話都嚇人鬧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