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要一人

夕陽西下。

咸陽宮一處亭閣之中，呂不韋沐浴著夕陽的余暉，端坐在桌案旁，手捧著一本書籍，時不時用筆書寫著什么，神態專注，直至趙嘉走近，他手上的動作才頓了頓，目光看向了趙嘉，蒼老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公子所創造紙術確實意義非凡，尤其是對于后人而言，功德無量。”

造紙術最大的作用便是擺脫了繁瑣且沉重的竹簡，小小的一本書冊便能記載千萬字，這是竹簡無法比擬的。

哪怕工藝繁瑣了一些，可與其帶來的便利相比，微不足道。

“外臣趙嘉見過秦相。”

趙嘉先是拱手一禮，隨后起身回答道：“秦相謬贊了，在下也只是意外所得。”

“老夫可沒有謬贊，事實勝于雄辯，說來，老夫也得感謝你一聲，若非你所創的造紙術，老夫主導編撰的《呂氏春秋》也不能匯聚成一冊。”

呂不韋笑了笑，輕撫胡須，將手中沒有封面的書籍遞給了趙嘉，眼中也多了些許感慨。

《呂氏春秋》是呂不韋的心血，耗費近十年的時光，以“道家學說”為主干，以名家、法家、儒家、墨家、農家、兵家、陰陽家思想學說為素材，熔諸子百家學說于一爐，堪稱百科全書。

因為體量巨大，原本以竹簡記載，需要耗費四個半人高的木箱裝載，如今卻只需要一本書冊即可。

當真便利至極。

趙嘉伸手接過書籍，對于這本書，他自然也有所耳聞，好奇的打開一觀，入眼的便是一行剛剛修改的小字，他不經念了出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陰陽之和，不長一類；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民之主，不阿一人。”

這句話通俗易懂，強調天下之公，做事要無所私偏，以自然現象作為推理證據的。

簡單點說：天下為公。

說都會說，可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趙嘉心中腹誹了一句，自古以來能做到知行合一的圣人寥寥無幾，大部分的人不過是嘴上說說，包括眼前這位編撰《呂氏春秋》的呂不韋，當然，也包括他趙嘉。

是人就會有私心。

不管心中怎么想，趙嘉臉上卻帶著些許敬佩，贊嘆道：“秦相這句話足以流傳千古。”

呂不韋顯然對于趙嘉的奉承很受用，笑容更加濃郁了幾分：“此言乃是本書的核心，老夫主修雜學，諸子百家都有涉及，因此知曉，治國不該倚重一家一法，眼下秦國依法治國，可這不意味著它能一直延續下去，未來必定需要改革。”

“秦相高見！”

趙嘉一臉認真的沉吟了少許，緩緩點頭，道：“就是不知道秦國的后人能否看到這一點，自古以來，改革都伴隨著風險。”

“總需要有人去做，老夫留下此書便是希望后人能看到這一點。”

呂不韋目露惆悵之意，緩緩的說道，有些感慨歲月的流逝。

一轉眼。

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而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

算了吧，嬴政不會教育后代，這事還是讓我來吧……趙嘉捧著這本書，一臉嚴肅的說道：“不知相國可否將此書贈予在下，我對此書很有興趣。”

“公子既然喜歡，盡管拿去便是。”

呂不韋聞言，爽快的答應了下來，甚至看趙嘉的眼神也是順眼了幾分，文化人最喜歡的事情便是他人認可他的理念與思想，單論這一點，他與趙嘉閑聊很舒服，這種感覺不同于府內門客。

頓了頓。

呂不韋繼續說道：“公子應該知道老夫請你來此的目的。”

趙嘉捧著書，故作不知：“請相國明示。”

“公子是聰明人，何須老夫將話說的太明白。”

呂不韋臉上的笑容收斂，平靜的看著趙嘉，敲打道。

“在下不懂。”

趙嘉繼續裝傻。

呂不韋盯著趙嘉看了一會兒，目光嚴肅，片刻之后，輕笑道：“公子無需緊張，老夫只是關心太后的身體，聽聞公子近些時日經常出入蘭池宮，陪太后解悶，深得太后喜愛。

今日朝會老夫聽聞太后身體抱恙，因此來問詢一番，便無其他意思。”

“太后只是心情煩悶，早些時候已經請御醫看過了，并無大礙。”

趙嘉沉吟了少許，緩緩說道。

“那老夫就放心了。”

呂不韋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對了，公子可曾放過風箏？”

額，前不久剛放過……趙嘉眨了眨眼睛，不解其意。

呂不韋抬手虛握，目光平靜的看著趙嘉，幽幽的說道：“這放風箏，能飛多高取決于手中的線，哪怕風箏飛的再高，只需要拉扯手中的線，它終究會回到原點，公子覺得呢？”

“受教。”

趙嘉拱手應道，他知道呂不韋這是提醒他注意分寸。

呂不韋給出了承諾：“只要公子能夠照顧好太后，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顯然呂不韋已經猜到趙嘉與趙姬的事情，不過他并不會過問，只要趙姬不惹事，他可以容忍趙姬養男寵，哪怕這個男寵是他國公子，如今他最需要的是朝局的穩定。

待解決了成蟜，安撫好了趙姬，呂不韋便可以著手調教嬴政，讓他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就像長輩總喜歡指手畫腳一樣。

呂不韋早就給嬴政鋪好了路，他不需要嬴政有太多的想法，因為年輕人都很氣盛，容易走錯路，如今的秦國是好幾代人積累下的成果，他的愿望是有生之年看到秦國一統天下，自然不能容忍嬴政犯錯誤。

可惜，他也忘了一件事情。

年輕人從來不會聽取長輩的意見，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不氣盛能叫年輕人？

趙嘉不知道呂不韋的想法，他此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在下想向相國要一個人。”

“誰？”

呂不韋目光微閃，盯著趙嘉。

“羅網天字級殺手驚鯢，我曾在趙國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她正遭遇羅網的刺殺，當時我答應過她，若有機會，幫她一把。”

趙嘉說出了一個讓呂不韋頗為意外的名字。

“驚鯢？”

呂不韋眉頭微皺，這個名字他有些陌生，聽過的次數并不多，身為秦國相國，他的眼界自然不會局限于羅網之中，對于江湖中人而言，羅網天字級殺手驚鯢是個大人物，可對于他而言，殺手不過是一件工具。

哪怕天字級殺手也是一樣。

工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過天字級殺手還是有點含金量的，這一點呂不韋是知道的，他沉吟了少許，緩緩說道：“她既然遭到羅網刺殺，必然是犯了什么錯誤，不過公子既然想保她，那此人便交給公子處置吧。

此事公子可以去找蘭池宮的趙高，他負責掌控羅網天字級殺手。”

“無論如何，此事還須與相國說一聲。”

趙嘉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低，恭恭敬敬的說道。

呂不韋聞言，深深的看了一眼趙嘉，輕笑道：“公子無需如此，老夫不是說了，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他突然發現趙嘉與他看過的情報不一樣，莫非是受到了刺激？

就如他叔父春平君一樣！

若是如此，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