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塞勒涅與海巴夏

但聽到海巴夏的敘述，莉莉卻顯得有些遲疑。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艾華斯。

——其實，光是聽著這個密續書的描述，莉莉就感覺到了心動。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契合……她也頓時知道，自己為何會被這本密續認可了。

莉莉許久之前，就因自我矛盾而感到內耗。一方面，她希望自己能更適應艾華斯的需求、這是為了報恩；而另一方面，她心中也隱藏著狂亂的欲望。

她平時的行動總是安靜而可靠，無聲無息如同影子般……如影隨形。

而她內心之中卻蘊藏著暴力的欲望——如同她殺死德羅斯特大臣之時，在那種欣快的復仇感誕生之時、還感受到了一種悖德的解放感。

從那時起，莉莉就感受到自己的內心住著一只野獸。她變成狼人的時候，甚至險些傷害到了艾華斯。

若是能將自我分離出去……這或許會是更徹底的救贖，完全治愈自己那不受控制的狂病。但另一個自我——愛之道途的狼女巫莉莉，失去了理性的壓制、或許會傷害到艾華斯。

另一個問題則在于，徹底的分離似乎需要一定時間。在這段時間里，要是她被那個狼女巫奪走了身體、艾華斯又該怎么辦呢？

誰來照顧艾華斯？

艾華斯沒有母親，從來到莫里亞蒂家族之后就由莉莉照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莉莉就像是艾華斯的養母一般。

一方面，她會為艾華斯沒人照顧而感到憂慮；而另一方面，她卻發自內心的在恐懼著“艾華斯真的已經長大了、徹底不再需要自己的照顧”了這件事。

若是自己使用了《卵月密續》，艾華斯會不會意識到這件事呢？

……還是說他早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件事。如今真正需要獨立的，比起艾華斯、反倒是自己嗎……

莉莉下意識的開始胡思亂想。

“——不必多想。”

艾華斯打斷道。

他輕易便猜到了莉莉在想什么：“密續書自是以適應性為優先。比起人選擇密續，更接近于密續選擇人……就如同你被蛛絲密續與夜兔密續所認可一般。”

當時艾華斯就隱約感覺，莉莉接連被兩本密續書認可、這才能可以說是超凡脫俗了。可實際上，卻根本感覺不太到她的存在感。

就仿佛是個資源的無底洞一般。而且她的兩個道途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聯動，甚至還會互相抵觸——狼人形態的莉莉趨近狂化，根本無法流暢的使用適應道途的蛛絲密續。

而如今艾華斯在看到《卵月密續》之后終于明白了過來……

能被這本書認可，就說明莉莉的分裂趨勢已經很明顯了。哪怕不看這本密續書，后續也極有可能會自己分裂……但是那樣不受控制的分裂就會變得很危險。

從這個角度來說，莉莉吃的資源的實際上算是養活了兩個人。那么讓她們正式分裂，對彼此也都是一個解脫，不然未來有很大的可能會失控。

“這本密續書算作愛之道途的技藝，但同時作為‘月之暗面’、也有關于黑夜與適應的元素。”

海巴夏在一旁補充道：“愛之道途的你，可以得到名為‘月華’的能力。那是月之卵身為怪物之母的核心能力。在太初帝國，他們將其稱之為‘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草木受而成妖——’也就是化為魔物。而凡人接觸便會發狂……女巫創造狼人的力量也與之相關。

“而作為適應道途的那一側，就能得到關于陰影領域的能力。如同月之暗面，凡人視而不見——你能夠附身在他人背后，化為真正的影子。

“我給你一個建議，女孩，”七八歲大小的精靈女孩嚴肅的抬起頭來看向莉莉，“先明確好，哪一側的自己繼承自己的名字，以及另一側的自己應該如何稱呼——名字就是約束。

“當怪物得到名字的時候，它們的狂性也會降低。因此被你創造的造物，也可以通過給它們起名來讓它們秩序化。”

“什么，到了起名環節了嗎？”

聽到這里，艾華斯頓時精神了起來：“我來，我最擅長起名了！”

“真正的我，真正的莉莉。只能是陪伴在少爺身邊的女仆莉莉。”

莉莉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思考便脫口而出：“因此莉莉只能是適應道途的那個我。”

“也就是說，還有一個女巫是吧……”

艾華斯沉思良久。

和狼人有關的女巫……

……要不叫小紅帽？

怪物之母的傳承——或者叫莉莉絲？

“我倒是有一個建議。”

海巴夏開口道：“塞勒涅如何？”

聞言，艾華斯愣了一下。

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就如同他也聽過狄俄尼索斯一樣。狄俄尼索斯在他那個世界，是希臘神話中酒神的名字，而塞勒涅就是月神的名字。

……這個名字，會不會起得太大了一點？

作為恒我還是凡人的時候，就與她相熟的老牌強者。

海巴夏講述著不為人知的隱秘知識：“這是恒我作為凡人時，曾用過的假名之一。一般來說，柱神在凡人時期的名字都會有所忌諱、作為已被摧毀的知識而被隱藏。如同至高天即使曾隕落，祂的名字也已然被隱去……但這里也有一些例外。

“假如柱神在上位之時切割過自我，那么被分裂出去的另一個自我，就不再算是秘密。而這與‘蟬蛻’的秘密也有關。

“現任九柱神之中切割過自我的有四位。恒我是其中之一。塞勒涅正是被她遺棄的數個名字之一，也正是使用月華之技創造幻魔的月巫之名。你使用被恒我遺棄的技藝、再用上被恒我遺棄的名字……這無比契合，不是嗎？”

海巴夏的眼中似乎有一抹期待。

“……您說的是。”

莉莉遲疑過后，看了看艾華斯。在艾華斯點頭之后，她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作為適應道途的她本能的拒絕這種不知后果的危險之舉，但作為愛之道途的她卻感受到了一種吸引力——不分哪個莉莉，她都渴求著力量、渴求著“有用”、又渴求著生存的意義。

然而適應道途的她能夠適應他人，這正是她的本性；愛之道途的她卻無法壓抑自己的欲望。如今當莉莉放松對另一個自我的鉗制，她便給出了來自于本心的贊同與渴求。

——她正渴望著力量。

莉莉總是沉默，正是因為她始終陷入這種不斷自我否定的內耗之中。

這本密續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塞勒涅嗎……”

艾華斯喃喃道。

他再度感受到了世界線的差異。

恒我失落的傳承與名字都被拾回——原本的莉莉根本沒有活到這個時間，而他也根本沒聽過恒我的舊名。

他倒是回憶起了“卵月密續”。

這對于玩家來說是一個下水道能力。它的效果，是給愛之道途多招三個協同攻擊的召喚物、而給適應道途一個隱身能力。

——但問題在于愛之道途也不缺這三個召喚物，適應道途更不缺隱身。而作為雙道途的密續，它要在兩個道途各自占用一個寶貴的神秘技藝的位置。不過如今看來似乎玩家得到的是削弱版本的……至少玩家肯定沒有切成兩個自我的能力。

要是能在現實中一分為二……無論是一魂雙體、還是徹底分離，那都肯定是有用的。一個能完全了解彼此所想，可以完全信任、并且能力有明顯差異的另一個人，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當做最親密的友人了。

“您如此貼心的幫助我們……”

夏洛克意識到了什么，有些警惕的問道：“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幫助嗎？”

他明顯感受到了海巴夏的善意。

而在他看來，“善意”不可能是憑空誕生的。尤其是無緣無故針對陌生人的善意。

無論是解釋愚頌密續的由來、還是幫莉莉選了“塞勒涅”這個具有力量的名字，都顯然是交易之外的恩惠。

艾華斯也反應了過來，回過頭來提醒道：“海巴夏女士……我可是付錢了啊。”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跨國跑環那種麻煩的事就別給我了。

海巴夏何等聰明，她直接就猜到了艾華斯到底在擔心什么：“真的是很簡單的事，不會太麻煩的……”

說著，她取出來了一個盒子。

打開盒子，發現里面是一個帶有搖鈴的純白法杖。

這倒是和艾華斯預期的不同——他原本會以為那是一把匕首，沒想到居然是女巫使用的武器。

“這是恒我曾經用過的東西，是我這里最好的收藏了。”

海巴夏說著，小女孩眼巴巴看向艾華斯：“不會讓你太折騰的，只在教國內就能完成。而且也不是立刻就做——我會幫忙處理前面的瑣事，大概要一兩個月之后。可以先聽聽嗎？”

“……您先說說吧。”

艾華斯有些無奈：“我也不保證我們能接，或者說，不一定能第一時間做到……畢竟教國這邊的麻煩事還蠻多的。”

海巴夏這個態度，讓艾華斯強硬的拒絕她、他實在是做不到。

他大致已經猜到海巴夏要他們做什么了。

姑且把最麻煩的那部分拒絕了——跨國跑環這種事已經嚴重耽誤到艾華斯自己的時間了，可如果只是在教國內部的話……

艾華斯就有點動搖了。

他這次從海巴夏這邊拿的東西里，沒有一件是給自己用的；而如果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幫到了海巴夏，也算是一種奉獻道途的修習。“……以您的實力，到底有什么事是沒法親自做到的？”

夏洛克倒是比艾華斯警惕許多。

他把這句話直接點明，只是擔心艾華斯以后不要莫名其妙被人算計了。但不是打算給艾華斯找麻煩——要是真的危險而又麻煩，那他就要想辦法幫艾華斯拒掉了。

“因為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麻煩，但對你們來說會簡單很多。”

海巴夏毫不猶豫的答道：“只是要伱們去一趟夢界。”

聽到這話，夏洛克頓時一臉驚悚。

哪個超凡者都知道，夢界是物質界的人死后才能去的地方——這話聽起來，差不多就是“我想拜托你們下一趟地獄”。

“我會先想辦法，幫你們尋找能夠在夢界短暫活動的能力！”

不等夏洛克拒絕，海巴夏便立刻解釋道：“我知道一個魔藥配方……那是醉夢酊的原型，被煉金術師們祛魅之前的醉夢酊。它可以讓未死之人的靈魂在夢界清醒的自如活動。

“我如今作為轉世的使徒，沒法再回到夢界。但是我有重要的東西落在了夢界，想請你們幫我帶回來。”

“……到底是什么東西要這么費勁？”

夏洛克眉頭緊皺：“您這里的收藏這么多，請其他人……甚至請使徒送過來都沒問題吧？”

“確實不行，因為她不是正規流程留在的夢界。所以她不能被任何幻魔接觸，否則就會徹底變成夢界的幻魔……只有活著的凡人才能把她安全帶回來。”

“誰？”

“我女兒。”

七八歲的小女孩抬起頭來，一本正經的強調道：“我的親生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