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阿瓦隆完全不同——鳶尾花的公爵甚至比星銻的大貴族都要有錢的多。
旺多姆公爵的“宅邸”實際上是一個城堡,而且并非只是一個巨大的房子。
這棟莊園的占地面積有大約八百公頃,大概相當于八個上海迪士尼園區的大小——對曾經的艾華斯來說,那是他曾去過的面積最大的游樂園。
奶油色為主體的城堡頂部,是墨綠色的磚瓦裝飾。并還有大量的綠色植物裝飾,光是園林就需要至少十個園丁才能勉強滿足日常維護。
城堡的左右兩側僅是讓仆人或客人居住的別館,就分別由八個稍微低矮一些的兩層別墅成方框型連體而成,共計十六個別墅——任何一個都比阿瓦隆的莫里亞蒂宅邸更大。
這座莊園三面環森,唯有來的那一面修了路。
而此刻,他們已經停在了城堡前方的橋梁之前——再往前就是馬車不能進入的地方了。任何人都必須走過這段短橋才能進入其中。
這座城堡甚至比星銻的紅堡都更大一些。走過不算長的橋,還要走過三段式的階梯——這顯然是防止漲潮導致潮濕而準備的結構。
加起來超過六十階,走過這些樓梯之后在階梯的對面也不像是紅堡那樣在門口擺著一個噴泉,而是一整個湖泊,而這湖泊又在通過長長的水道之后與大海相連。湖泊的水向內引入,形成了類似“護城河”的結構,將整個城堡主體都置于流動的水保護之中。
當然,紅堡里也絕不可能出現這種結構。
——因為這就是用來阻止月之子進入的。
月之子無法通過流動的水,那會讓他們感到極端的恐懼。就像是讓人行走于懸崖之上,只能在窄窄的、只有兩三厘米寬的透明玻璃上行走一樣。
在地上行走時,人其實輕而易舉就能做到這種“踩線前行”。其實也就和路邊的路牙差不多寬,人能從路牙上前行、理論上就也能從懸崖獨木之上前行。然而心中的恐懼感卻會讓人一步都無法前行,若是讓人強行走,就只會在腿軟中跌入懸崖。
月之子對“流動的水”的恐懼也是這種性質。都是來自于本能中銘刻的恐懼。
當月之子試圖越過流動的水時——尤其是當他們自己意識到自己正試圖越過流動的水時,就會感覺到強烈的恐懼。
只是人通過訓練能夠戰勝恐高……那是來自于“適應”的習慣、“均衡”的經驗、“威權”的教育,對“本能”進行的改造。
但月之子卻無法抗拒自己的種族本能,就如同月之子無法讓自己不吸血一樣……因為愛之道途所提倡的就是縱欲,這里的“欲”指的是本能——而恐懼也是本能的一種。
就算是化身蝙蝠的月之子也無法飛過那“護城河”。哪怕是月之子化形成其他人的模樣,也無法通過那段長橋,甚至還會在恐懼中暴露身份。
唯有坐在車里、依賴他人的運送才能進出,正因如此馬車哪怕是運送貴客、也是不允許進入里面的。
不過就算是城堡主體本身也其實不怎么高。城堡主體只有三層樓高。但城堡的房頂上卻有著許多的石像鬼裝飾……這些石像鬼都在自己的“樁子”上,護衛著這座城堡的安全。
它們能夠驅逐亡靈、吸引詛咒,形成規模的石像鬼群更是能夠無效化結界法術與預言法術對這座城堡的影響——這其實才是石像鬼最為原始的用法。
而在城堡內部,則遍地都是大師的雕塑與畫作。
地毯,壁毯都有著繁復的裝飾。而天花板都雕刻著畫作,或是用玻璃進行裝飾。
這甚至都并非是旺多姆公爵最值錢的莊園……而僅僅只是他占地面積最大、也是最常居住的莊園。畢竟萊塞讓爾這里的環境足夠高——另一個原因就是它有著源源不斷的活水。
可艾華斯看到這一幕時,卻是挑了挑眉頭。
他一時感覺有些微妙。旺多姆公爵的建筑風格、對月之子的提防,讓他有一種奇妙的違和感……但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問題在哪。
而在路上,安妮還在不斷嘗試著與艾華斯進行溝通。她時不時努力提出話題,艾華斯也只是溫和的笑著并給予回應。看似溫柔禮貌、實則疏遠——因為就連艾華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與這位“母親”相處。
“說起來,我當年與朱里奧認識的時候……”
終于,直到安妮提到父親之時,艾華斯卻是耳朵微微一動、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安妮也意識到了不同,于是她興高采烈的聊起了兩人當年在大學時的趣事:
“你知道嗎,當年朱里奧其實是個又壞又幼稚的家伙。他雖然看起來禮貌而又溫柔,但卻總是喜歡開些嚇唬人的玩笑、或者做些像是小孩一樣的惡作劇。我當年被他惹哭了好幾次……每次都恨恨的在心里說‘我不要理他了’,但在他道歉過后……就還是原諒他了。畢竟那又怎么辦呢,他看起來都像是要哭了一樣……
“他當年在外人面前時——尤其是在老師面前時,向來都顯得沉穩而可靠。人們總是將他當做偶像,許多人都崇拜他。好像他無所不能一般。只是在我面前時,他就變得像是個孩子一樣……”
當打開話匣子之后,安妮就開始說個不停。
她心中似乎擠壓著許多的感情與話語,只是一直都沒有機會與人說。就算過去了二十年,她心中關于朱里奧的記憶也是那樣的清晰。
十年的時間就足以讓人忘卻舊事,可過了這么久她卻始終銘記于心……那正是浸染黃昏的證明。
她時時刻刻將往事拿出來懷念,如今才能有這般清晰的記憶。
而從對朱里奧那強烈而真摯的感情來看,不管兩個安妮誰才是沼澤人……至少兩人分裂的時間節點,都肯定是在她愛上朱里奧之后。甚至她的分裂本身,都有可能與這件事有關。
也正因如此,艾華斯感覺愈發微妙。
這個安妮對父親也有著無比真摯的感情,而“沼澤人”與本體又是完全一致的復制……似乎除卻“沒有生下艾華斯”、“沒有被殺”之外,就是艾華斯的生母安妮,并不是什么代替品或是假貨。
可這就是這兩點最為關鍵,讓艾華斯感受愈發強烈的割裂、愈發能清晰的意識到——安妮并非是自己的母親。可她未必對素未謀面的自己沒有愛。
無論是艾華斯亦或是安妮,都沒有提及關于“沼澤人”的秘密。這不是能在走廊中隨意提出的秘密,艾華斯也不想讓人知道、安妮也是一樣。
除卻安妮與大公之外,可能其他人都不知道其中的隱秘——艾華斯甚至看到了那位在夢中見過的“阿比蓋爾”打著哈欠路過,在看到安妮與艾華斯之后猛然一個回頭愣在原地,露出極為震驚的神情。
該說……不愧是當初被伊莎貝爾所扮演的角色嗎?
雖然艾華斯心中已經完全沒有關于母親的印象了,但安妮這種外在柔軟而怯懦、內在堅強而執著的性格,確實與伊莎貝爾有些相似。
仔細想想,那場晉升儀式的角色安排是“鱗羽之主”負責的……只能說老板的選人還是有思路的。
或者換句話來說——祂就是故意的。
他們一路前行,路上時不時看到巨大的肖像畫。
艾華斯恍惚之間,甚至有種回家了的感覺……因為這里墻上的每一個人,長得與艾華斯都有些許相似。
終于,他們抵達了正廳。
此時差不多已是零點。
而白發白須的老爺子,卻坐在會客廳中安靜的等候著貴客。夏洛克則坐在他旁邊,上身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絲綢襯衣,慢條斯理的喝著紅茶。
老公爵并沒有穿著公爵那繁復華麗的禮服,而是穿著一件帶有溫暖絨毛的紅色睡衣。即使如今正是夏天,他的手腳卻仍舊冰涼、青紫色的皮膚看起來冰涼異常,房間之中甚至還開著火爐。
——那一瞬間,艾華斯怔了一下。
……雖然顏色不同,但那正是艾華斯所熟悉的狐絨睡衣。
他也有一件,幾乎一模一樣的。
那是養父莫里亞蒂贈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