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脈之中的詛咒嗎?”
艾華斯眉頭緊皺。
其他人的治療為什么會無效?為什么自己的治療會有效?
他能想到的答案,就只有“優先級”。
治療實際上分兩種——“傷”與“病”。
如果人被鋼刀切斷了一條胳膊,那么無論做這件事的是凡人、是第三能級的刺客、還是第五能級的戰士,治療傷口或是接續肢體所花費的法力都是固定的,并且也都是最弱的超凡者就能做到這件事。
純粹的物理傷害能夠無視大多數能級差造成的抗性,但同樣的——物理傷害造成的傷口也能被最基礎的手段輕松治愈。
但這里還有另一種情況……那就是法術傷害。
比如說經典的儀式法術“咒嬰”。這個需要被詛咒而死的嬰兒作為儀式材料的強大儀式法術,只需要第二能級的超越者就能發動,其威力甚至能秒殺第三能級的超凡者——死因是心碎而死。
受術者的心臟將被咒嬰凍結并啃碎,從而導致短時間內猝死。
——那么,假如受傷者身邊跟了治療者,能夠延續對方的生命、或是在死亡前將心臟恢復過來呢?
假如施法者是第二能級,那就至少需要第三能級的牧師才能做到這點。
因為法術造成傷害之后,參與的道途之力并不是立即散去、而是纏繞在體內。那么想要對其施加治療,要么就需要等力量完全消散之后、要么就需要對抗這部分的力量。而這部分的力量本身又會抵抗掉治療。
而第二能級的牧師雖然也能抵消掉法術傷害,但是心臟碎裂造成的死亡太過迅捷。就算只用三分鐘的時間消融掉盤桓于心臟部位的強大暗屬性能量,也已經來不及重塑心臟了——第二能級的牧師想要重塑一個器官,至少需要十個單位的法力,以及大概十分鐘的施法時間。就算心臟恢復了,其他器官也基本死了。
只有第三能級的牧師才能通過治療術的能級壓制瞬間消融掉法術,在兩分鐘內快速重塑心臟,才有可能救得回來。
——同樣是致命傷,由多處傷口導致的重度貧血極好治療,甚至第二能級的牧師一樣能隨手治好;但被穿心或是腰斬就很難恢復,就算恢復了也可能有后遺癥;而如果是被法師燒死的,甚至可能都無法得到治療……就是這樣的道理。
就比如說當年的馬瑟斯主教,他能夠不斷消除尤利婭在幻魔之卵狀態下、持續高燒對身體器官的破壞,卻無法解除這種高燒狀態。因為那是悖焰之蝶不斷泄露的力量。而身為上位幻魔,悖焰之蝶在尤利婭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至少已經是第四能級了……馬瑟斯的神術根本無法抵抗這種力量。
牧師能輕松的治愈“傷”,卻無法治愈所有的“病”。
旺多姆家族承受的這種“詛咒”,極有可能是來自第五能級。那么想要將其治愈,就非得是其他第五能級出手不可。
而牧師能到第五能級,那就百分之百是樞機主教了。作為人類貴族,恐怕見都見不到。
可是……第五能級的牧師確實不好找,但第五能級的詛咒師還不好找嗎?
“有沒有嘗試過,讓第五能級的詛咒師來解除詛咒呢?”
艾華斯問道。
“當然試過。”
老阿爾岡緩緩搖頭:“但他說過……這并非是詛咒。以他的實力,也看不出來我們身上盤桓著詛咒。”
“或許不是他的問題。”
艾華斯補充道:“我其實也沒有看到。”
他的右眼如今還處于獻祭狀態,并沒有常態視力……而是能夠直接看到道途之力的特殊視野。如果是詛咒的話,他應該能清晰的看到他們身上存在著黑氣……那是詛咒用于維持自己不被消解或驅散的道途之力,相當于一種“自供能電池”。
但是他確實沒有看到兩人身上有詛咒,否則艾華斯見到安妮的時候,就會直接對其驅散詛咒了。
不過……
“為什么會說是祝福呢?”
艾華斯疑惑的問道。
哪怕被排除了詛咒的可能,但這種異常、卻被老公爵說是“不知是詛咒還是祝福”,這本身就很異常。
“因為它給了我們一種可能性……”
老公爵緩緩說道:“至今為止……
“——每一代的所有‘旺多姆’,全都是超凡者。”
“……全部?”
艾華斯吃了一驚:“哪怕是赫拉斯爾的貴族也做不到這一點……雖然道途傾向與道途沖動是可以遺傳的,但也不是說強者的孩子就一定會成為強者。”
“不只是孩子。”老公爵否定道。
“不只是……”
艾華斯重復著,無意間看向一旁的夏洛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看向亞森。
他睜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
“無論是嫁入亦或是入贅,只要冠以‘旺多姆’之姓氏,最多八年……普通人也都會成為超凡者,并生這種怪病。而如果本就是超凡者……那就可以多抵抗一段時間。如果是美之道途,那就能再多抵抗一段時間。”
老人嘆息道:“鳶尾花人都以為我們家族只會選擇美之道途的超凡者來‘聯姻’,網羅整個鳶尾花的藝術大家……卻不知我們是只能如此選擇。
“你在來的路上所看到的所有藝術品,都不是我們購買的。而是一代代家族的積累。
“這些藝術大師,或是直接出身于旺多姆;或是最終改姓為旺多姆。”
“……那,如果出嫁呢?”
聽到這里,艾華斯忍不住脫口而出。
聞言,一旁的安妮神情變得復雜,神色暗淡。她沉默著,什么都沒有說。
見到安妮的神情,艾華斯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他想到了“沼澤人”——莫非安妮自我復制的原因之一,就與這有關?
一般來說,如果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完美的復制……人或許會恐懼、或許會厭惡。但多半都會保密……而安妮卻明顯將一切都跟父親說了。也正因如此,老公爵才能如此輕易的接受艾華斯也流淌著旺多姆之血的事實。
“那就不只是生寒病了,”老公爵答道,“拋卻‘旺多姆’之姓氏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死亡。無論是出嫁……亦或是離婚。”
“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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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若是曾經通過結婚而獲得了旺多姆之姓氏,不管有沒有得寒病,都會在失去姓氏的庇護后很快死亡。這就是歷史上放棄旺多姆之名的人都很快死亡的原因……人們將其視為‘家族的追殺’,殊不知那是一種悲哀。是奔向死亡的決意。”
“怎么死的?”
艾華斯忍不住問道:“是生病而死嗎?還是……什么都有可能?”
“都是氣血虧空,虛弱而死。先是疲乏無力,隨后便是失眠、喪失胃口,肢體的力量逐漸變弱……到最后甚至會癱瘓在床。就像是整個人被逐漸凍結一樣。也正是因為這種向死而生,才讓我們之中誕生了這么多的……藝術大師。”
老人瞥了一眼亞森,嚇得亞森一句話不敢說。
“創作欲誕生于一種混沌的沖動,它來自于人的諸多經驗。”
他隨后繼續說道:“而誕生的藝術本身就是一種經驗的死亡,代表著它已然抵達終點。同時它又意味著這種經驗的繁衍……它將繼續駛向未來。
“萬事萬物的死亡便是他們必至的命運之果。人生來便終有一日會死去……不管一個人的人生如何偏離,他也始終向著唯一的終點——死亡。因此一個人無論如何迷茫,也總能得到答案。”
老公爵的言語之中,蘊藏著一種無法消弭的死氣。
人通常只有在絕癥時才能感應到死亡迫近。
可若是日日夜夜都能觸及到死亡……
聽到這里,艾華斯心中突然誕生了一個疑問。
見到艾華斯的表情,阿爾岡不等他發問便笑了笑,主動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有沒有旺多姆人成為月之子?”
“……是的。”
艾華斯緩緩點頭,承認道:“既然生命如此苦痛……我也會想,會不會有人忍受不住誘惑。當然,我不是說成為月之子就是正確的……”
“——沒有,一個都沒有。”
老人微微抬頭,言語平靜如冰卻充盈著毫不遮掩的驕傲:“至今為止……每一個‘旺多姆’,都坦然迎接自己的命定之死。沒有一個人試圖通過成為月之子或是狼人來延壽,也沒有人踏上過那禁忌的黃昏之路。
“因為那是錯誤的路……歧途不可行。”
聽到這里,艾華斯一時啞然,不敢說話。
他自己其實就有一個月之子形態的化身……
……等等,原來如此!
想到這里,艾華斯突然睜大了眼睛。
艾華斯突然意識到了,為什么雙生鏡會給自己這個形態。
當時的影魔貝亞德形態,是艾華斯“偽裝的自己”;而如今作為阿萊斯特載體的“14號”,是艾華斯“夢中的自己”。
那個月之子艾華斯,根本就不是艾華斯·莫里亞蒂的鏡像!
而是艾華斯·德·旺多姆的鏡像!
他意味著“不可能的自己”!
——他們都是一種鏡面。
象征著艾華斯不可能抵達、也不會成為的反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