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2.猩紅之花

“但你依舊會失敗，瑪蓮妮亞。”

沒等女武神說完，在她的內心中，米凱拉就用始終柔和溫暖的語氣打斷了她。

“你一直在被削弱，不是嗎？即便拆卸掉右手，擺脫了這根鉤鎖的困擾，你還是會面對其他麻煩。梅瑟莫解放了自己的本質，那本質雖然骯臟，但確實增強了他的力量。”

“他們不是弱者，瑪蓮妮亞。想打敗他們，唯有力量。”

在這個瞬間里，瑪蓮妮亞突然感覺到了一陣茫然和心慌。

但怎么會？

她的哥哥已經完成了他們兩人始終計劃著的事情，終于邁完了這偉大的一步。

顛沛流離、孤懸在外，萬事只能硬挺著繼續往前走的生活和危機感，本來理應在這個時候就結束了才對。

那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像是生命倒計時一樣，將她的生命燃燒著作為養料的腐敗病，也應該在走出神之門的哥哥手里易如反掌的被清除才對。

‘米凱拉，我的哥哥會拯救我。’

正是因為抱著這種念頭和相依為命的親情，雙子才能在被迫離開羅德爾后，建立起圣樹艾布雷菲兒。

但為什么，哥哥現在卻會要她……

“不用想那么多，瑪蓮妮亞。”突然，米凱拉溫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像是看穿了女武神的遲疑一樣。

“這里是幽影地，這里的生物強大，卻又有罪。你不用擔心傷到他們。”

“猩紅腐敗不再是我們無法戰勝的力量了。此時此刻，祂并不偉大。我們只是需要……略微使用祂的力量。”

“祂也無法傷害你，我保證。”

瑪蓮妮亞能在自己的側臉上，感覺到米凱拉那溫柔的光。

于是，她的心也因此沉靜了不少。

猩紅腐敗。

瑪蓮妮亞的心尖在發顫。

即便她早就對此抱有覺悟：如果在米凱拉成神的過程中，需要使用這種力量，那么她將絕不猶豫！

但是沒想到……即便哥哥已經從神之門中歸來，她卻還是要冒這個險嗎？

這到底……

已經不能多想。瑪蓮妮亞立刻讓自己的心再度冷硬堅強起來，從一個指望著哥哥、孺慕著哥哥的妹妹，變回了女武神！

梅瑟莫的槍尖愈發繚亂迅捷，槍尖之前那先一步出現的梅瑟莫之火鉆頭則陰沉炙熱。

但是，在這一次襲來的繚亂槍雨之中，瑪蓮妮亞只是象征性的擋下了一些而已。

在其中一槍被梅瑟莫捅出來時，她不閃不避，甚至在對方那驟然愣住的神情下，將自己的身體往上頂了過去！

“撕拉！噗嗤！”

先是身體被灼燒的聲音，接著才是槍刃捅進肉體里的動靜。

在這超高速的戰斗節奏里，就算是梅瑟莫也照樣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每一次動作的完成度。

這一槍被刺出去的時候，他實際上就已經管不了了。

因此雖然在一瞬間之后，他立刻就覺得瑪蓮妮亞的做法一定有原因，他現在應該破壞對方的行動。

但是他已經做不了主了。

落點的角度被女武神時刻關注著，因此沒有半點差錯。

這一槍被插在了瑪蓮妮亞的胸口位置。梅瑟莫敏銳的手感察覺到，剛開始槍尖入肉的感覺還是對的。

但是當他的穿刺者矛深入血肉到一定程度之后，卻在瑪蓮妮亞的血肉里發生了一次輕微的金屬碰撞。

那是瑪蓮妮亞的義肢嗎？

梅瑟莫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畢竟瑪蓮妮亞的身體被腐敗病折磨的太過殘缺，他之前和藍恩聯手對女武神的速度進行的第一次削弱，也是針對她的義肢雙腿。

在瑪蓮妮亞身上，義肢與全身的體積占比估計都要突破百分之四十了。

但是立刻，梅瑟莫就意識到這不對。

他的槍頭還沒捅穿瑪蓮妮亞，要說是發生金屬碰撞，那也只能是在體內。

——瑪蓮妮亞在體內也有義肢？或者叫義體？

沒等梅瑟莫想清楚。

‘哐’的一聲，黃金的手掌就猛地握在了黑鐵長矛的槍桿上！阻止了長槍槍頭的繼續深入！

剛才在一瞬間被爆炸余波吹飛的尸骸砂塵已經掩蓋不了地面，神之門前廣場的石質地面被整個顯露出來。

而在這一刻，‘叮鈴’一聲。

一根纖細又精美的金針，掉落、撞擊在這石質地面上的動靜，是如此的輕微，卻也是如此的悅耳、驚心動魄。

那是剛才被梅瑟莫的一槍給頂出瑪蓮妮亞身體，從后背處掉落下來的金針。

梅瑟莫僅剩的左眼，在此時非常沒有戰斗素養的徑直越過了自己面前最具威脅的對手本身，看向了她身后的那根尚且還帶著血絲的金針。

緊接著，梅瑟莫的獨眼里閃爍著不可置信的光芒，重新轉回了瑪蓮妮亞身上。

而女武神本人，此時那雙眼睛，也冰冷到如同無機質的玻璃球一樣，看著梅瑟莫。

就在梅瑟莫的眼前，瑪蓮妮亞原本光滑細膩的皮膚上，一些黑斑痕跡開始蔓延。

這些黑斑跟此前梅瑟莫用火焰燒出來的焦黑并不相同。

那更像是木頭在腐敗、催生黑色霉菌之后，又被霉菌向內深入侵蝕之后所留下的干枯龜裂的痕跡！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瑪蓮妮亞的臉頰兩側，黑斑蔓延侵蝕到了她的兩邊眼眶和額頭上。

原本還炯炯有神的雙眼，在頃刻之間變成了木屑干片一樣的東西，簌簌落下。

與此同時，就跟梅瑟莫解放了自己惡之蛇的本質后，全身除了大塊甲胄之外的衣物都受不住梅瑟莫之后，被焚燒殆盡一樣。

瑪蓮妮亞身上的亞麻色長裙，她的圍巾和小腰包等等東西，全都像是一瞬間就經過了千年歲月。

枯朽的變成了細碎到認不出原來是什么東西的殘片，散落一片，隨風而去。

最后剩下的，只有瑪蓮妮亞無遮無攔的肉體，還有純凈黃金所制成的義肢。

一只奇怪的蝴蝶突然在這瞬間閃過梅瑟莫的眼前，似乎是憑空出現。

那是一只雙翅暗紅與灰白、焦黑夾雜的蝴蝶，甚至翅膀的樣子都破破爛爛。

與其說是蝴蝶翅膀，更像是兩片腐敗發霉的樹葉。

腐敗蝶。

這是一種古老的蝴蝶種類，相傳，這些蝴蝶是腐敗女神的眷屬。

蝴蝶的翅尖在這超速戰斗所帶起的洶涌氣流之中，卻依舊飄然的搖曳著翅膀，劃過了梅瑟莫的臉頰。

立刻，穿刺者就感覺到了一陣難言的感受。

明明鼻子和嘴巴里都沒有東西，他的臉頰卻驟然感覺到了一股……病態的甜膩。

就像是辣椒辣手，洋蔥辣眼一樣。

但那是因為辣是一種痛覺，而他現在……

突然，梅瑟莫僅剩的左眼瞥見了自己握槍的手臂，在那原本蒼白的手臂之上，同樣出現了一些黑斑。

一些正如同真菌噴灑孢子一樣，正在升騰起猩紅霧氣的黑斑！

梅瑟莫聳然一驚，想也不想就要立刻抽身后退！

他下意識就要抽槍離開原地，但卻忘了槍桿，還在瑪蓮妮亞手里攥著。

一瞬間沒有拔動槍桿，梅瑟莫立刻醒悟過來，松手想走。

但也因為這一瞬間的耽誤，他被瑪蓮妮亞的另一只手攥住了胳膊。

四周突然一片昏暗，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一朵巨大、虛幻的橙紅色巨大花朵，正在以瑪蓮妮亞為中心，收攏花瓣！

這些花瓣是如此的巨大，甚至造成了之前梅瑟莫一發火焰爆彈爆出來的火海遮蔽天空似的景象！

從下方看，神之門所在的廣場完全擋不住這么大的一朵花！

虛幻的花瓣所過之處，一片猩紅色的霧氣。竟然還帶著股殘酷的美感。

梅瑟莫身體上的黑斑，隨著跟這些虛幻花瓣的接觸而越發面積擴大。

但他此時已經沒有精力管這些事了，因為……一個金發美少年的額頭，正跟他的額頭貼在一起。

米凱拉神圣空靈的聲音，依舊念誦著之前祂跟梅琳娜額頭相貼時一模一樣的話語。

但是上一次，梅瑟莫聽見這些話的時候，和藍恩理智而迅速的一致判斷出：這是魅惑！

而當這些言語真的在此時、在自己的耳邊響起時，梅瑟莫卻突然覺得……這耳邊的聲音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讓人舒適、想要放下一切。

梅瑟莫突然想起了這個詞。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幕：一個看不清臉龐，金光燦爛的美麗女人，溫柔而愧疚的為他換上了一顆新的右眼，隨后她還親吻了自己的新眼睛。

這是自己最珍視的記憶和畫面，現在看來，更是帶著讓人心醉的溫柔，還有……

“噼啪！”

陡然之間，梅瑟莫的后背傳來一陣尖銳刺骨的疼痛，活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

不，不是像！他真被抽了一下！

在無比用力的鞭打之中，徑直被抽飛了的穿刺者，原本迷離的左眼中勉強閃過一絲理智。

他的額頭上，現在有著跟梅琳娜差不多的金光圖紋，甚至完善程度比梅琳娜的還要高一點！

而在梅瑟莫的眼中，在那巨大虛幻花瓣的阻隔之下，他只勉強看到一條黃色的斷裂長繩，正飛速回縮。

那繩子是藍恩投射器鉤鎖的一部分，但是顯然，在爆發出猩紅腐敗的瑪蓮妮亞身邊，這條鉤鎖即便是經過了鍛造石強化，也沒法全須全尾的保存下來。

或者說，多虧了之前的強化，它才能勉強撐到現在。

“只有你了！”

突然，梅瑟莫沖著繩子的方向，隔著虛幻花瓣大喊了一聲。

“你怎么了？”藍恩的聲音從那方向傳來。

“跟梅琳娜一樣！”梅瑟莫一邊喊著，一邊沖到了自己的妹妹身邊，不由分說就抱起了她，“如果再讓祂找到機會……那我們或許就全是你的敵人了！我們不能留在這里！”

一段沉默之后，那個方向傳來了依舊沉靜平穩的聲音。

“你們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