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沒有猶豫,簡單回復后,拎起外套,直奔深藍大學制卡科學樓。
短期內,眾多俗神的頻繁活動,還是對深藍的氣候造成了一定影響。
時近七月下旬,熾熱的大日高懸天穹,環繞街巷的風卻有些陰冷。
羅浮裹上外套,乘熊貓一路疾行,大概在下午三點鐘左右趕到了深藍大學西子湖校區。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羅浮掃碼進門時,那位和他頗有淵源的大人物齊文漢正在白澈的引領下,參觀科學樓。
大批媒體人扛著長槍短炮,擠在門口。
羅浮遠遠地看到這一幕,須臾間,技能卡華夏詭話合集凝聚而出,細化技能畫皮發動。
那精致無暇的畫皮就像是一塊靜躺在大師掌心的橡皮泥,隨其指頭紛飛,流動閃變,枯葉般落到他的身上,嚴絲合縫。
頃刻間,俊朗挺拔、蠻有人樣的少年化身保潔大叔,工作帽一壓,口罩一提,在上百媒體人的注視下,拎著水桶,擠進大樓。
通訊卡一掃,身份認證通過,換回原本樣貌的羅浮直奔實驗室。
空白的房間內,那滿頭華發、頗有淑女氣質的老人家正背對他,打理一盆生意盎然的花草。
“這半個月進步不小。”顧女士贊道,“你的天賦比我家小澈還好。我這些年見過的世家子弟,也少有能與你媲美的。小羅,你才是真的深藏不露。”
羅浮主動上前,從顧女士手上接過噴壺,頗為細心地掃向葉片上的塵灰:
“倒也不是深藏不露……學生這心性也不夠成熟,平時做事也會在意別人的目光,有了成績也想裝一裝。只是沒有展示機會。”
顧女士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只是語調溫和地說了聲:
“機會馬上就有。小羅,我曾帶過很多有天賦的孩子,他們中有相當一部分,只會悶頭讀書與修行制卡,一遇上聚光燈,就會喪失平時的意氣。也因此錯過了許多機會……”
“小羅啊,伱也知道,人一老,就會因百年閱歷,產生自己很會看人的錯覺。我也不例外。”
“雖然只見過兩三面,可我總覺得,你心里有幾分惡氣。偶然間的眼神,很像是一個見慣腌臜的政客或是身處泥潭的大商人。有種不符合年齡和閱歷的臟勁兒。”
“這恰恰是我最看好你的一點。”
“兩百年間,聯盟推行素質教育,好多孩子話說得硬氣,臉板得冷,心窩窩卻是軟的。”
“明明自己生活學業也不順遂,可看到弱者吃苦受罪,還是會掉眼淚。”
“他們當然是好孩子。”
“可在這俗神林立、群魔亂舞的暴走時代,靈魂深處的本善,往往會將人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你不一樣。你天賦高,眼神狠。對父母又很孝順。既非狼心狗肺之徒,又非嘴硬心軟之人。有追求卻不乏臟氣。有著這一時代難得的品質。我很看好你。”
話到一半,顧女士忍不住輕咳兩聲,原本挺如青松的脊背都不由佝僂幾分。
羅浮很有眼力見地遞過一杯溫水。
顧女士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搖頭失笑:
“你偶爾下意識地表現,真不像是一個在父母的溺愛中長大、高中還沒畢業的孩子。”
“以你這樣的脾性,要是生在兩三百年前,不是成為某組織的初代領袖,就是割據一方的諸侯。”
“現在時代變了,我有心讓你在聯盟這條路上走一走。”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山海齊家那個兩百來歲的老東西,非常看好你。”
“有心讓他家小輩收你為義子,悉心培養,直至成才,再讓你作為齊家的代表人,去分封神錄計劃的蛋糕。”
“那大半個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也是個走一步看百步的棋手。”
顧女士忽地頓了頓,話鋒一轉道:“你剛入門的時候,學校應該給你發了兩張山海狩獵場的券吧?”
聯想到某種可能,羅浮的表情異常凝重:“您的意思是,山海狩獵場背地里也是齊家的產業。”
顧女士點了點頭,緩緩道:
“許是擔心自己死后,齊家會逐漸敗落。”
“那老東西近二十年瘋狂搜羅各地制卡奇才,或引為客卿、或進行投資,遇上那年齡小的,就讓家中小輩收其為義子。一舉一動,近乎瘋魔。”
“他這情況,近幾年格外嚴重。”
“可以說,你們這一批學生,從入門那一刻起,每個至關重要的成長時刻,都在他的注視中。”
“你的導師齊武魏,或許是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時心軟,不愿你卷進世家的泥潭,違了他的令,沒有收你為義子。至今仍在齊家祠堂罰跪。”
“可那老東西并沒有就此死心。”
“這些日子,他見你以深藍關弟子的身份,橫掃各地天才。想將你收入齊家的念頭越發強烈。”
“這幾天,三番兩次發函,想讓我派人把你送回去。”
“見我不為所動,又派他家大小子來當說客。”
“文漢是個好孩子。論科研之心,他不輸任何人。他愛真理,也愛諸夏。雖過分執著于那些虛無縹緲的俗世陰謀論,卻也無傷大雅。”
“只可惜,他生在了山海齊家。從小接受世家教育,對長輩的話,絲毫不敢違逆。”
“老東西一句話,就讓他忍痛離開了曾立志奮斗終生的科研一線,回去接了家里的產業,又陸陸續續收了那么多義子義女,以至于被外界的人懷疑他是不是存在某些骯臟的心理問題。”
“如今,那老東西再度發話,他又千里迢迢地跑到深藍,明面上是來尋求合作,實際就是來接你。”
羅浮沉默許久,聽到這兒,才下意識說了句:“我一個記糙憶拙的見習制卡師,何德何能啊?”
顧女士搖了搖頭。
顯然,她也摸不清齊家老家主的腦回路。
旋即嘆了口氣:
“世家之人又不是瞎子。你這段時間表現出的制卡天賦,可謂天人。”
“齊家義子和宋家小子這種自幼學習俗世知識,資源、天賦都不缺的天之驕子,也沒逼出你的真正實力。”
“再結合你的家庭條件以及近段時間的活動軌跡綜合考慮,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
“你手中絕大部分卡牌的強度都要超過他們,且在一個多月的新手期,沒有犯過任何大錯。”
“這個概念是非常恐怖的。”
“要知道,即便是阿澈這個高考市狀元,也曾因一般的家庭條件,專攻水系,以提升容錯率。”
“而你……”
顧女士笑了笑,繼續道:
“總之,很多人都知道你是塊好材料,只是礙于齊家、深藍關、震旦以及云夢市戰卡師協會的面子,沒敢輕易接觸你。”
“顯而易見的是,如今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聯盟和世家。”
“我聽說,震旦的那位小同學和你關系不錯。他應該和你講過,聯盟與世家正處于一種極其微妙的關系。”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能想到里面的事。”
“作為諸夏高校聯盟的副會長,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堅定不移地站在聯盟的立場。”
“可人各有志……眼下諸夏世家的確比較強勢,封神錄一出,周遭地區盡皆拜服。”
“以你的天資和心性,在那所謂的泥潭中發展,早晚有一天要成長為沼澤之鱷。”
“作為長輩,我必須如實告知你。”
“僅從個人發展角度考慮,世家之路雖危險重重,可的確更適合你。”
“至于聯盟這條路……我也老了,沒法保證你什么。”
“只能說,在我有生之年,會傾盡深藍關與諸夏高校聯盟的隱藏資源,讓你盡量走遠。”
“也要提前和你說好:我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深刻理解揠苗助長的道理。”
“你要是想走聯盟這條路。從今往后,每一樣東西,都要靠你自己的努力爭取。”
“可不會像世家那樣,將飯喂到你的嘴里。”
“于己于公,于左于右,于難于易,你自己選擇。”
“當然了……”
顧女士深深一笑道:“你要是本事大到沒邊,也可以試試‘兼祧’。”
羅浮喝了口水。
雖被一語道破心事,臉上卻平靜無比。
經過這一番對話,過往一些難解的謎題,都有了解釋。
羅浮這人心臟,看誰都覺得有問題。
經顧女士這么一說,他總覺得,齊家老家主藏著某些超出常人理解的秘密。
最好不要主動貼上去。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任何一件事,但凡可以平穩過渡,就不要選擇與狼共舞。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賭狗不得好死。
明知道自己拉肚子,還存著僥幸心理在公共場合放那個“薛定諤的屁”,活該社死。
顧女士也沒急著讓羅浮作出答復。
又或者說,這種關乎人生走向的大事,絕非一句輕飄飄的話所能應下。
羅浮究竟心向何方,看他往后的行為就知道了。
硬逼著作出承諾,只會造出口是心非、暗藏怨懟的二五仔。
真的沒意思。
“不管怎么說,至少在這一刻,你還是我們深藍關的正式弟子,為深藍榮譽而戰,是理所應當的事。”
“所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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