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寒劍之殤(下)

人人都感覺自己一顆心臟，幾乎要爆炸一般。

古長寒深吸一口氣：“雁大小姐的心機手段，我古長寒自愧不如。早點認輸，還能多保留一些弟子的性命。若是再打下去，只有送死。這件事已經是明擺著的事情，雁大小姐何必還要故作姿態？”

雁北寒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古老，我本以為，你在第三天就能醒悟的。”

“只可惜……這是老朽的基業！老夫的家！無法輕易舍棄！正如雁大小姐剛才所說，祖宗基業，祖宗墓地，祖宗牌位，祖宗傳承……雁大小姐以這個做注，我們無法拒絕，唯有豁命一戰。”

古長寒沉默一下，才回答道：“所以才被你陷在這里，徒然讓本該活下去的七百天才弟子，血濺當場！”

古長寒的聲音，帶著刻骨銘心的悲痛與仇恨。

他驀然抬頭，看著對面，一字字道：“姬長煙，你，乃是寒劍山門萬古罪人！我古長寒對天發誓，終此一生，定要將你這玷污了祖宗基業的叛徒千刀萬剮！”

對面，寒劍山門掌門姬長煙淡淡道：“古長老多慮了。本掌門早就說過，你們早就可以退去，寒劍山門的祖宗牌位，祖宗傳承，同樣也是我們的祖宗，我們自然會照顧好。”

“寒劍山門，也依然存在。并非消失。”

姬長煙道：“古長老，您想得太多了！”

古長寒大怒道：“但是一個給唯我正教做狗的寒劍山門，已經不是原本飄然世外的寒劍山門！姬長煙，你死有余辜！”

“古長老言重了。”

姬長煙淡淡道：“難道古長老你帶著人去投奔守護者，就不是為守護者做事？我若是罵一句古長老帶著人給守護者做狗，古長老如何自處？”

“你！”

古長寒氣的說不出話來。

兩邊寒劍山門弟子同時出聲怒罵，這邊罵那邊給唯我正教做狗，那邊罵這邊為守護者做狗。

陡然間聲浪滔天。

雙方都是氣的睚眥欲裂，面紅耳赤，彼此看著彼此，如同看著不共戴天的敵人。

雁北寒也不阻止。

只是負手而立，饒有興致的看著下面雙方罵戰。

良久。

雁北寒輕輕咳嗽一聲，伸手一指，纖纖玉指兩邊一劃，對古長寒笑道：“古老，這就是您要收復的寒劍山門？！”

她微笑道：“這樣的寒劍山門，古老您就算是收復了，還有意義？”

一言出，萬籟俱靜。

古長寒只感覺心臟被狠狠刺了一劍一般，驟然間心痛如絞，無地自容。

“就此告辭，以后，我們戰場相見！”

古長寒嘴角溢出血絲，悲憤道。

“古長老，愿賭服輸。”

雁北寒淡淡道：“既然伱們認輸了，那么還有最后一個流程。”

她白皙的下巴微微一抬，突然展顏一笑，充滿了嘲諷的說道：“但若是古長老你們承受不住，那么現在就離開，也沒什么。我雁北寒，就當從來沒有定過這個賭注！”

古長寒白發蕭蕭，身子在風中搖晃一下，咬牙道：“愿賭服輸，自然要兌現賭注，堅持到最后一刻！來吧！”

雁北寒哈哈一笑，道：“接下來，乃是你們寒劍山門的家務事，我不便摻和。姬掌門！”

姬長煙大笑一聲，志得意滿的站起身來。

“即日起！古長寒等共計四千五百人連同其家眷，退出寒劍山門，不得帶走山門一物！”

“連同我寒劍山門制式服裝，兵器……等一切！”

這是至極的羞辱。

對面古長寒等人滿臉悲憤，身子顫抖，眼中如遇噴火。

“拼了！”

“祖師！我們拼了！”

一個個寒劍山門弟子悲憤欲絕的大聲嘶吼。

但雁北寒身后，陡然間人影綽綽，一個個唯我正教大魔頭，緩緩現身。

眼神冷酷，看著這邊。

就等著這邊忍受不住羞辱，就出手大肆屠殺。

他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

但雁北寒并沒有下令。

古長寒白發蕭然，嘴唇顫抖。

鮮血從唇角一滴滴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古長寒緩緩舉起了右手，向著身邊眾弟子擺擺手，愴然道：“莫要輕易言死，要為我們……保留下一線香火。”

“愿賭服輸！”

古長寒長長嘆息一聲，身子飄然而出，來到廣場中間，轉身，面對山門跪下。

身后眾人一個個默默而出，來到古長寒身后，整齊跪倒。

古長寒一臉悲愴的向著山門，重重的磕下頭去！

兩行老淚，終于奪眶而出。

“祖師……弟子不肖，沒能守住基業！”

眾弟子在他率領之下，三跪九叩。

待到站起來時，有人已經癱軟在地上，失聲痛哭。

對面，姬長煙淡淡道：“古長寒，以往咱們說留待有用之身，以圖后世。你們是怎么說的？怎么嘲諷的來著？怎么，現在輪到你們，也要留待有用之身以圖后世了？”

對于這個結果，姬長煙是不滿意的。

他最想看到的是古長寒這些人都死在自己眼前。

但是雁北寒直接不同意。

那樣寒劍山門是徹底變成了唯我正教的，但是想要攻略其他的門派的話，難度憑空增加了十倍以上。

殺戮，從來不是雁北寒的目標！

對于姬長煙的嘲諷，古長寒置之不理。

如同沒有聽見。

對于這種人，他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

“解劍！”

古長寒艱難的松手，五指如同僵硬，將自己的神兵，砰的一聲扔在地上。

長劍發出一聲凄慘的劍鳴，跌落在地，寒光暗淡，似乎在悲愴的發抖。

當當當……

幾千把劍，落在地上。

所有人眼中含淚，看著地上的屬于自己的長劍，心如刀割。

姬長煙淡淡道：“古長寒，你們從小在寒劍山門長大，身上，有什么東西是自己的？衣服，發簪，財物……包括內衣，那是你們的么？”

他眼中突然露出來猙獰的厲色，咬牙喝道：“脫！”

這邊，上萬寒劍山門弟子同時異口同聲，厲聲大吼：“脫！”

雁北寒眼睛輕輕的瞟了姬長煙一眼。

身邊，畢云煙和封雪眼中同時露出來不滿。

殺了古長寒等人，對于她們來說沒什么。但是，姬長煙等人畢竟曾經與這些人份屬同門，如今居然將曾經的同門與長輩往死里逼迫羞辱！

卻是實實在在的讓人不齒。

這是至極的羞辱，已經完全到了人的忍受極限！

場中的寒劍山門弟子，已經徹底忍不住了，眼看著一聲狂吼，就要全體戰死在這里。

但是。

古長寒一聲厲吼：“住手！”

他轉身，削瘦的身影在風中搖晃，但眼中如要噴火。

“愿賭服輸！既然輸了，就要承受！此刻的羞辱，正是將來的動力！都死在這里，徒然讓他們從此放心！”

他眼神刀鋒一般的一個個的看過去，一聲厲喝：“脫！”

古長寒忍下來了。

他比誰都想要當場戰死。但是，不成！

真要戰死了，寒劍山門從此就真的沒了。

古長寒很清楚，唯我正教絕不會善待投降的那些寒劍山門的人，或許他們會得意一時，但是遲早會被唯我正教當做炮灰送上戰場。

遲早都會死的一個不剩。

所以自己這些人今日若是集體死在這里，寒劍山門就真的沒了。

寒劍山門投靠守護者的話，哪怕戰局再是慘烈，但東方三三無論如何都會為寒劍山門保留香火傳承。

但是雁南卻不會。

但是唯我正教那邊，徹底覆滅的門派，卻比比皆是。有些，甚至連老弱婦孺，也是被殺的精光了。

正是因為東方三三這樣的一貫做法，才讓古長寒現在忍下來這至極的羞辱！

雁北寒淡淡的說道。

她心中雖然早有對策，但她也沒想到，古長寒竟然能忍下來。

對于雁北寒來說，作為唯我正教大公主，她的立場讓她清晰的認識到，古長寒等人忍不住羞辱的話，自己必須出來調停。

讓他們穿著衣服離開。

這才是價值最大化。

但她同樣也沒有制止姬長煙對古長寒的羞辱，因為……他們的仇恨越深越好。

但現在古長寒忍下來了，那么既定計劃，就要修整。

雁北寒一揮手，道：“將衣袍拿來，送上去。”

很快，四千多套沒有任何標志的普通衣袍，被放到了古長寒等人身前。

雁北寒淡淡道：“雖然從此不是寒劍山門的人，但畢竟也是江湖人。古長老，你我山高水長，后會有期。”

她一揮手。

兩個唯我正教高手瞬間左右相對著沖了過去。

一股轟轟黑煙，驟然在廣場中形成了一道煙幕之墻。伸手不見五指，隔開了古長寒和姬長煙兩邊。

雁北寒的聲音淡淡的飄來：“古老，換過衣服后，就請自行離去吧。”

煙霧這邊，古長寒沉默了一下，淡淡自嘲道：“雁大小姐果然準備周全，想不到我們最后反而還承受了雁大小姐一次恩惠，多謝！”

他聲如金石從煙霧中傳來：“我古長寒今日記下雁大小姐的人情。將來若有機會，我放雁大小姐一次活命。”

雁北寒淡淡道：“古老言重。雖然愿賭服輸，但我這邊女子居多，也不愿意看到男子赤身裸體。人情就不必了。”

古長寒那邊并沒有回話。

稍頃之后。

古長寒的聲音傳來：“姬長煙，從此為仇，此生此世，不死不休！”

姬長煙淡淡道：“下次，須記得今日之敗。古長老，下一次，就沒有這次的好運了。”

姬長煙這邊，有人急聲道：“掌門，煙霧阻礙，他們恐怕趁機帶走了神兵。”

姬長煙道：“古長寒還不是這么不要臉的人……就算是帶走，也沒什么。”

雁北寒身邊，畢云煙臉上露出一絲徹底的鄙夷神色。

姬長煙第一句對古長寒的認可，還算是句人話，但接下來的話，看似寬宏大量，實則小雞肚腸到了極處！

煙霧緩緩消散。

終于可以看到了。

眾目睽睽之下。

那邊四千五百套衣服，整整齊齊，每一套衣服上，都平平的放著一把連鞘長劍。

靜靜地排列。

如同有四千五百位劍士，持劍列陣。

眾人默默地看著。

姬長煙眼中，是銳利的鷹隼一般的目光。

姬長煙哈哈大笑：“多謝雁大小姐！”

隨即一揮手：“上！”

頓時寒劍山門弟子瘋狂奔涌而出。沖向那四千五百堆衣物。

瞬間，就一片凌亂不堪。

雁北寒與畢云煙和封雪相視而笑。

畢云煙傳音道：“這寒劍山門……無可用之人，無可培之才。”

雁北寒不動聲色緩緩頷首。

封雪傳音道：“但寒劍山門畢竟是完整的拿下來了，比起預料之中那種殺到了最后，只剩下小貓兩三只的情況，要強了許多。”

“只可惜，還是送給了東方軍師一大批人才。這批人在東方軍師手下，恐怕會有大用。”

雁北寒輕輕嘆了口氣。

畢云煙道：“這本就是原定計劃。這批人不放走，對于下一步攻略其他山門，乃是一大阻礙，斬盡殺絕的名聲傳出去，下一步就不好走了。而且這邊留下的人畢竟還是多，足足兩萬余，實力對比來說，也是遠遠超出的。”

封雪道：“其實我還是欣賞對面古長寒那幫人的。”

雁北寒淡淡道：“我要的是勝利，不是英雄。封雪，你這英雄惜英雄的心態，不妥。”

“我知道。”封雪嘆口氣。

“接下來怎么辦？”

畢云煙問道。

“種五靈蠱！”

雁北寒淡淡道：“杜絕背叛的一切可能。除了已經服用的之外，其他的，一個也不放過。”

她眼睛輕飄飄的掠過下面寒劍山門的人，淡淡道：“軍師的謀劃，果然是步步為營，無所不中。”

畢云煙頓時怔了一下，道：“軍師？是誰？”

雁北寒不答。

淡淡的笑了一下。

姬長煙尊敬的走到了雁北寒面前，道：“雁大小姐，塵埃落定，還請去掌門大殿休息如何。”

雁北寒淡淡道：“不必了。你這邊選巔峰高手十幾人，隨同行動。然后我答應你的教主級別養蠱成神計劃的三個人選，也要準備好。”

“姬掌門。”

雁北寒笑容和煦，一副器重的樣子：“我尚年幼，經驗不足，尤其對于世外山門，了解不足。以后還需要姬掌門多多幫扶，多多指教。一統江湖的大業，我希望姬掌門可以列在功臣名單第一名！”

姬長煙滿臉通紅，鞠躬到地：“姬某甘效死命！必不負所托！”

遠方，塵煙升起。

霧靄被大戰的劍氣烽煙驅散之后，再次緩緩合攏。

寒劍山門，大局已定！

古長寒帶著人，行尸走肉一般走出山谷。

前方。

一道白衣人影，如一把通天徹地的神劍，明晃晃的站在那邊。

震懾天地。

正是凝雪劍，芮千山。

見到古長寒等人居然一身普通衣衫，赤手空拳的走出來，那種如喪考妣的樣子，不由吃了一驚：“老古，你？”

“芮兄……古某……有愧所托，無顏相見……”

古長寒嘴唇哆嗦著。

終于一口鮮血噴出來，整個人昏倒過去。

芮千山一把扶住。

回憶了一下東方三三說的話，大聲道：“一時勝敗，算的什么？從此之后，作為守護者為天下而戰，何愁不能光宗耀祖？你們放心，寒劍山門，以后我們會幫你們奪回來！寒劍山門，依然還是寒劍山門。此刻，只是去蕪存菁而已！失去了一幫垃圾，又有什么可以心痛！”

“諸位，我帶你們回守護者總部！那邊，有盛大歡迎儀式！”

說到這里，東方三三交代的話就說完了。

芮千山全力控制自己沒有說出來自己想說的話。比如‘沒想到竟然真輸了’等話……

芮千山抱著古長寒，帶著寒劍山門眾人，一路而去。

但就這番話，已經讓寒劍山門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只感覺心頭一股熱血，直沖上來。

一個個默默地跟著芮千山狂奔，但每個人都感覺心中一股名為‘希望’的種子，正在快速地生根發芽！

為天下而戰！

五天已經過去。

方徹，風向東等人都是在巡查廳集合。

東云玉口中喃喃抱怨：“特么的晚上一個不少都在方王府睡覺，早晨又一起來到巡查廳集合……真特么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方徹轉頭，冷冷看著東云玉。

目光如電。

東云玉挺了一會兒，只感覺心中發慌，舉手道：“我錯了。”

方徹哼了一聲，一抖手。

拿出一張處罰公告，上面寫著各種不合格，各種鄙夷，各種不稱職，但是名字卻空著。

淡淡道：“七位兄弟，這張紙，如何？”

七人同時面如土色。

恥辱之碑！

方徹將這張紙放到東云玉面前，道：“老四，好好看看。你看這個空格，寫上東云玉這三個字，正好。”

東云玉直接臉色慘白：“老大，我就算再厚的臉皮，也受不了這張紙啊！收回去吧收回去吧……我現在看到這張紙就打哆嗦。”

方徹拍了拍東云玉肩膀，舉著這張紙在他面前，道：“你去了你那洲……可以盡情地耍賤了。”

“不敢不敢……”

東云玉偏著頭躲開這張紙，哀求道：“方老大……求放過……小弟嘴臭，您就當我是個屁……兩邊屁股一松，就把我放了……”

方徹哼了一聲，眼睛在眾兄弟臉上滑過：“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方徹一揮手，干脆利落：“出發！”

“老大保重！兄弟們保重！”

莫敢云等人紛紛拱手。

內勤室，夜夢站在門口：“都保重自己！……別忘了繳獲！”

“哈哈哈哈……”

眾兄弟閃電般飛走。

轉眼間，只剩下方徹一人。

“我也走了。”

夜夢上前，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領口，腰帶；退后幾步，眼中是深切的愛戀。

輕輕說道：“早日平安回來。”

“放心。”

內勤室門口。

趙影兒白衣飄飄，如雪山冰蓮一般站在門口，目光悠悠，看著方徹。

方徹轉頭看來。

趙影兒勇敢的看著他，輕聲道：“平安，保重，我和夜夢姐姐，等你回來！”

方徹點點頭。

咻的一聲拔地而起，在空中化作了一道黑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夜夢和趙影兒仰頭相望。

臉上笑容轉為擔心，剛離開，便又開始盼著重逢。

“姐姐放心，白霧洲對于方總來說，不是什么大事。恐怕很快就能回來了。”

趙影兒輕聲道。

夜夢微微點頭。

心中卻在苦笑。

無知真是幸福。

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方徹這一去，卻絕對不是單純為了白霧洲去的。

教主級別養蠱成神計劃……夜夢眼中蒙上一層霧。

“愿平安。”

方徹已經奔行在東湖洲外山林間。

一路若流星閃耀而過。

他放開了全部速度。

因為印神宮已經傳來消息：“距離養蠱成神計劃，還有十天！你抓緊時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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