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問心無愧

風帝清路清的非常徹底。

說話算話。

說兩千里，就是兩千里，他不僅僅是清了兩千里，而且還要保證，在方徹等人走完這兩千里的時間里，所有殺手根本不能進入這個區域！

有敢闖進來的，殺無赦！

風家子弟，言出如風；千山萬水，一脈相承。

楊落羽和董長風有些郁悶，一路過來，光是看尸體了，根本沒動手的機會。

而且在眾人經過之后，還有人不斷地冒出來，跟在身后掩埋尸體。

讓你看到了我們的付出，也看到了我們所做的工作。

然后就要善后埋葬了。

不得不說……一條龍服務。

好不容易快速走完了兩千里，距離碧波城已經不足兩千里了。

楊落羽和董長風兩人提起戒備，一路前行。

結果更郁悶了。

這剩下的一路，別說殺手了，連人都沒一個，甚至連鳥都不多了……

好像是天地之間出現了一張巨大的手，在這片區域輕輕拂過，細心地掃了一遍。

楊落羽找了好久，才在一個懸崖之下發現了被新鮮掩埋的足足上千尸體。

而且這只是發現了一處。

兩千里的距離，肯定不可能就這一些尸體。

但是其他的，楊落羽和董長風兩人想盡了辦法也沒找到！

兩人都懵了：這是誰干的？這也太干凈了吧！

難道是風家的人干的

但這明顯和風帝等人的行事風格嚴重不符啊。

楊落羽還是沒忍住問了風帝。

風帝一臉懵逼回話：“真不是我！”

楊落羽和董長風懵了。

他倆懵了不要緊，連方徹都懵了。

因為連金角蛟也找不到尸體。甚至找不到死氣！

這就迷了啊。

是誰這么牛逼，將殺手們全部殺死挫骨揚灰而且還將靈魂氣息也都來了一個毀滅？

這就說是殺神再世，也沒這么干的吧？

連這邊的天空都顯得格外的藍。

暗中的孫無天都有點懵逼，因為他感覺，能做到這種地步的話……出手的這家伙比起自己貌似也差不了多少。

難道是守護者高層出手了？

或者風氏家族那幾個老東西出手了？

但這……不至于吧？

在距離碧波城還有二百里的時候，山林間居然出現了一幕奇景。

站在山頭往下看。

下面有那么一片樹林，所有樹枝都被砍的干干凈凈，每一棵樹都跟一根大甘蔗似的，光溜溜的。

直挺挺的沖著天空。

在這所有的光桿大樹中間有一棵特別巨大的，特別直特別高的。

主要是將周邊的樹木都削低了一截。

顯得這一棵大樹真正是鶴立雞群。

樹梢上，有長長的紅綢子足足有數十丈，在風中凌空飄舞。不管從東南西北任何一個方向看去，都是醒目到了極點。

眾人一路過去，才看到在這個大樹頂端，吊著一個人。

一個死人。

已經如同僵尸一般，臉在北風中已經有些發黑了。

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虛空。

身子在飄飄蕩蕩，晃來晃去。

一眼看到這個死人的人，楊落羽和董長風的臉色就變了。

兩人嗖地一聲躍起，凌空停在這個死人面前端詳了一下。

然后兩人對望一眼，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與恐懼。

“是他！一線紅！”

董長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都是驚懼的。

“他臉上有著一道鮮紅的胎記，從太陽穴到下巴，很清晰，無論如何化妝都抹不掉的鮮紅胎記。”

方徹凝目看去，只見這具尸體臉上，果然有這么一道胎記。

長長的，就好像一條扭曲的蜈蚣。

“誰能殺了他還將他吊起來吊在這里？”

楊落羽直接聲音都變了。

“他很有名嗎？”方徹問道。

“何止是有名。這是一線紅，天下間公認的頂尖殺手，當年沖云端兵器譜曾經沖到了第十二位！”

董長風一臉苦笑加震撼：“威名赫赫，震動天下！”

“一線紅當年往前沖擊，被步仇阻擊。據說致命傷勢逃遁。后來再也沒有出現。沒想到卻是死在了這里。”

“董哥，你發現了么，一線紅身上甚至沒有傷痕，只有脖頸里兩個手印。其他地方，什么傷勢都沒有，他……他竟然是被人用一雙手活活掐死的！”

楊落羽聲音顫抖。

這一點，董長風早看到了。

他心中的震撼并不比楊落羽小多少。

因為，這太恐怖了。

一線紅有云端前十二的實力，而且還是個殺手，眾所周知，殺手的隱匿，逃遁，身法，這都是甚至可以排列在武技和戰力之前的必修課！

這樣的高手，這樣的隱匿，這樣的速度，是誰，能從容不迫的在沒有任何傷勢的情況下，活活的將他掐死？

找到他，追上他，掐死他！

這三個結果，都是屬于世界級的難題！如今，被一個人解了。

而且還將他的尸體掛在這里，向天下示眾！

這無疑是對天下殺手釋放了一個信號：你們強得過一線紅嗎？

不怕死的盡管來！

這人甚至就這么將一線紅簡簡單單的掛著，連名字都沒寫上去。用意也很簡單：能認得出來這是一線紅的，趕緊給我滾！

不認識一線紅的，不值得我考慮！

北風蕭瑟，紅綢子嘩啦啦的在空中瘋狂揮舞飄著。

在這蒼茫的天地之間，畫上了……一線紅。

“太恐怖了……”

原本信心滿滿要殺個七進七出來來回回的楊落羽臉都白了：“董哥，我怎么感覺這個世界現在變得這么陌生？”

董長風手握著金蛇矛，感受著手心里不由自主冒出來的汗，咧咧嘴道：“……我倒是覺得安全了。這明顯和咱們一伙的啊。”

楊落羽嘆口氣：“我現在覺得自己真是自大。”

“有點。”

董長風心有戚戚焉。

前面便是碧波城。

楊落羽和董長風繼續在暗中護佑，方徹和夜夢平平安安一路無事的走了進去。

在暗中的楊落羽和董長風兩人驚恐的發現，碧波城里，甚至沒有任何殺手的氣息！

不僅僅是殺手，那種兇惡的，兇戾的武者氣息，也是半點都沒有！

安靜，祥和。

平靜。

至極的平靜！

比起東湖洲還要幸福安樂。

只是神念掃一圈，兩人都能確定一件事：在神念籠罩范圍之內，一個壞人都沒有！

一個危險分子都沒有！

這簡直是奇跡。

如何才能做到這么安全的？

方總回家，碧波城早已經一片喜氣洋洋。

方正航早就知道了消息，畢竟方青云早早的就回來了。

從白云洲回來要比東湖洲近多了。

連城門處都開始張燈結彩，紅旗招展。

方正航大善人再次開始布施全城。但由于現在的碧波城大家生活標準都挺高了。

大家都不缺什么粗糧面啥的。

方正航居然全城發了一遍肉和油。

這就不僅是舅媽了，連方青云都感覺自己老爹瘋了。

太敗家了。

但方正航有理由：“我外甥當大官回來了，我砸鍋賣鐵也要撐起這個面子來，而且這也遠遠沒到砸鍋賣鐵的地步吧，咱們方家有的是錢。”

并斥責舅媽：“婦人之見！”

教訓方青云：“吝嗇鬼投胎！給你表弟花點錢你瞅瞅你心疼的！不就是錢嗎！咱家要多少沒有？”

方青云：“那您給我幾百萬兩花花？”

“你花錢干啥？”

方正航大發雷霆：“你花錢有什么用？”

方青云委屈極了：“到底誰才是您親生的！？”

“都是！我親妹妹的孩子，與我親生的有什么兩樣嗎？”方正航怒道：“再說了，你急什么？以后你當家主，這個家不全都是你的？”

方青云哀怨：“我現在感覺沒啥戲……就算我當了家主估計也沒有多少權力……”

方淺意和方夫人在一邊聽得哈哈大笑。

方云正負手站在門口，洵洵儒雅，人畜無害。

臉上有幾分中年人的風霜之色，眼神也不是那么明亮，總而言之跟一個‘武道前途一般，生活壓力很大，沒別的本事，只能在老婆家里吃軟飯’的鳳凰男演繹的淋漓盡致。

眼睛看著遠方等待兒子歸來，但那種‘我還沒被兒子完全承認’的忐忑，也是時有顯露。

方淺意在旁邊還要不斷的低聲安慰他。

“放心吧，徹兒是個懂事的孩子……”

“不會為難你的。”

“而且這趟回來是大事兒……”

“放寬心。”

方云正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我不擔心……”

眾目睽睽之下，方徹與夜夢的身影終于出現。

方淺意一聲歡呼，眼眶就紅了。

“徹兒！”

當天晚上，方家當然是大擺宴席。熱熱鬧鬧！

方正航再次不出預料的喝醉了。但他是真正從內心里高興，那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的，從心里開花一樣的高興。

方徹前途無量，而且為方青云爭取來這樣重要的名額！

總部的培養啊！

天宮地府的秘境啊！這是什么層次？

據說就連風雨雪三大家族的都要競爭這些名額，但是咱家卻得到了。

這說明了什么？

方徹付出多少？

只是憑方家和方青云，能有這樣的名額嗎？

方正航喝醉后，洋洋得意，訓斥家族中的其他人：“不是我說你們，對自家人都不好能有好下場？當年你們一個個的攔著擋著，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什么說法的，現在呢？都看到了？”

“對親妹妹都不好的人當家主，你們能放心？”

“對自家人都不好，那還是人嗎？我不是吹，當年要不是我，咱們方家能有今天？阿徹現在多么有出息？嗯？要是按照你們當年的做法，還想沾光？吃屎都吃不到熱乎的……”

眾人趕忙點頭。

心道，前些年方徹頑劣的時候你氣的一宿一宿的頭疼的事兒看來是忘了……

但現在……方正航說的有道理，事實就擺在面前，不承認都不成！

方徹啼笑皆非的攙扶著舅舅回房休息：“您說您這一串話，每次喝醉就提提每次喝醉就提提，我都能背誦了，這么多年你居然還沒說夠。”

“嘿嘿……嘿嘿嘿……”

方正航醉眼迷離，天地都在旋轉，卻抓著方徹胳膊：“對自己人要好！這才是做人！人這一輩子，未必要有多大本事，關鍵是，問心無愧！”

“你說當年我要是行差步錯，以后在地下見了你姥爺姥娘，我有臉見他們不？但現在，嘿嘿，不客氣的說，我要是下去了見到他們，那都是仰著頭說話的！懂吧。這叫啥？這就叫問心無愧！”

“好好好……您問心無愧，好了吧，我送您回去睡覺。”

“睡什么覺，我還能喝，我沒喝多……”

方正航迷迷糊糊打著擺子，眼睛都看不清了，被方徹和方青云半拖半抱的送到床上，立即就呼呼大睡。

口中兀自呢喃：“我方家值了……我這輩子值了……”

關上舅舅房門。

方徹悄然靜立良久。

想到舅舅一生，沒有赫赫之功，沒有赫赫之名；武道資質平庸；但卻生生撐起來一個家族。

一直到如今，碧波城起碼上百萬人因他受益。

這樣的人，雖然平凡，雖然在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依然是平庸，依然是螻蟻。

但是他卻已經實實在在的萬家生佛。

在方徹眼中，這種人，同樣是實實在在的大英雄，大豪杰！

正如他所說：這一生，問心無愧了！

“舅舅這一生，真的讓人挑不出半點錯。”

方徹輕輕嘆息。

一側，方青云溫暖的笑了：“你舅舅做人，我還要好好學。”

“你也學得不錯了。”

方徹微笑。

兄弟兩人并肩走出，步履很是緩慢。

“我現在，武王了，六品。”方青云比起來當年在武院見到的時候，明顯沉穩了許多。

他微笑著：“表弟，這兩年，我一直拼命努力，想要追趕你。但到現在看來，是追不上了。”

方徹微笑，沉吟著，道：“要看哪一方面。其實你在很多地方，都比我強。我要強，兇狠，好斗，狠辣，往往不留余地。而你文雅，溫和，持家，交友，守業，開拓……都是按部就班，一板一眼。”

“我這種人，適合亂世，而你，適合任何一個世道。”

方徹微笑道：“亂世你能帶著全家活得好，盛世你也能帶著全家發展。作為一家之主，或者是主政一方的主官，需要的都是你這樣的人，而不是我這樣的人。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

方青云沉吟著，思考著，道：“不過這武道世界，強者畢竟還是優先的。”

“這是沒辦法的事。”方徹道：“但是你也要看到，比如趙山河，比如安若星，這些天下各部的總長官，其實修為戰力都不算超卓。而太多比他們強的高手，都必須要服從他們的指揮。”

“單打獨斗沖鋒陷陣的戰力，固然是重要。但是牧守一方，安民樂業，卻不是武道強者能做到的。民生……才永遠是大陸之本。”

“簡單的例子就是……如果民不聊生，連生孩子都不多，那么武道強者，卻又怎么能一批批的出現？”

方徹拍拍方青云肩膀，認真道：“其實，有一句話，我一直想說，有你這個表哥，才是我最大的福氣。”

方青云臉上有激動地神情一閃而過，聲音有些顫抖，道：“阿徹，你突然不對我犯賤，我有點不習慣。”

“哈哈哈……”

方徹大笑。

“這個名額，我會很珍惜的。”方青云近乎發誓一般的口氣道。

這個名額怎么來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方青云本不想說，因為他感覺方徹就跟自己親弟弟一般，跟自己弟弟說謝謝，有點生分。但是想了想，還是說了。

老實人想的是：我要不說，豈不成了心安理得承受表弟的恩惠？這種心安理得的態度豈不是會讓表弟心里不舒服？

“你啊。”

方徹溫暖笑了：“就是老實。被我欺負這么多年，居然一點沒變。”

方青云敦厚的笑：“當哥哥，不就是被弟弟欺負的嗎？”

方徹愣住，突然莫名的心中一暖。

這個老實頭，無意中居然觸動我的心弦，這暖呼呼的，舒服。

方徹忍不住溫暖笑起來。

大廳中，眾人看到兩兄弟和和睦睦的走出來，大家都是心中感慨。

這感情真好。

楊落羽和董長風看著方徹一家和和美美，都是心中放了心。

“就是這方徹的父親，方曉，看得出來是小家族的子弟了，空有圣級修為，卻完全沒有圣級戰力，而且對兒子還有那種隱隱約約的卑微討好的感覺……嘖，真是沒眼看。”

董長風搖頭嘆息。

楊落羽也是連連搖頭：“方徹有這么一個爹，也真是……”

兩人都是有點為方徹不值。

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親爹，一看比兒子差遠了……

“但這也沒辦法，二十年的虧欠，這個方曉不討好兒子咋成？真能被趕出去的。換成你，你設身處地的想想，啥滋味？”

“都一樣，理解吧。”

“不理解又能咋整？”

兩人嘆息，搖頭。

暗中的孫無天也是很看不上這個方曉：“夜魔居然有這么一個廢物一般的爹……還不如完全不會武功呢，真是……看著就想一腳踹死！”

“這不純純一個螻蟻……”

孫無天感覺自己直接沒眼看。

一個縱身走了。

方云正洵洵儒雅的待客，一臉微笑，隱隱的一臉光榮，帶著些許虛榮，些許心虛，些許忐忑……

將一個吃軟飯的倒插門表演的惟妙惟肖。

在方徹回來之前方云正就知道孫無天肯定在暗中跟著來，這一番準備那是真正的下了功夫的。

偽裝到了天衣無縫。

別說沒什么接觸的孫無天，恐怕風云棋來了都不敢承認這是自己那一劍開天門的六弟了……

酒宴完畢。

回到自家小院子。

方淺意和方云正端端正正坐下，開始會審。

夜夢一頓撒嬌，方云正夫婦頓時心軟，而且還心疼，畢竟兒媳婦斷了一條胳膊啊，受苦了。

于是夜夢只是被簡單說了兩句就結束了。

但輪到方徹。

這一關就有點難熬了。

兩口子你一言我一語，方淺意一指頭一指頭的點在兒子額頭上。

“你還能上點心！”

“這么大事兒竟然能出！”

“竟然不跟家里說！”

“你翅膀硬了吧！”

“你真正要氣死我！”

方徹足足被訓了半個鐘頭。

只感覺自己頭上被罵出來了滿頭疙瘩。

才算是終于結束。畢竟夜夢立即就要去參加培訓，分別時刻，罵的太厲害也不好。

兒子媳婦終于回家了，方淺意心情大好。

半夜了還堅持去給方徹烙了幾個最喜歡吃的韭菜餅。

一夜平靜幸福。

碧波城外，山林中。

一道刀光在縱橫繞圈，一圈一圈的，圈子越來越大。

那是孫無天將肖潮交給前來接應的橫天槊計宏之后，自己在屠殺殺手過癮。

所有潛伏在外面的殺手們，被孫無天殺了十個圈！

直接一夜間殺了三千里方圓，干干凈凈，孫老魔連三千里的方圓的山匪也都殺的干干凈凈了。

這一路來，孫無天真是憋壞了。

楊落羽和董長風大開大合殺的痛快淋漓，孫無天只能干看著。

不敢現身。

老魔真心差點憋死。

如今，大家都在碧波城里可算是輪到了自己了，沒有任何顧忌之下，孫無天大開殺戒！

直接一路平推。

有些藏著山匪的山寨，甚至被孫無天連整座山都砸爛平推了。

根本不用見人出手，直接將這座山推了……干脆徹底！

一直殺到擴充到第十個大圈，孫無天才意猶未盡回了碧波城！

不是他不想殺了。

而是天亮了。

方徹在碧波城陪著父母，安安穩穩的住了五天。

五天后，和方青云一起出發。

在第五天夜里，方徹出發的前夕，方云正說是給兒媳婦去求個護身符，然后出去了。

足足過了大半天時間才回來。

將一個錦囊交給了夜夢，說是護身符。

然后方徹看得出來，老爹的臉色，多少有點點不大舒服的樣子。

方徹猜也猜的出來。

這個老六估計是出去殺殺手清路了。

應該是沒找到幾個。

畢竟外面被孫無天清理的干干凈凈的，方云正見不到幾個也是應該的。

這一點上，方徹想錯了。

方云正出去之后，在碧波城周圍果然沒找到人，但早在他預料之中，所以展開最快速度，將碧波城到東湖洲的這一路清出去了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