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清和陸宣的談話,張之維沒有發表太多意見。
至于他們所說的聯盟,據他所知,這個聯盟最終會成。
但不會很快。
異人界的門第之見,比很多人想象的更加嚴重,即便是這種較為松散的聯盟,也需要數年時間才能整合到一起。
異人聯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聯手,是在幾年后的綿山之戰,那一戰,純粹的異人對上有大軍配合的比壑山忍者,讓少有和凡人軍隊正面對抗的神州異人,吃了個大虧。
不過,他沒有去潑冷水,反倒鼓勵四大家族去做,畢竟團結力量總是一件好事。
而且,讓這個聯盟損失慘重的比壑山忍眾,已經在前幾年,在他的幾次打擊中,幾乎被剿滅。或許,這次這個聯盟會起到一些作用。
得到了張靜清和張之維的肯定,四大家族的族長開始四處奔走,企圖建立一個共同抗倭的聯盟。
然而,情況也如張之維所預想的那樣,異人聯盟的推進速度,遠遠趕不上局勢的變化。
在一個炎熱得令人窒息的夏夜,槍聲驟然響起。
倭寇詭稱一名士兵失蹤,悍然向縣城發動了炮擊。
一場席卷整個神州的浩劫,也就此拉開了帷幕。
這場事件以電報和報紙最快的速度傳遍全國,神州震動,四海嘩然。
但倭寇的冒進,遭到了頑強的抵抗,倭寇一個中隊被全殲。
旋即,倭寇放出話來,說這只是小磨擦,失蹤人員已歸隊,這是一場誤會,希望和平解決,還發布了一個所謂“事件不擴大,就地解決”的方針,企圖麻痹當局。
神州內部,很多人相信了。
但也有一部分人看出了倭寇知小義而無大義,拘小節而無大德,重末節而輕廉恥,畏威而不懷德的秉性,聲稱他們絕對是在醞釀一場更大的陰謀。
果不其然,就在倭寇放出聲明后不久,倭寇以保護僑民和懲罰神州為借口,從東北和本土調集了七個師的兵力,往華北而去。
此番動靜,其野心簡直就是昭然若揭,擺明了想要步步緊逼,企圖效仿在東北的行為,一舉占領華北。
與此同時,渝城,劉莽在李子壩的公館內,氣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
這件事情發生后,劉莽這個在川內橫行無忌,被稱為劉喪子的大軍閥,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后,一言不發,罕見地沉默了許久。
房間里,一眾他最心腹的將領們,一個個都筆直地站著,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們都在等待著大帥的決定。
“大帥……”樊鵬舉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北方那邊的事兒,難道咱們就這么看著?”
劉莽默默地抽完了一整包煙,將煙頭狠狠地摁滅在煙灰缸里,緩緩地站起身,走到了窗邊,雙手負后,靜靜地看著窗外那片他奮斗了半生才打下來的錦繡河山。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墻上那座西洋擺鐘,在“滴答、滴答”地走著,仿佛在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臟。
良久,良久。
劉莽緩緩地轉過身來,臉上滿是冰冷而決絕的肅殺
“傳我命令!”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通電全國!”
“倭寇蓄意侵略神州,已數十年于茲。其處心積慮,無非欲亡我國家,滅我種族。如今長城各口,迭肆鴟張。近復調兵遣將,席卷平津,于其野蠻暴行,直欲制我死命。”
“神州至此,已到最后關頭。存亡之際,間不容發。莽忝主川政,身負軍民重托。在此國難日亟,民族危亡之秋,敢率千萬同胞,及全省二十余萬官兵,揮師北上,共御外侮。
“川地,雖為天府之國,然神州一日不寧,川地一日不安!倭寇入侵,國難當頭,此乃我四萬萬同胞生死存亡之刻!”
“我劉莽,代表川地千萬軍民,在此明誓:愿傾全川之力,出兵抗倭!不驅逐倭寇,誓不還鄉!所需兵員、糧秣、物資,必當竭力源源接濟!”
“神州上下,唯有立即團結一致,槍口對外,方能救亡圖存。切盼全國同胞,同仇敵愾,共赴國難。臨電迫切,不勝待命之至!”
通電發出,天下震動!
所有人都沒想到,各路軍閥還在猶豫和觀望之時,劉莽這個身處大后方的川王,會以整個派系的存亡為賭注,向倭寇宣戰。
劉莽的名聲并不是很好,但在這一刻,不管以前如何看他的人,如何喊他劉喪子的人,都不禁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劉莽這個老大發話了,川地的其他軍閥紛紛表態,愿領兵出川抗倭,其中二十軍的將軍更是發出話來,要親自出馬,就算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一想到這個大后方的軍閥都發話了,其他軍閥也紛紛表態。
桂系軍閥更是警告委座,此次比東北那次更過分,若再退讓,平津不守,黃河以北就要丟失了。
委座一看這情況,也是震怒了,現在的局勢,他已經是退無可退了,忍無可忍了。
他徹底放棄了幻想,當即發布了名為最后關頭的演說,明確提出“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任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然后,神州開始轉為戰時體制,中路大軍繼續北上增員。
與此同時,整個異人界都炸開了鍋。
如果說之前的聲明還只是停留在口頭上的表態,那么現在,則是將所有人都逼到了懸崖邊上,再無退路。
江湖小棧,這是異人界獲取情報的地方,很多異人對報紙上的新聞天然抱有一種不信任,所以,他們更愿意去江湖小棧獲取外界的情報。
此事發生之后,江湖小棧的客人激增,但往日里南腔北調的談笑聲不再,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每一張桌子上,都擺著最新的報紙。
報紙上,那觸目驚心的標題和戰損數字,像一根根針,扎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猛地將手中的粗瓷酒碗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水混著碎片四散飛濺,嚇了周圍人一跳。
但他毫不在意,通紅著雙眼,如同被激怒的公牛,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欺人……太甚!”
“說得對!他娘的!倭寇欺人太甚!真當我神州無人嗎?!”一個年輕的刀客站起來,將腰間的佩刀重重地拍在桌上,怒道:“前線的官兵在拿命去填,咱們這些有本事的,難道就坐在這里喝悶酒,看報紙嗎?!”
“可……可咱們又能做什么呢?”一個看起來有些怯懦的中年散人小聲說道:“那是軍隊和軍隊的仗,千軍萬馬的,咱們是有點本領,但在這種戰場上,和送死有什么區別?”
“送死?你他娘的再說一遍?”一個斷了條胳膊的漢子,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國已不國,家何以存?!我輩異人,修行這一身本事,難道就是為了在這亂世之中茍且偷生,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祖墳被刨,山河破碎嗎?!要我說,我可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
“算我一個!”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分屬不同門派,但在此刻,他們都只有一個目標,不愿做亡國奴。
“掌柜的!結賬!老子不喝了!這就北三!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最先摔碗的漢子怒道。
“我也結賬,我也要去,我倒也看看,是倭寇的槍硬,還是我鐵掌王五的鐵掌更硬。”
“我也要去!我一手飛蝗石,專打鬼子的眼睛!”
“還有我!我乃茅山弟子,我這一手符箓,專克陰邪!倭寇那些所謂的‘式神’,在我面前,就是土雞瓦狗!”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亦有金剛怒目!貧僧雖是方外之人,但也愿以這副殘軀,為國盡一份綿薄之力!”
一時間,整個江湖小棧里的人,都要結賬離開。
“不用結了!”此處小棧的掌柜說道,隨后,他看向客棧里的其他人,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朗聲道:
“今日,所有愿意北上抗倭的英雄好漢,酒錢,我江湖小棧全免了!”
這一幕,不止發生在這一個小棧,很多客棧都在上演著同樣的事。
與此同時,得知委座正式表態,舉國抗戰之后,渝城劉莽的公館內,麾下的一眾將領們個個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大帥!終于要打了!弟兄們早就等不及了!”
“是啊大帥!下命令吧!咱們川軍,絕不做孬種!”
劉莽看著眼前這些戰意高昂的部下,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只會把話放在嘴邊的人。
“傳我命令!”劉莽開始排兵布陣,指揮手下整頓人馬和物資,制定切實可行的出川抗倭方案。
隨后,他將目光投向了樊鵬舉,沉聲道:“樊哈兒,你兼著渝城袍哥會龍頭舵把子的身份,有件事,交給你去辦。”
“大帥請講!”樊鵬舉挺直了胸膛。
“用你龍頭舵把子的名義,開山堂,聚袍哥!告訴弟兄們,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現在需要人,需要不怕死的漢子!讓他們都給老子站出來!”
“要得!我袍哥人家,絕對不拉稀擺帶,大帥!我他媽保證完成任務!”樊鵬舉重重地敬了個軍禮,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當天,渝城最大的袍哥堂口,義字堂內,便擺開了香案。
堂口正中,關公的神像紅臉長髯,手持青龍偃月刀,怒目而視。
神像前,三牲祭品擺放整齊,數百支紅燭將整個大堂照得亮如白晝。
樊鵬舉身穿一襲黑色長衫,腰間扎著紅綢帶,站在香案前。
他的身后,是渝城各大山頭、堂口的舵爺、管事,個個神情肅穆。
大堂內外,更是擠滿了聞訊趕來的袍哥弟兄,黑壓壓的一片,從堂內一直延伸到街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到底出啥子事了?舵把子急吼吼地把我們都喊過來搞哪樣啊?”
“我曉得個卵喲,看這陣仗,怕不是要跟哪個山頭開戰哦?!”
“開個撒子雞兒戰喲,現在倭寇都打進來了,老子些們總不能還自己打自己人啊!”
“先別批跨浪跨的,舵把子喊我們來,肯定是有大事!天塌下來,我們這些當兄弟的,也得給他頂起!”
眾人議論紛紛,樊鵬舉沒有說話,而是拿起三炷香,對著關公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將香插入香爐。
他轉過身,面對著堂下成千上萬的袍哥弟兄,洪亮的聲音響徹全場:
“眾家兄弟伙!今天,把大家喊到這里來,不為別的,就為一件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張張或粗獷、或精悍的臉,聲音陡然拔高:
“東洋鬼子打過來了!所以,我們要出川!打東洋龜兒子!”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
“啥子?!打東洋人?!”
“北方那邊不是說還在談嗎?”
“談個錘子!報紙上都登了!都他媽的打起來了了!咱們的弟兄,死慘了!”
樊鵬舉沒有理會他們的議論,他端起桌上的第一碗酒,高高舉起,朗聲道:
“我曉得,這些年,我們袍哥會為了搶碼頭,爭地盤,兄弟伙之間沒少干仗!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下,那是我們自家兄弟之間的事情,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
他將碗中酒一飲而盡,然后將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但是!現在!是外人打上門來了!是那些個頭又矮,心又黑的東洋龜兒子,要來占我們的地盤,要來刨我們的祖墳,要來搶我們的婆娘!這口氣,我們袍哥人家,能不能忍?!”
“不能忍!!!”
臺下山呼海嘯般的怒吼,從人群中爆發出來,聲震屋瓦,直沖云霄!
樊鵬舉又端起第二碗酒,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激昂:
“好!咱們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我們講的是啥子?是‘義’字!朋友有難,要幫!家國有難,更要上!”
“現在,大帥已經通電全國,我們川軍,要出川打東洋龜兒子!但是,人不夠!”
“我今天,就以龍頭舵把子的名義問一句,有沒得兄弟伙,愿意跟著我,出川殺東洋龜兒子的?!”
“有!!!”
“有!!!”
回應他的,是更加狂熱的怒吼!無數條手臂高高舉起,像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森林!
“我報名!”
“算我一個!老子早就想弄死那幫狗日的了!”
“舵把子!帶上我!我婆娘都說了,要是我不去,就不是個帶把的!”
人群鼎沸,熱血激昂!
樊鵬舉看著眼前這一幕,虎目含淚,他舉起手,再次高喊: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不當亡國奴!”
“不當亡國奴!!”
“不當亡國奴!!”
雄壯的口號,在渝城的上空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