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心懷鬼胎
三日后。
長安縣令張建因收受賄賂、欺壓百姓、濫用職權等罪名被剝奪官職,家產充公,全家流放穢州。
這穢州可是大興著名的流放地,乃是大興最南邊的疆域之一,毗鄰南疆惡沼,人跡罕至。
最出名的就是各種毒蟲瘴氣,在那個地方,幾乎肉眼可見的東西,十有八九都是有毒的。
因此流放穢州的人,在那鬼地方根本就活不長。
更倒霉的,還沒等到穢州,就在半路被些不知名的毒蟲咬死。
所以,若是有人被判處流放穢州,幾乎和慢性死刑無異。
當然了,流放穢州也不是完全就沒了希望,你只要要有本事在穢州堅持幾年,或許還能等來個大赦天下什么的,到時候還能回家。
但這樣的例子不多就是了。
聽了趙奉介紹的穢州,安康公主卻仍舊有些不解氣。
按照長安縣令干的好事,殺他十回頭都嫌不夠。
“殿下也莫要過于在意,以張建的體格,大概率是活不到穢州的。”
“這回能把他判到流放穢州,還是多虧了殿下您找到的那些鐵證。”
“否則,按照以往的經驗,頂多就是降職外放處理罷了。”
趙奉安慰了兩句。
他可以理解,安康公主這樣的年輕人是不太能夠接受這樣的結果的。
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
朝廷官員,尤其是京官,即便犯了錯也不會動輒判處死刑,流放已經算是頂格處理了。
除非是犯下了大錯,并且無人能保,這種情況下才需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即便永元帝想當一個隨意掌握手下官員生死的暴君,他如今手上的權勢也不夠。
以如今朝堂上的局勢,永元帝想殺個官員,尤其是大官,那可是太難了。
安康公主雖然覺得張建受到的刑法不夠干凈利索,但聽趙奉如此解釋,也只能無奈接受。
隨著走出冷宮,接觸越來越多的事情,安康公主也慢慢明白,她那威嚴的父皇并沒有看起來那么風光。
甚至有的時候憋屈程度和她以前住在冷宮時有的一比。
安康公主默默搖頭,不知為何,覺得這偌大的皇宮,對某些人而言也不過是更大的冷宮罷了。
“對了,尚總管跟金錢幫的交接還順利嗎?”
“有沒有弄清楚那個陳曇到底想做什么?”
安康公主想起了金錢幫的那個幫主,好奇的問道。
“交接的過程,意外的很是順利。”
趙奉雖然嘴上這么說,但眉頭卻是微微皺起。
三小只頓時都來了精神。
安康公主連忙追問道:“他們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尚不清楚,但如今猜測的原因是金錢幫的內部出現了問題,致使陳曇這個幫主尋求外力解決。”
“我們安排內務府的接手金錢幫的地下產業時,對方非常配合,幾乎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撓。”
“可是當交接結束之后,暗中有人前來搗亂,經查證已經確認是金錢幫的幫眾。”
“將產業輕松的交給我們之后,又派人來找麻煩。”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金錢幫的內部有著不同的聲音。”
“甚至影響到了陳曇這個幫主的決定。”
趙奉的話,讓三小只默默的對視一眼。
他們都想起了那一日陳曇在茶樓中說的話。
按照如今的情況來看,陳曇似乎并沒有耍什么花招,甚至還很誠實的對他們解釋了自己面臨的問題。
隨著金錢幫的擴大,人心已經不齊了。
“殿下,我知道您對金錢幫有意見。”
“但如今我們已經接下了金錢幫的部分產業,以前的金錢幫不好,但我們可以讓未來的金錢幫變得更好。”
“您說不是嗎?”
聽到趙奉這么說,安康公主眨巴下眼睛,問道:
“父皇想要將金錢幫收為己用?”
趙奉微微一笑,沒有想到現在的安康公主竟然是一點就透。
他還不知道,安康公主之前住在興慶宮的那段時間里,暗中接受了尚總管的個人輔導。
現在安康公主“聞弦音而知雅意”的功夫可一點都不差。
安康公主現在只是對有些事物還抱有美好的幻想,才顯得有些不成熟罷了。
就比如長安知縣張建只被判了流放一事。
她先前將小翠找到的證據全都背了下來,知道張建都干了什么好事,斷送了多少家庭的美好未來。
可犯下了如此罪孽,卻僅僅是被判處流放。
相比起那些受害者來說,這樣的判決又有什么正義可言。
當然了,現在的安康公主已經明白,這只是她單方面的美好幻想,并不是現實中的事實。
“陛下在皇宮以外的影響力還遠遠不足,所以金錢幫或許是一個天賜良機。”
“不管這其中暗藏著怎樣的危機和困難,但只要我們能夠解決,便是一次機遇。”
李玄不禁心中嘀咕:
“若是普通人,這叫盲目樂觀,但以趙奉的實力來說,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絕對自信吧。”
他相信內務府完全有能力應對金錢幫的事情。
只是看起來,還是需要他們景陽宮繼續出面。
畢竟,讓永元帝直接執掌地下幫派這種事情,太難聽也太難看了。
金錢幫和平安商行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論的兩種性質。
即便都是暗中掌控,但總要有人去幫永元帝做這些事情。
這些知情的人,便是令人難堪的點。
“可即便是我來出面,這也不太好吧?”
安康公主也明白了趙奉的意思,有些為難的說道。
“不不不,殿下誤會了。”
“殿下不是要接手金錢幫,而是要進行改造。”
“我們接手的那一部分產業,以后換個名字區分于金錢幫也是一個好主意。”
“這樣,更有助于讓世人明白殿下做的事情。”
趙奉笑瞇瞇的解釋道。
干活的可以是他們內務府,但對外絕對不能這么說,不然最后這些地下生意還是得掛到永元帝的名下。
因此,這個臺面還是安康公主來做的好。
而且陳曇本身說的就是要將地下產業送給安康公主。
“用新的名字變成新的組織嗎?”
安康公主若有所思的沉吟道。
“沒有錯。”趙奉點點頭。
“那不如叫阿玄幫吧?”安康公主很是自信的報出了一個響當當的新幫派名。
“……”趙奉努力的擠出一個微笑,勸道:“這件事倒是不急,殿下可以慢慢想。”
“那貓貓幫呢?”
安康公主又想了個名字。
趙奉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內務府的花衣太監出去自稱是貓貓幫幫眾的情形,那畫面太美,讓他不忍直視。
“這樣人畜無害的可愛名字,才能讓百姓們相信我們和金錢幫不一樣,我相信這樣的效果是會很顯著的。”安康公主認真的給出了自己的理由。
阿玄、金豬、大白……
從這三個名字之后,李玄就不再對安康公主的取名能力抱有任何的期待了。
顯然,趙奉還沒有理解這個簡單的道理。
李玄趴在安康公主的懷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之后,瞇了瞇眼睛。
現在想想,景陽宮名字唯一還算正常的便只有那匹叫做白雪的馬了。
可人家白雪是八皇子取的名字,后來在秋狩比賽之前送給了安康公主。
之前景陽宮修繕的時候,送回到了八皇子那邊養著。
景陽宮修好之后,便養在了他們這里,現在主要干著拉馬車的活,偶爾安康公主才會騎著白雪在景陽宮里溜達幾圈。
由于現在吃的好,跑的少,原本身材苗條的白雪也日益肥美起來。
除了原本就有名有姓的以外,至今為止被安康公主取過名字,竟是無一幸免。
“老趙頭也是,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呢嘛?”
“倒不如自己取個新名字就是了,非得給這小丫頭發揮的余地。”
李玄默默搖頭,為未來那些新幫派的幫眾們默哀一秒。
接下來的幾天,三小只繼續著永元帝交給他們的任務。
有過闖長安縣衙的經驗之后,他們也不再緊張了,闖起京城里的各大衙門那叫一個輕車熟路。
可是令三小只有些失望的是,他們再也沒有遇到張建那樣的倒霉蛋了。
不管安康公主再怎么囂張的闖進去,衙門上下那叫一個恭恭敬敬,干起活來也都是兢兢業業。
看來有過張建這么一個前車之鑒之后,讓這些大小官員們都認識到了安康公主的厲害。
畢竟,他們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被流放到穢州的倒霉蛋。
這就讓安康公主的工作開展的非常不順利。
李玄本以為這些官員都是在陰奉陽違,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結果他加夜班探查之后,接著和內務府那邊一對,發現這幫家伙竟然還真的在認真干活。
內務府。
尚總管的院子里。
李玄正在和兩位總管交流這幾天的情報。
“這幫官員真的在推進備戰事宜,還有人在晚上加班。”
“我看了好幾個,真的都在干活!”
接著,李玄不禁看向了兩位總管,問道:“不是說這仗打不起來嗎?”
“總不能是鄭王他們放棄掙扎了吧?”
之前,永元帝判斷鄭王無論如何都會阻止這場和大漠的戰爭。
只要戰爭打響,永元帝便能夠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和機會。
時間拖延下去,鄭王能夠完成大業的希望便會愈加渺茫。
這其中的理由,永元帝也解釋過了,李玄也很是信服。
鄭王是等不起的,不說他年紀不小,即便日后登上大位,也過不了幾天當皇帝的癮。
再加上永元帝也在日益壯大,更主要是還有公主這個催命的妖孽災星。
公主成長起來之后,如今三家分庭抗禮的局面就將打破,最終的也只會在大興皇室李家和武家分出個勝負罷了,根本就沒有鄭王什么事。
李玄也是聽說,這事兒雖然主要的根由是公主太過妖孽,但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鄭王的子嗣都沒有那么優秀。
至少現在看來連能超越鄭王才能的子嗣都沒有。
所以,當初永元帝才采取了這種兩頭堵的策略,不管和大漠的戰爭最終能否打響,都能對自己造成有利的局面。
可如今鄭王的反應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反倒讓人不安起來。
鄭王不是一個蠢貨,否則也不可能像現在一樣把持朝政。
他既然敢這么做,便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現在讓李玄和兩位總管感到不安的是,他們不知道鄭王這么做的理由。
未知的情況,便是不安的源泉。
“鄭王府的守備如何?可以試著探查一下嗎?”
李玄對兩位總管問道。
“阿玄,我勸你不要打這個主意。”尚總管認真的勸告道。
“鄭王的身邊聚攏了一批相當具有實力的高手,不然你認為他哪來的底氣敢造反?”趙奉也是無奈的補充一句。
李玄試探性的問道:“比大內高手還高?”
尚總管微微一笑,趙奉卻是露出尷尬之色。
“阿玄,大內高手雖強,但也絕不可小覷天下英雄。”尚總管為李玄解釋道。
“江湖上,藏龍臥虎,看著名不經傳的人物,或許就是當世的絕頂高手。”
“行走江湖,囂張恣意的人不可怕,可怕是那些看起來普通尋常,甚至不起眼的存在。”
趙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面上難看的咽了口吐沫。
“別看在這朝堂之上,無數人為了權勢爭得頭破血流。”
“但在有些人看來,權勢也不過糞土一般,是過眼云煙。”
“他們追求的是無上大道,登峰造極。”
“悟道識性,超凡入圣……”
尚總管說著,慨然一嘆。
或許,他當年也曾有過這樣的志向吧。
李玄若有所思,無法完全理解尚總管此時的心情。
“阿玄,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吧。”
“據江湖野史所傳,大概五百年前,有一位練成陰陽真氣的武者,被一個同境界的武者擊殺。”
李玄聽到這,不禁覺得不愧是江湖野史,果然夠扯。
陰陽真氣有多強,沒有體會過的人是難以理解的。
以前,李玄也只知道陰陽真氣強,但沒有一個概念。
自從練成陰陽真氣之后,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想象有多么狹隘。
陰陽真氣和普通真氣,存在著根本上的差別,同級別的武者,即便是用盡各種下三濫的手段,恐怕也不會有機會。
就以李玄現在來說,同級別的武者只要對他抱有敵意,隔著兩里地都能被李玄感知到。
但接下來尚總管的話,讓李玄沉默了。
“練成陰陽真氣的人歷來被稱之為天命者,但是天命者被一個普通武者擊殺了。”
“更有趣的是,那個普通武者贏下了戰斗之后,直接晉升到了一品境界,此后無人可敵,縱橫天下十余載后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
“那人雖然不是大興人,但根據內務府查證,這事兒十有八九是真的。”
李玄下巴一掉,張著嘴巴,疑惑的喵了一聲:
“喵?”
李玄本以為是尚總管隨便編出來嚇唬自己的,結果尚總管還越說越真了。
“當年的戰斗之地,如今被稱呼為悟道山,上面住著一群怪人,我們也是偶然才接觸到他們,后來多方查證才了解了此事。”
“當然了,悟道山的事情,世人所知不多,畢竟是五百多年前的老黃歷了。”
“阿玄,我跟你說此事,也是讓你明白,陰陽真氣并不是天下無敵的。”
李玄咕咚一聲,咽了口吐沫。
若是在聽到這個故事之前,他還不會那么上心。
可現在嘛……
他已經徹底打消了去鄭王府探查的念頭。
與此同時。
刑部天牢。
這里也在發生一場有趣的對話。
“尊敬的殿下,請恕我身在牢獄之中,只能以這樣狼狽的姿態與您見禮。”
牢獄中,必勒格身穿囚服,微笑著按住胸口,微微彎腰行禮。
他身上的囚服干凈整潔,發絲打理的一絲不茍。
即便成為了階下囚,必勒格也保持著自己作為大漠使節的風度。
隔著牢籠,他的對面站著一個身披寬大斗篷之人,整個面貌和身體都藏在斗篷的陰影下。
斗篷上的兜帽被緩緩揭開,露出了鄭王的面容。
“必勒格大使突遭變故,卻仍舊處之怡然,當真是令人敬佩。”
鄭王和必勒格對視一眼,各自露出笑容,似是許久不見的老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