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記陛下教誨,吾等必定忠君報國,還大興一個朗朗青天!”
新上任的年輕進士們齊齊跪地,齊齊謝恩。
永元帝沖他們點點頭,然后便起身離開了公堂,準備今日的行程。
縣衙外的百姓們爆發出一陣經久不息的歡呼,也升起了些許對彩云縣未來的希望。
至少這些年輕的官員看起來沒有高彥昂他們那般大腹便便,腸肥腦滿。
公堂上,鄭王和文官們如喪考妣。
尤其是刑部尚書張霖等被永元帝欽點查案的幾人。
“王爺,這可怎么辦啊?”
張霖還算沉得住氣,對鄭王恭敬請示道。
雖然大家都沒有明說,但他們都很清楚,昨晚的襲擊恐怕跟鄭王脫不了干系。
現在永元帝叫他們查案,他們也只好尋求鄭王的意見。
畢竟,那是他的人。
讓鄭王乖乖交人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既然此事因他而生,也就需要他來拿一個主意。
“張大人,還有幾位。”
鄭王淡淡開口道。
“陛下讓你們查案,你們就好好查案就是。”
“此案確實性質惡劣,本王也不會坐視不管,到時候會派人輔佐幾位大人查案。”
“想來到時候一定能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復。”
鄭王的語氣沉靜無比,似乎今天的事情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影響。
“七天之后,想必南巡的隊伍已經抵達了洛東城,即將改水路南下。”
鄭王說完這最后一句,便伸手拍一拍張霖的肩膀。
張霖領會鄭王的意思,當即彎腰行禮道:
“那吾等就多謝王爺相助了。”
其他幾個被指派協助查案的官員雖不明所以,但也是跟著行禮謝過鄭王。
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現在還沒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他們倒也沒有過于失態。
“好,我們要準備和陛下一起啟程了。”
“幾位大人安心留在彩云縣查案,我們日后再會。”
說罷,鄭王帶著其他人也離開了縣衙。
永元帝并沒有下達更改行程的命令,那么他們今天就還得繼續趕路,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南巡的行程都是精確安排到了每一天,要是推遲半日,后面的計劃都需要跟著進行更改。
而公堂外,即便永元帝已經離開,圍在外邊的百姓們仍舊沒有散去,而是繼續高呼“陛下英明”。
離開了公堂的鄭王耳邊仍舊有這樣令他刺耳的聲音繚繞。
即便他城府深沉,可臉上仍舊不免掛上一層陰霾。
昨晚的襲擊,鄭王心中有數。
只是他也十分清楚,襲擊并沒有達成既定的效果。
他的人不會把事情做得如此不上不下。
那些藤蔓和荊棘沒有將整個彩云縣掀得天翻地覆才讓鄭王意外。
永元帝現在具備的力量就連鄭王也捉摸不透了。
但此外還有一件事讓鄭王感到焦慮。
麻木的百姓們今天回應了永元帝。
這比任何事情都讓鄭王不安。
“不行,得再快一些!”
另一邊,永元帝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陛下,要加快接下來的行程?”
趙奉碎步跟在永元帝的身后,有些詫異地問道。
“內務府加快行動,將后續各地官僚的調查優先,之后嚴懲犯案官員之后立即啟程,盡可能縮短既定行程。”
永元帝的要求讓趙奉不禁擔憂道:“那陛下您的護衛工作?”
內務府的花衣太監是南巡的過程中很重要的一股震懾力量。
若是被人察覺到花衣太監的調動,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不必擔憂,其他大內高手足以應付。”
“若真敢亂伸爪子,來一只剁一只!”
見永元帝主意已定,趙奉也不再多勸。
“是,陛下。”
“讓內務府的密探多加小心,隨著消息傳開,鄭王的人肯定也得到了消息,肯定會暗中截殺,阻撓調查。”
“依據我們之前搜集的證據,足夠拿下大部分為禍一方的要犯。”
“不必追求十全十美,重要的是完成殺雞儆猴。”
“百姓們對朝廷的信任已經降到了冰點,我們必須加快行動。”
今天有所感悟的不僅是鄭王,永元帝也察覺到了百姓們麻木的態度。
這才是他們離開京城后的第二站。
更遠一些的地方,永元帝都有些難以想象。
從密探上的文字了解,遠不及親眼所見讓人感受切實。
大興急需重新建立起百姓對他們的信任。
永元帝此時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將南巡提前了。
再晚一段時日,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還有,剛才在人群里喊話的是阿玄吧?”
提起這個,永元帝不禁露出些許笑意。
“八九不離十了,只是沒想到阿玄還擅長做這個。”
“陛下吩咐過內務府不許過于刻意,結果這活還是讓阿玄做了。”
“說起來,一只貓在人群里帶節奏,這還真不容易被其他人識破。”
趙奉搖頭失笑。
他覺得以前自己讓李玄當密探已經是很大程度的能力開發了,但李玄總是能帶來新的驚喜。
“是啊,阿玄的能力還有待進一步的開發。”
永元帝若有所思的說道,似乎也受到了什么啟發。
縣衙外,百姓們歡呼不斷。
有花衣太監提著那幾個貪官的人頭,游街示眾,然后準備去掛到城門上。
如同景侯縣一般,高彥昂等罪犯的人頭也會高掛城門樓。
百姓們自發的讓開一條道路,然后跟隨著花衣太監的腳步,甚至有人立即去準備石頭、爛菜葉、臭雞蛋等物品,留著待會用。
安康公主等人并沒有跟著去,而是望著遠去的人群。
“唉。”
安康公主忍不住嘆息一聲。
百姓們的反應著實看得她心疼。
初時的麻木,再到后來的激憤,以及現在的歡欣。
如果大興從一開始就善待了他們,恐怕是不會有這樣的反應的。
也不會有他們這一趟南巡了。
很多事情聽說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安康公主之前就聽小翠提起過,京城百姓們的生活已經算是不錯了,甚至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可安康公主親眼見過金錢幫橫行街市,欺壓百姓。
也見過長安知縣如何以公謀私,貪贓枉法。
這樣的生活怎么能是夢寐以求呢?
可現在安康公主似乎有些理解了。
那些在襲擊中不明不白死去的百姓……
那些將被欺壓當成日常去習慣的百姓……
那些已經對朝廷感到麻木的百姓……
這些不都是大興的百姓嗎?
“阿玄,我們打敗鄭王就能改變這一切嗎?”
李玄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沖安康公主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不是很確定。
他只是覺得沒了鄭王就會更好,至少永元帝掌權的話,應該就不會如此對待百姓們了。
或許吧,誰知道呢?
李玄無法確定未來的事情。
但他知道,只看現在的話,肯定是沒有鄭王會更好。
“安康,只有將內部的矛盾解決,大興才能重新團結一致。”
一旁沉默許久的八皇子開口道。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語氣堅定地說道。
“大興再繼續這么內斗下去,一定會自取滅亡的。”
“千年王朝的偉業,只會是鏡花水月。”
八皇子說著,看向了東邊的街角。
在縣衙院墻下,站著兩個英姿勃發的少年,正是大皇子和四皇子。
勛貴和文官之間的矛盾,也需要一個句號。
他們其實也有些記不清,到底是有了鄭王之后,朝堂上的文武才對立到了現在這個程度。
還是說,早就有了文武矛盾之后,鄭王才成為了這個矛盾的其中一個代表人。
但不管怎么說,現在要有一個結果了。
大皇子沖安康公主和八皇子點點頭,然后帶著四皇子轉身離開。
“四弟,你怎么看?”
兄弟倆走在彩云縣冷清的街道上,說起了話。
“沖突越發劇烈了。”
四皇子低垂著眉眼,輕聲答道。
他只盯著自己腳下的路,似乎在認真思考什么。
“我們以前的做法是對的。”
“大哥,你繼續拖住母妃,親近皇室。”
“我來負責跟張家維持聯系,處理宮外的事務。”
“這樣以后不管結局如何,都不至于是最糟糕的結果。”
四皇子的這番話,顯然不是兄弟倆之間第一次討論。
大皇子并沒有回應,而是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指著前方對他問道:
“四弟,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四皇子依舊低垂眉眼,不敢抬頭,繼續說道:
“張家的價值足以讓任何一方都無法忽視。”
“運氣好的話,大家都能平安無事。”
“運氣再差,也不過是犧牲你我其中一人……”
“最差,最差我們也能護住母妃和六妹……”
“四弟!”大皇子兩只手用力的按住了四皇子的肩膀。
四皇子吃痛之下,這才跟將視線抬起,跟大皇子對視起來。
“你看一眼這些廢墟。”
“你真的能保證母妃和六妹不會被如此對待嗎?”
“這,這有什么道理可言?”
大皇子痛苦地發問。
四皇子這才僵硬的將腦袋轉了過去,看向了昨晚剛剛形成的一片廢墟。
廢墟已經被清理了不少,但殘垣斷壁仍舊隨處可見。
更加刺眼的是那些隨意潑墨的血跡,讓人根本挪不開眼睛。
這些被無妄之災奪走了性命的百姓們會覺得昨晚的襲擊有道理可言嗎?
四皇子自詡精明,總是能輕易看穿人心,引導其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他本以為這就是所謂的權謀,所謂的帝王心術。
隨心所欲控制他人的能力。
可越來越多的意外,逐漸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幼稚。
他之前的世界太小了。
安康公主的出現讓四皇子明白,即便是在同齡人中自己也算不上優秀。
而彩云縣的襲擊更是讓四皇子意識到,他的算計在這蠻不講理的世界中有多么的脆弱。
一場意外,就能顛覆他的所有算計。
鄭王似乎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理智。
對于強者而言,掃清障礙最有效率的方式,永遠不是所謂的算計。
兄弟倆看著廢墟沉默一陣,四皇子突然說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父皇太弱了。”
大皇子皺眉,但并沒有多說什么。
對于外界,四皇子了解的比他多。
“父皇能贏自然最好,張家也頂多是受些責罰,低調一段時間,就又能重新崛起。”
“可這樣的可能性太低了。”
“大哥,鄭王掌握的力量,你我根本無法想象,畢竟他準備了太久時間。”
“老實說,我都無法理解當年父皇是如何登基的。”
“那個時候,如果鄭王想要稱帝應該是沒有人能阻攔的。”
四皇子無力地說道。
他寧愿當時鄭王就登基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他們所有人都架到火上來烤。
“現在我能理解琞曌了。”
大皇子幽幽一嘆。
“自打南巡以來,她除了修煉就是修煉,就在馬車和房間里呆著。”
“外邊出了這么多事,她連問都不問一下。”
“她比我們所有人都清楚,只有自己的實力才是靠得住的。”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但想談人情世故,首先得有打打殺殺的能力。”
兄弟倆此次跟著南巡,倒是感慨良多,有了不少領悟。
他們以前為了清舒殿的未來,做了不少準備。
可現在看來,實在是有些幼稚,幼稚到一廂情愿。
“四弟,或許安康才是對的。”
大皇子突然說道。
四皇子不禁一愣。
“我們既沒有琞曌那樣的天賦和武家那樣龐大的勢力。”
“張家雖然強大,但更多的是在朝堂的影響力上。”
“這些攔不住敵人的屠刀。”
“但父皇畢竟是我們的父皇!”
大皇子誠懇的對四皇子說道。
四皇子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母妃和張家是不會同意的。”
“不,我說的是我們。”
“你,我,還有六妹!”
同一時刻。
琞曌公主正在房間里打坐靜修。
突然一道身影在房間內顯現。
琞曌公主緩緩睜開了雙目,其中神華內斂,攝人心魄。
但不到一個呼吸的功夫,琞曌公主眼中的異樣就消失不見。
“魏叔,你回來了。”
魏長離抱拳行禮,然后說道:
“殿下,在城外二十里的一條小溪邊發現了一些痕跡。”
“二十里!?”
琞曌公主也不禁驚訝出聲。
“如此范圍的道境,難不成是……”
魏長離點頭答道:“恐怕就是當年的千藤魔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