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喜帖?”
李學武笑著抬起頭,打量了一眼表情有些扭捏的秦淮茹,道:“終于定下來了?”
“我倒是沒著急,是他急了。”
秦淮茹確實很不自在,面對李學武她猶豫了很久。
這份喜帖到底要不要送給他,或者是否應該由她親手送過來。
她在猶豫什么,糾結什么,就連她婆婆都知道了,又能瞞得了誰去。
“那他是應該著急。”李學武揶揄的語氣再明顯不過,“好媳婦兒可遇而不可求啊。”
到底是誰先急的,秦淮茹真不敢在這跟李學武掰扯較真。
還有,注意李學武這里的用詞,他說的不是好女人,而是好媳婦。
不管秦淮茹是不是好女人,但作為媳婦兒,她確實對得起賈東旭,也對得起賈張氏和賈家的三個孩子。
這一年多快兩年了,礙于李學武的關系,她反反復復地猶豫、下決心。
她三十二歲了,再沒有蹉跎的自信,考慮目前的狀況,想要盡快穩定下來。
“你就會諷刺我——”
同現在的李學武她不敢太過隨意,但還是任性地嗔了他一句。
而后示意了桌上的請帖道:“就在咱們大院,相熟的街坊鄰居坐一坐。”
“好,我一定到場。”李學武笑著說道:“祝你結婚快樂啊。”
“結婚還有快樂的?”
秦淮茹不由的一笑,她總能從李學武嘴里聽到一些其他人說不出的樂趣。
這個時候祝賀結婚有夫妻團結,家庭進步的,有祝幸福美滿,忠誠團結的,就是沒有說結婚快樂的。
李學武也沒在意她的調侃,見她出門后,又打量了手里的紅色喜帖,微微搖頭放在了右手邊的抽屜里。
時間進入到十一月份以后天氣是真的冷了,今年廠里熱能管道重新整頓改道,減少了不必要的熱能損耗。
非常明顯的變化,辦公室里也好,宿舍區也罷,暖氣片不能烙雞蛋餅了。
當然了,潮濕的鞋墊塞進空隙里也不會再干烤的胡巴了。
以前彭曉力給他當秘書的時候,細心是細心,可總有忙的時候。
他的鞋墊又喜歡選羊毛的,結果一次烘干,縮小一個號。
現在沒有專職秘書,王露也想不起他這么多的生活細節,處處都要自己動手。
不怨別人,這是他自己選的。
“領導,干不干?”
是毛兔子秘書王露,她總能問出驚掉人下巴的問題,搞的李學武都有些神經緊張了。
別誤會,她手里端著紅茶,還有一條毛巾,問的是空氣干不干。
“放那吧,我自己來。”
李學武正在看《保衛工業》的校閱稿,這一次依舊選擇了鋼鐵學院出版社,韓殊同他講,學校現在也很難辦。
一方面是行政管理有困難,雖然三支代表和工宣隊都有關系,但終究要被掣肘,在政策上難以施展有效行動。
另一方面是財政困難,這是目前所有高校的共同難題。
教學要錢,科研要錢,建設要錢,就算不建設,日常維護也要錢。
韓殊不管后勤,但她從自己的福利待遇上就能感受到學校的艱難。
李學武這本書學校出版社不一定能賺多少錢,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畢竟是學校的學生,支持學校的建設義不容辭。
紅星鋼鐵集團也有自己的出版社,論工業屬性也是對口的。
李學武都不用考慮也知道不太合適,會降低這本書的含金量。
出版社當然是愿意給集團領導出版書籍的,別說李學武的書籍質量和創作能力不會被質疑,就算是濫竽充數的,他們也愿意拍這個馬屁。
很不湊巧,李學武還真就不想給他們這個拍馬屁的機會。
“您永遠都想不起來澆花。”
王露放下手里的茶壺和毛巾,略帶嗔怪的語氣撿起茶柜旁的水壺去接水。
在集團里,能這樣無所顧忌批評他的,也許只有王露一個人了。
真的要感謝她,否則李學武都快有驕傲自滿的情緒了,是她讓李學武知道,自己還能像是個不聽話的孩子。
李學武說她講話總有驚人之語有錯嗎?
他確定王露是無心的,批評的就是他對辦公室里花草的懶惰。
可李學武聽了這話以后,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對味,他沒澆花嗎?
關鍵是那些花也不是他養的啊,抽空去澆一澆還有可能,時間長了別說沒有空閑,就是身體也受不了啊。
“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嗎?”
李學武這純屬沒話找話了,他不想被王露左一榔頭右一棒子的拉扯。
王露抬起手,收起了澆花的水壺,回頭看了看他,思考著說道:“嗯,有趣的事——大家都在盼房子算嗎?”
“隨便說說嘛。”李學武抬起頭,好笑地看了她道:“及時向領導反饋時事是秘書的責任和義務,你不懂嗎?”
“您也沒說讓我打聽啊——”
王露聳了聳肩膀,認真地說道:“我先說說房子的事?”
見李學武低著頭沒搭理她,她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手里也不閑著。
秘書長的辦公室不算大,至少沒有副主任的辦公室大。
同李學武以前的辦公室就更沒得比了,所以能擺開的綠植也不多。
“也不知道是誰最開始傳的,工人新村有十幾棟樓封頂了。”
她伸手摘掉了壞葉,漫不經心地講道:“我猜是工程處的,或者是建筑公司,他們才能接觸到第一手消息。”
這話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給李學武的解釋做注解。
“反正大家伙都盼著,聽他們說12月份就能搬進去一批,現在都有做裝修方案的了,反正建筑公司很忙。”
“都忙什么?干私活?”
李學武一心多用,手里忙活著,還能聽得清楚王露的嘮叨。
王露回頭笑道:“您別聽風就是雨,我就是隨口一說,不定怎么回事兒呢,您要是這幅殺氣騰騰的嚴肅模樣,誰還敢跟您匯報工作。”
“嗯,我接受批評,你繼續。”
李學武也是從善如流,好笑地點點頭,說道:“我一定吸取教訓。”
“也不是批評,反正就是——”王璐想了想,補充道:“您得和藹點。”
“和藹?呵呵呵——”
李學武無奈輕笑,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要用和藹這個形容詞的年齡。
王露也沒管他的想法,自顧自的講道:“聽他們說,東風建筑公司做室內裝修設計很是專業,招待所就是他們做的,所以很多人都在找他們做裝修。”
“嗯,竇耀祖倒是學聰明了。”
李學武聽到這里不由得想起了建筑公司的這位副總。
以前有過奮斗的目標和動力,只是生不逢時,要不是他護持著,早就被打倒了,哪里有今天的收編局面。
當然了,竇耀祖也學乖了,知道有些錢能賺,有些錢不能賺。
他想借雞生蛋,玩蛇吞象那一招,想的無非是十幾年前亂世的局面。
該說不說,這老小子真是有思想,在沒有開天眼的情況下,竟然能算計到未來對企業還會有蛇吞象的大機遇。
可惜了,他的心眼比不上李學武的天眼,時間不對,注定要失敗。
要玩蛇吞象,也得是李學武玩,哪里可能讓一個街道聯營公司玩。
“我不認識他,但竇經理在機關里的人緣不錯,很多人都結識了他。”
王露湊到他辦公桌前面輕聲問道:“這是不是就叫鉆營啊?”
“嗯,你說的沒錯。”李學武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道:“千萬別學他。”
“怎么可能呢,我都沒有這個機會,他可是建筑公司副總呢。”
王露站直了身子,微微搖頭說道:“就算我有這個身份,也沒有那個腦子啊。”
“你腦子怎么了?不是挺靈光的嘛——”李學武笑了笑,隨意地說道:“人家都說你是機關里的紅娘呢。”
“啐——”王露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紅著臉講道:“又不是唱西廂記。”
“也行啊,成了不少對兒了。”
李學武笑著看了她贊道:“就要超越我的成績了。”
“我哪能跟您比。”王露謙虛地說道:“我這是注重數量不重質量。”
兩個綜合管理部的人竟然討論起了工會的工作,還互相謙虛上了。
“你和雅軍最近怎么樣?”
李學武還是比較關心這一對兒的,提醒她道:“在給別人牽線搭橋的時候可別忽略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我們挺好的啊——”王露理所當然地講道:“沒什么壓力,天天都挺樂呵的,就是他有的時候比較辛苦。”
當著李學武的面,這話也就她敢說了,不過她確實沒有壓力。
在她的生活里,最大的壓力都不超過30塊錢,因為有需要30塊錢以上的消費和困難,她爸媽就會伸出援手。
全家就這么一個寶貝閨女,哪里肯讓她受了委屈。
要不怎么都說傻人有傻福呢。
“沒打算在工人新村買房子?”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提醒道:“這邊的房子是新房,建筑質量有保證,格局也很新穎,更重要的是地理位置。”
他用手點了點辦公桌玻璃下面壓著的小塊亮馬河工業區地圖,示意給她道:“工人新村距離學校和醫院的位置優越,上班沒有通勤壓力,而且這里的環境更好,以后有孩子里更方便。”
“讓您說的,我都心動了。”
王露湊過來看了他手邊的地圖,又有些猶豫道:“現在我們住的房子是我爸媽給我們準備的,不好說換呢。”
“可以貸款供養個中等戶型的,或者小戶型。”李學武指點給她道:“這里的房子以后會成為稀缺資源。”
“什么意思?稀缺資源?”
王露并不是傻孩子,聽李學武講到這里,眼睛锃亮,道:“您的意思是,這里的房屋可以買賣,擁有房產證?”
“你說呢?”李學武笑著坐直了身子,道:“你現在的房子怎么來的?”
“喔——”王露好像想明白了,索性坐在了椅子上,準備跟他聊長天了。
“如果我現在不買,往后是不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看向李學武詢問道:“我看報名購買商品房的并不多啊。”
“你是怎么看到的?”
李學武笑著講道:“有多少人托關系走門路,硬拉關系在這邊買房你知道嗎?”
“不是買商品房的不多,而是他們沒有這個資格,集團又不敢放開限制。”
他搖了搖頭,解釋道:“利用資產運作,依照現有的集體土地建設商品房屋出售給工人,已經是政策的極限了。”
“我明白了。”王露眉毛一挑,道:“往后這個限制一旦打開……”
“呵呵——”李學武不由得一笑,誰說這姑娘是傻瓜的。
王露后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因為她已經知道了。
政策一旦放開,這里的房屋會成為一種商品上市流通。
當然了,到時候的房價可就不是目前這個價格了。
就像李學武剛剛講到的,這里臨近四九城最好的學校,最好的醫院,最豐富的商業街區,以及花園城市。
關鍵她是集團的職工,以后都要圍繞這份工作來生活。
這里集成的工人越多,未來這座工業衛星城市就會越發達。
很明顯的,從現在城里的市民喜歡來這邊游玩的趨勢就能看得出來。
“那我回家跟雅軍商量一下。”
王露已經心動了,眨著眼睛說道:“如果他不反對,我就去跟我媽說。”
“貸款是不可能貸款的,我這輩子都不會欠別人的錢。”
她很是自信的講道:“既然您都說了這里未來會成為稀缺資源,那我們在這里買房子就等于是隱形投資了。”
“既安全又保值,要買就買個最好最大的,到時候兩邊都可以住。”
對于這種小富婆李學武還能說什么,有錢人一直有錢的原因知道了吧。
他們在面對機遇的時候不缺少付諸行動的資本和能力。
賺一百萬很難,但有了一百萬以后再賺第二個一百萬就很簡單了。
“行了,花也澆了,茶也喝了,發家致富的渠道也有了,趕緊行動吧。”
李學武擺了擺手,對她說道:“這周末要是有時間就同雅軍回大院吃飯。”
“好的二哥——”王露笑著站起身,收好了桌上的茶壺離開了。
李學武看了看她活潑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了小妹李雪。
算算時間,再有半個多月就要回來了,這個時間港城的培訓班應該快要結業了。
港城沒有煩惱,李雪沒有快樂。
李雪的快樂感知能力已經在這半年的時間里提高了無數倍。
整個學員班,再沒有人比她更特殊,更瀟灑的了。
每周末都會有一臺“勞死累死”高級轎車來接她出去鍛煉和實習。
別問,問輔導員的回答就是這個。
陪著東方時代銀行總裁參加社會活動、旁聽銀行高層會議、參與慈善拍賣、接觸房地產企業兼并與開發……
學員班的同學還在拼命吸收資本主義的寶貴知識,她已經開始學習資本運作了,在學校學習到的財務知識充分得到了歷練。
有沒有羨慕嫉妒恨的?
當然有,可同學不同命,李雪平日里上課跟他們在一起,可一旦下課后便會去圖書館,或者自習室。
周末更是見不著她人,與同學的交流比較少,哪里有矛盾激化的可能。
再說了,他們都是集團的職工,有誰不知道李雪的背景。
只是他們有些不甘心,或者說叫不服氣。
憑什么李雪在集團的時候被景副主任寵著,親自教導著,到了港城又突然冒出來個頂級銀行的總裁來親自教導。
這特么還是辦事員?
憑借這份資歷和所學,回去以后不指望她二哥,單純靠景副主任的支持,在財務系統也會有一席之地。
別的不說,只在港城頂級銀行實習,在房地產公司實習,參與過各種類別的經濟活動,還參與組織了安德魯買家俱樂部的建設和服務工作。
你就說,學員班里誰能比得過她。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有沒有人傳閑話?
當然有,最開始有男同學私下里講李雪已經被資本主義腐蝕,那個神秘的頂級銀行總裁就是個老男人。
或許李雪會違規留在港城也說不定,反正她二哥豪橫……
直到那位神秘的總裁出現,這才讓謠言不攻自破。
一位身材不是很高大,但氣質風韻獨特的年輕女人,竟然是港城頂級銀行財團的總裁。
李雪的謠言是沒有了,但關于這位總裁的猜測甚囂塵上。
很多人都講,這是某個大人物的情婦,或許就是哪個港城的大老板外室。
李雪聽到過類似的傳聞,但她從來沒有主動解釋過,更沒有生氣。
因為她確實有點心虛。
當她的腳剛一落地港城,便有人來告訴她,周末會來接她出去。
李雪當然不敢出去,直到那個人親自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最開始是有些不敢認的,因為眼前的婁總裁和大院里以前的婁姐好像。
李雪就算是再傻也猜的出來,對方是怎么來到港城的了。
不用提二哥的名字,她其實早就從母親的口中聽到過關于婁曉娥的事。
是婁曉娥和二哥之間的事。
當初二哥在海子邊用了聞三的房子養著她,家里人都默默裝不知道。
實際上,除了李姝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了。
二哥的衣服、鞋子,不都是于麗給做的,那其他的都是哪來的。
只是二哥結婚以后,婁曉娥突然消失了,家里人也很納悶。
二哥沒有解釋過,他們也沒有問,只覺得婁曉娥離開了,也是好事。
萬萬沒想到,婁曉娥不是離開了,而是以另外一個身份“重生”了。
一見面,李雪猶豫了半晌,這才輕聲問她,應該叫她什么。
婁曉娥也不知道,但還是笑了出來,告訴她隨便叫什么都行。
如果覺得尷尬,那就叫她的名字。
李雪當然不會這么沒有禮貌,雖然不能叫二嫂,可也不會叫名字。
她很清楚,自己在婁曉娥這里的待遇,完全是因為二哥的緣故。
是二哥同她非比尋常的關系,對方看見她屬于愛屋及烏。
李雪想了想,還是選擇叫婁姐。
婁曉娥沒有遺憾,也沒有失落,從京城到港城,李學武把所有能給她的都給了她,包括這份信任。
親妹妹來港城,李學武可沒有藏著掖著,直接給她發了訊息。
不能明著叫嫂子,可這就是她的小姑子,她哪里能不寵著。
所以從第一天開始,李雪便與其他人不同了,因為她在港城有勢力。
李雪長大了,不像從前那么靦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思維。
婁曉娥對她的好和關心,她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是為了對方。
要不怎么說她長大了呢,知道為別人著想了,也懂得如何處理感情了。
如果她倔強地拒絕婁曉娥對她的好,只會讓對方難堪,傷心。
既然婁曉娥主動來找她,就說明得到了二哥的應允,也承擔了一份壓力。
她不是一個壞孩子,更不是挑剔的小公主,成年人的世界總是復雜的。
所以,半年的時間相處下來,對婁姐,對她與二哥的關系,李雪已經了解了,也釋然了。
也許在她的生活里,說不定哪一天又會突然冒出來貴人相助。
只要是女的,只要是年輕漂亮的,不用想,也不用懷疑,基本上就是。
就要結業回到內地,婁曉娥開始頻繁地帶著她去逛商場,買東西。
買回來的東西堆滿了一箱子又一箱子,她還沒有什么反應,可嚇壞了同寢室的同學。
大家都是一個集團的,如此瘋狂的購物,已經超出了她們的薪資能力。
李雪也解釋不清楚,好在領隊幫她想出了理由:那位總裁感謝她的付出。
屁哦——
沒有人會相信這種鬼話,但所有人都必須相信這個解釋。
李雪在享受這種待遇的同時,竟然還為對方做出了貢獻和幫助。
得到對方的感謝自然也就很正常了。
嗯,五個大箱子的感謝,有領隊背書,大家自然選擇了閉嘴。
他們回去是要考核重新分配崗位的,誰敢說秘書長不會參與人事工作。
很有可能是秘書長主持關于他們的工作再分配和遴選,所以難得糊涂。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傻柱叼著煙從倒座房里出來,笑嘿嘿地對李學武擠眉弄眼的。
李學武也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我為什么不能來?”
說完示意了倒座房的屋里,問道:“今天來的人多嗎?”
“就咱們街坊鄰居,秦淮茹也沒怎么張羅。”傻柱微微搖頭,介紹道:“單位里應該有聽見信的,來不來不知道。”
他回頭示意了屋里,道:“反正準備了六桌,坐得下就坐,坐不下就擠一擠,看樣子他們家不太想熱鬧。”
“她們家老太太又不愿意了?”
李學武倒是沒有什么情緒,秦淮茹這盆野花生命力很強,他都沒怎么澆,開的還這么燦爛。
再說了,他也不是沒澆過人家的花,心理上沒有什么障礙。
本來兩人就是純潔的鄰居關系,完全牽扯不到什么感情糾紛和問題。
所以,鄰居大姐有喜事,他當然要來表示表示。
秦淮茹這婚結的相當別扭,不辦酒席對街坊鄰居沒有個交代,容易留下口舌,讓人家念叨著。
你說這辦酒席吧,又不好意思請太多的人,畢竟仨孩子和婆婆擺在這呢。
她這個寡婦要是純粹一點,擱這個年代風光大嫁也是沒有問題的。
問題還是出在了身份上。
“就在這屋里招待,用你的手藝?”李學武往東屋看了一眼,擺了擺手,拒絕了傻柱讓他進屋的手勢,示意了家里的方向,道:“我等會兒再來。”
“大家伙兒可都等著你呢。”
傻柱挑眉提醒道:“這大院馬上就要面臨搬遷的局面,得有人主持大局,至少也得給大家個主心骨才行。”
“高抬我了,我可沒這份能耐。”
李學武笑著看了他一眼,攛掇道:“我這常年都不在大院里生活,你可不一樣,我一會兒跟一大爺說說,應該建議你站出來主持局面了。”
“我?我當然愿意了——”
傻柱倒是當仁不讓,不過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這會兒嘿嘿笑著說道:“如果有你的支持,我一定能主持得了這份局面。”
“關我屁事啊——”
李學武笑罵了他一句,指了指西院說道:“一會兒我姥爺過來,告訴他我回來了。”
“嗯,李姝和李寧都沒來,大姥還能來看你?”
傻柱倒是跟著李學武一起叫了,這會兒調侃道:“你往后院去,興許能見著秦淮茹的對象。”
“見一見也好。”李學武絲毫沒有在意地說道:“猶抱琵琶半遮面,千呼萬喚始出來啊,她把這對象藏的可深。”
時間進入到十一月份,可不僅僅是下了雪的緣故,這院里明顯能看得出一種浮躁,一種頹敗。
在這種紛繁復雜的環境中,又有一種對新生活的向往和渴望。
回到家里,從母親的嘮叨中得知,已經明確要搬走的,住對門的閆家、中門廳老七家、中院賈家、后院劉家。
紅星廠里的職工,除了李學武和何雨柱,其他所有住戶都選擇要樓房。
就連一大爺都掏出老本,同何雨柱一起,用后院老太太的房子抵換了一套60平米的樓房。
所以這么一看,大院里十幾戶一下子要搬走一大半,前院更是只剩下李順一家。
中門廳和后院偏耳房的幾家都不是紅星廠的職工,所以眼氣著沒辦法。
他們倒是想同街道商量,要么等這些住戶搬走,好挪到他們的房子去。
要么跟紅星廠協調,也給他們抵換樓房的機會,可街道沒應允。
很簡單的道理,紅星鋼鐵集團已經在此次的房產運作中,同東城區進行了溝通,確定了這些房屋的產權。
也就是說,工人用房屋抵扣的優惠實際上沒有實際價值。
房屋不是工人的,而是房管局的。
但他們享有租住的權利,所以紅星鋼鐵集團還要出一份房屋購置款。
好在這個時候的房價不高,方便集團進行地產運作。
當然了,這個時候的房屋產權也很復雜,像是閆家、老太太、劉家和一大爺家這樣的坐地戶,都有房屋產權。
他們沒有房本,但這些房屋是當初解放后分配給他們的。
也就是說,這段歷史很復雜模糊,沒有辦法確定產權的,一律按照紅星廠現有的規定進行溝通確權。
“這些老鄰居們都搬走了,弄的我這心里空落落的。”
劉茵坐在炕邊,看著窗外的喧鬧,那是賈家在辦喜事。
可這樣的喜事,也許在老鄰居身上,只是最后一次了。
“秦淮茹也真是提氣,不給買房子就不結婚,一直抻著。”
她給兒子嘮叨著,講了些聽來的情況。
“說是對方有閨女沒兒子,她又不想再給人家生了,這不找別扭嘛。”
“您聽說誰說的?”
李學武笑著問道:“她們家的事還能傳到外人耳朵里?”
“你可說呢。”劉茵看了兒子一眼,道:“要是她們家不自己說,外人哪個能知道了去。”
好么,敢情這賈張氏還是個兩面派,一邊應和兒媳婦不管她結婚再嫁,一邊又將她的情況跟鄰居們抖落個干凈。
也許秦淮茹已經習慣了,也許早有預料,不想多費口舌罷了。
兒子也漸大了,她總要為以后著想,能主動放棄對李學武的幻想,也許就是出于這種心理。
“到底是買了兩套樓房,一套是她用現在的房屋置換的,給了她婆婆。”
劉茵介紹道:“她說的是讓孩子們同她婆婆一起住,他們住對門。”
“所以是買了個對門?”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對方閨女能愿意啊?”
“不愿意還能怎么著。”劉茵撇了撇嘴角,道:“有后媽就有后爹。”
“對方應該是極為滿意她的條件,不然也不能吊了這么久都不撒口。”
她也是覺得好笑,給兒子講道:“到底是長得好,工作也好,就算是現在這個條件,再找也是挑著找。”
“找個條件相當的,還不能有兒子的,愿意買新房的——嘖嘖——”
說起秦淮茹的事情來,劉茵也是嘖舌不已,覺得足夠稀奇。
這年月寡婦再嫁是很不容易的,容易遭人歧視。
看秦淮茹現在要悄悄地擺酒就知道了,她自己對這份婚姻也沒有欣喜。
也許只是人到中年,需要一個依靠,需要被窩里有個活人。
“二叔最近跟家里聯系了嗎?”
李學武已經從傻柱和母親嘴里了解足夠多關于秦淮茹的事情了,不想再提,便問起了最近關心的問題。
自從上次堂弟李學力從吉城來京歸還手表后,吉城便沒再有消息傳來。
二叔是個豁達的性格,但二嬸是很要強的,尤其是在家族事務上。
李學武能有出息,二嬸當然是高興的,可也覺得自己的子女也不差。
李娟是家族里的長女,生在他們那樣的家庭,理應該嫁個好人家,給弟弟妹妹們做個生活和工作上的表率。
結果呢?
翻車了……
如果在家里鬧騰起來還算了,天南海北的,就算磕磣,親戚之間也不會說什么。
誰能想到,李娟竟然如此不懂事,還敢來京城誆騙李學武。
如果只是不聰明也就罷了,她還做了偷雞摸狗的舉動,以二叔的性格怕不是要用皮帶抽她。
二嬸不會動人,可這皮帶更像是抽在了她的臉上一般。
把閨女教育成如此模樣,人家講究起來,還不是說她這個當媽的不好。
教子無方,人丟大了。
李學武并沒有給二叔難堪,更是主動將事情攤開,盡量挽回他們的顏面。
可事情已經出了,二叔哪里還有臉跟他聯系,跟大哥家里也不好聯系了。
“出了那檔子事,你二叔二嬸要火愣死,說不定怎么難過呢。”
劉茵長嘆了一口氣,想起大侄女李娟,她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初你二嬸還說呢,說是找了個可心的對象,咋一晃就這樣了。”
“我大姐哪有什么心眼。”
李學武當弟弟的,總不能批評自己的姐姐,只能這么說。
“從小我二叔二嬸就沒讓她吃過什么苦,更沒有讓她接觸社會。”
“唉,可不是嘛——”劉茵念叨著道:“一門心思要安排進鐵路,那時候咱家都不敢想這種待遇呢。”
李學武知道二嬸的失落和悲傷在哪,要強的心思,卻遇到了不頂事的閨女。
二叔去東北討生活,是二嬸相中了他,二嬸家條件是很好的。
雖然不算是入贅,可二叔沒少借丈人的光,二嬸算得上一家之主。
妯娌之間隔得再遠,互相打聽之下,也隱隱有了幾分比較。
當母親的,比吃穿不值得,當然是比孩子有出息。
當初老大家最困難,可現在就屬老大這一股有出息。
“你也別記恨你大姐,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又沒有什么損失。”
這家里只有劉茵知道那次的事情,她一直也沒跟老太太說。
這種家丑如何跟老太太講啊,老太太也早就不管家里的事了。
每天哄重孫子,頤養天年,這家里的瑣事便都是兒女的。
二叔不肯同家里聯系,也許就是擔心老娘知道不對。
“我哪里會記恨她,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畢竟是大姐。”
李學武很是理解地點點頭,同母親講道:“找時間你給我二叔打個電話,或者等我爸回來讓他打一個問問。”
“我二叔是不想接我電話的,還是你們來問的好。”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
劉茵捶了捶自己的腿,思考著說道:“一家人總這么也不是個事。”
“你三叔前段時間來信還問起家里這些孩子們的狀況,你爸都犯愁應該怎么回信,只挑能講的講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個斷字不僅僅是斷案的斷,還有明辨是非的意思。
親族同輩,相處下來難免會有各色,如何處理這種關系是門學問。
過分的寬容和妥協只會換來傷心,人總是要有態度和挑剔的。
只有你挑剔了,表現出態度了,對方才會在意你的態度。
“呦,這得怎么說巧了呢。”
李學武從家里出來,正遇見秦淮茹一家往外走,一大群人。
主要是街坊鄰居,剛剛在賈家看“新郎官”來著。
這位新郎官也是坦然,在媳婦兒家擺酒,竟然還帶著親閨女一起來了。
棒梗突然多了個姐姐和妹妹,真是苦惱翻倍,面容憔悴。
當他看見武叔的時候,便想要抱怨一兩句,可又想起了奶奶的叮囑。
還沒等他想好怎么同武叔說起自己的年少煩惱,武叔卻好像認識后爹。
果然認識,還是熟悉的那種。
秦淮茹也很意外,她找的這個對象既不是街坊,也不是同事。
本來看見李學武她還想著應該怎么介紹的,沒想到他們竟然認識。
“老弟,你住這個院?”
劉國友真的很驚訝,笑著同李學武握手在一起,道:“咱們有幾年沒見了。”
“六五年到現在,你說幾年了。”
李學武笑著打量了他一眼,又看向了秦淮茹,講道:“這可真是緣分。”
“你們認識?”秦淮茹表情充滿了荒誕和慌張,這會兒看向了劉國友。
“他去東北出任務,正是我那趟車。”劉國友再一次晃了晃李學武的手,問道:“那次多虧有你在。”
“對了,孩子還好嗎?”
“她叫李姝,是我們家長女。”
李學武笑著介紹道:“已經上幼兒園了,可淘氣了,回頭帶她來見見。”
“可好,真是緣分——”
從李學武的話里能聽出當初那孩子生活的很好,他也松了一口氣。
這會兒看熱鬧的眾人也都聽明白了,敢情兩人認識就是李學武帶回李姝的那一次。
院里人當然都知道這件事,李學武那時候還是保衛處干事呢。
劉國友可不清楚這幾年李學武的變化,拍著他的肩膀親切地問道:“老弟現在還在保衛科嗎?”
秦淮茹看著劉國友拍李學武肩膀的大手眼皮直跳,好像拍在了她的神經上了一般。
她第一次覺得人生真是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