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城工業區環境衛生工程治理方案你給我一份。”
辦公會結束后,張勁松同李學武一起出了會議室。
“現在文學同志負責商務協調那一塊兒,亮馬河工業區的攤子都甩給了我,一時還真有點頭疼。”
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后講道:“尤其是環境衛生。”
“生態工業區嘛,要是環境衛生出了問題可鬧大笑話了。”
在同李學武講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得意和抱怨,表現的非常坦誠和自然。
董文學因牽扯到了鋼城冶金廠4號爐安全生產責任事故被免去了亮馬河工業區管委會主任的職務。
說是商務協調,實際上是受李懷德的保護做冷處理了。
董文學現主要負責本次集團赴東德考察溝通項目籌備與實施工作,在事實上與集團內部工作做了隔離,也方便事故調查組來處理。
張勁松為何用了“甩”這個詞,他是一個工作嚴謹的人,這么用詞自然有他的道理。
董文學現在的處境看似凄涼,實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起碼李懷德沒有落井下石,那他的位置就不會出現浮動。
現在與集團工作隔離,正是給調查組區別責任的機會和空間。
張勁松自然是知道的,一等調查報告出爐,董文學大概率會規避風險,繼續兼管亮馬河工業區。
紅星鋼鐵集團旗下分公司眾多,大多集中在三個地域片區。
位于京城的亮馬河生態工業區、位于鋼城的紅星工業區,以及位于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
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主要集中了貿易管理、聯合儲蓄銀行對外服務、技術開發與輸出、資金結算中心以及供應鏈集采等重點業務。
高雅琴作為集團總經濟師主要負責該區域工作。
為什么是高雅琴?
很簡單,她同張勁松是一起來的,這才第二年,根基不穩啊。
把津門貿易管理中心交給她來負責,老李還是能放心的。
關鍵的一點,高雅琴是從外經貿調過來的,在工業系統沒有什么關系,且一門心思只做工作。
紅星鋼城工業區就不用說了,集中了集團幾乎所有的重工業企業,還跨區域設置了領導小組辦公室,這等于圈定了勢力范圍一般。
李懷德說不上完全信任李學武,但他與李學武在工作上的意識形態和所追求的目標是一致的。
再說老李也找不到比李學武更能放心,也更有工作能力的人了。
所以支持李學武去遼東,老李下了一步看似風險實則很穩的棋。
再看京城亮馬河生態工業區,這就是很復雜的區域了。
不僅僅是因為集團總部就坐落在這里,更因為集團的各大總公司、科研、福利、教育、服務以及輕工業企業體系也設置在工業區。
集團領導主要負責的工作基本上集中在這里,你說這里是個啥?
說龍爭虎斗、十面埋伏和刀光劍影也不為過,老李怎么可能放心將這一塊至關重要的工業區交給他來負責呢。
只能是董文學,即便有4號爐的事故,即便有某些人的推波助瀾,老李也沒動搖用他的決心。
張勁松非常清楚,因為自己根基尚淺,且去年有過原則性錯誤,所以老李才把自己拉過來打短工。
打短工就得有打短工的覺悟,真要大張旗鼓地燒三把火,那不等第一把火燒著了,就得把自己燎著。
他倒是會省事,不想在亮馬河工業區指手畫腳,直接抄起了作業。
李學武在鋼城工業區做出了成績,那我就蕭規曹隨,學習鋼城工業區的先進工作經驗,這么做總沒有毛病吧?
老李的疑心病多重,別人不知道,他在集團還能不知道嗎?
這馬上就要出差東德國,他一定很不放心家里這些癟犢子。
所以在臨走前想要抓一個兩個的當儆猴雞給殺了。
誰在這個時候冒頭誰就是大傻,今年老蘇等人可沒少挨收拾。
你倒是看年底集團的工作總結會花團錦簇,成績耀眼,你是沒看見這一年集團內有多少暗流涌動。
別的不說,只說集團重點推動的組織架構變革和組織人事變革,有多少單位和部門被調整了崗位。
從集團層面開始壓縮編制,就在新京一廠正式成立以后,原掛靠在紅星廠的干部調走以后,集團便開始嚴格要求一正兩副制。
單位規模較小、業務量較少、人員較少的單位只有一正一副崗。
別說什么工作太多忙不過來,在變革的浪潮下,你忙不過來就說明你工作能力不夠,立馬換了你。
集團層面開始組織變革,那下面的總公司和分公司更是如此。
下半年集團借著鋼城組織工作變革取得優秀成績的風,成立了經驗總結和工作小組,直接對集團其他單位和企業動起了手術刀。
在考察和調研過后,對一些冗余的部門和人員進行精準切削。
李懷德在下半年組織工作會議上就講了一點,那就是能上能下。
谷維潔也在下半年的組織工作中堅持了這一點,很多單位和部門被集團削減或者合并,壓縮編制的力度非常大。
在沒有崗位的前提下,機關管理人員要么下沉基層,要么外調。
主動申請外調的集團給開綠燈,去京城工業的哪個單位都支持,只要有單位接受去哪都行。
在這種雷厲風行的工作作風下,李懷德沒少招人罵。
但他在一機部和上面領導的心里愈加的受重視,老李已然成為了工業系統內變革的明星人物。
關鍵是紅星鋼鐵集團在他的帶領下不僅平穩地度過了過渡期,還在此期間創造了耀眼的成績。
壓縮編制,管理人員下沉,造成的結果是基層優秀人才富集。
在提拔更年輕、具有大學教育經歷的畢業生進入到集團公司和下屬公司機關工作鍛煉,集團的整體實力和工作氛圍呈現年輕化。
年輕就代表了活力,這正是紅星鋼鐵集團在創業過程中所需要的優秀品質和內涵。
下沉到基層的管理干部更能掌握集團的工作要求和組織建設需要,應上級要求積極完善讜的組織架構建設,完全掌握思想建設工作。
當管理層級更有活力,基層更具穩重,集團工作能不出成績嘛。
如果單純的只是能上能下,今年的集團還稱不上波譎云詭。
不到7萬人的集團企業,機關人員才有多少,干部才有多少。
一年時間從上到下篩了個遍,監察處的檔案室差點不夠用。負責此項工作的監察處負責人周澤川更因“功”升調冶金廠擔任主管生產工作的副廠長,你說夠不夠刺激。
看別人不明顯,看老了將近十歲的谷維潔最明顯,白頭發都有了。
這一年對集團的干部是大考,對主要負責組織工作也是主考官的她也是個考驗。
選人用人,調人查人,別的部門都在減人,唯獨監察處幾次從基層借調背景干凈的年輕人辦專案。
李學武在鋼城都能感受到這種嚴肅的氣氛,集團的組織工作正走在涅盤重生的道路上。
集團所屬任何公司和單位都不允許私自增設管理架構,有需要的必須報請集團公司,經調查研究后才能批復設立,撥付管理資金。
任何單位私設管理架構,違規借調和抽調基層人員的,主要負責人一律做免職處理,這成了紅線。
今年的李主任火力全開,像極了暴君,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張勁松是不會給他立威的機會,會議一結束便積極向秘書長李學武“靠攏”了。
說起來也是好笑,一個管委會班子成員、副主任,竟然要向秘書長靠攏,說出去誰信啊。
可這就是事實,李學武所代表的務實品質正是他想要的保護傘。
李學武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笑著講道:“一會我打電話要。”
“以后咱們就是鄰居了。”
張勁松指了指前面的辦公室,笑著講道:“經常來串門啊。”
“呵呵——”李學武笑著擺了擺手,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沒錯,集團機關正式入駐雙子座辦公大樓,在京城紅星軋鋼廠全面停工停產,進入拆改遷階段后,其他單位和部門完成搬遷以后,集團領導整體搬入新的辦公室。
李學武在集團總部的辦公室距離總經理辦公室很近,就隔著一個綜合辦公室,隔壁就是張勁松的辦公室,要不他怎么說是鄰居呢。
新辦公室還帶著裝修后殘留的味道,明明距離裝修結束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可能因為一直沒使用的緣故,還能聞見似有似無的味道。
“秘書長,您要的資料。”
秘書一科科員劉華東敲開了他的房門,將一份資料擺在了辦公桌上,對外辦主任樊華也走了進來。
“秘書長,下午的會議。”
比刻板謹慎的劉華東不同,樊華同李學武匯報工作的時候表現的很是松弛,語氣也更為自然。
“這次回京時間短,便沒有讓張恩遠跟過來。”
李學武同劉華東點了點頭,示意材料收到了,他可以回去了。
隨后講的話是同樊華說的,兩人也是老同事了,都來自保衛處。
這是劉華東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秘書長,剛剛還在想自己的表現是否合格,這會兒卻有些失落。
在同秘書長道別后,他戀戀不舍地走出了辦公室。
剛剛爭取來的機會就這么浪費了,誰能想到呢,秘書沒帶秘書回來竟然僅僅因為他回來的時間短。
這倒是印證了秘書長對身邊工作人員很尊重也很關心的傳聞。
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啊!
秘書長這一次回來的工作任務其實很重,光是今天上午和下午就分別有重要會議要開。
這種情況集團領導應該帶自己的秘書來做服務工作的。
可是呢?
大家都沒見張恩遠跟回來,難免的會有人起別樣的心思。
真能得到秘書長的青睞,那豈不是一步登天的機會?
樊華卻是能聽得出,剛剛領導講的那句話其實不是說給她的。
只不過劉華東只沉浸在失落的情緒當中,或許沒聽出來。
“您這樣太辛苦了。”
她也沒經李學武的允許,便主動整理起了桌上的資料。
雖然李學武沒在集團工作,但他的辦公室卻有資料遞送過來。
一般較為緊急的都由常務副秘書長陳壽芝酌情電話匯報或者依照秘書長授權來負責處理。
剩下的工作則由機要秘書送到鋼城交給李學武來處理。
李學武的秘書張恩遠是從鋼城冶金廠選的,沒來過京城幾次。
就連集團機關總體搬遷李學武都沒在,更別提張恩遠了。
這里倒是有秘書辦公室,可李學武都是第一次來自己辦公室。
不知道是誰布置的,竟然與他在保衛處工作時期的辦公室擺設和布局非常的相似。
一張大辦公桌帶副柜,桌上整齊擺著報紙和時效性文件;一張更大的會議桌擺在側面,上面堆滿了整齊的工作文件;一張方桌,正對著懸掛區域地圖的墻面,其他空間則被全實木的柜子占據了。
辦公室當然還有會客區,一張單人沙發,一張三人位長條沙發靠墻擺放,盡量節省空間。
這也就是新辦公樓,這也就是他的辦公室,否則還真擺不下這么多東西,樊華整理起來都覺得累。
“不行,我得喊個人過來。”
也不等李學武同意,連她自己的工作都不顧,轉身出去了。
李學武看著屋里堆疊的文件也是苦笑著撓了撓頭。
這里有不少文件是從他在軋鋼廠秘書長辦公室里搬過來的。
重要文件他已經帶走了,可留存文件和工作追蹤文件還在。
“來吧,抓著誰算誰的。”
門口傳來了樊華的聲音,隨后便是王露的玩笑。
“你這么說好像我不愿意幫秘書長干活似的。”
兩人走進辦公室,王露看向李學武,笑著強調道:“領導,我可是主動申請來幫忙的。”
“呵呵,好,知道了。”
李學武也是笑著應了,給兩人擺了擺手道:“不用太過收拾,等我回來再找人收拾也行。”
“又不是很麻煩,都是整理好的,歸類就是了。”
樊華給王露輕聲解釋道:“別人我不放心,這里的文件……”
“我知道。”王露點頭會意道:“這里有些文件還是我整理的呢,收拾起來不算困難。”
“張總要冶金廠環境衛生治理工程的方案文件。”
李學武看著手里的資料,同時講道:“你們誰有工夫幫我要一下,給張總送過去。”
“得了,您就甭管了。”
王露還是給他做秘書時候的爽利,主動應聲道:“我來負責。”
“我最近工作多,秘書長在京這幾天你多辛苦一點。”
樊華輕聲交代了一句,拿著手里的文件去文件柜那邊歸類了。
她是知道王露同李學武之間的親戚關系的,也不虞會有人說三道四,反倒是她不太方便。
以前本就同秘書長在一個部門,連同她愛人任安也是一樣。
現在她表現的太過積極,容易讓人說閑話,尤其是她現在的崗位,對外辦最是復雜的部門。
“秘書長,下午的會議。”
樊華收拾好了手頭的文件,見領導仍然在看文件,主動走過來輕聲提醒道:“您別忘了要發言。”
“嗯,我知道。”李學武只是點點頭,道:“稿件是現成的。”
下午李學武要代表管委會向全集團職工代表大會做工作報告,報告的稿件自然是現成的,這個可不允許即興發言,隨機應變。
報告雖然是他主持編寫的,但上面的一個字都不允許改動。
講話中出錯是很正常的,但下發的文件必須是管委會討論研究通過的版本。
“那您別忘了下去吃飯。”
樊華給王露示意了一下,又點了點手上的手表提醒了李學武。
“我還有點事,先讓王露在這整理,下午我再過來。”
“嗯,忙你的去,回頭有時間再來整理也行。”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她講道:“辦公室鑰匙就在值班室。”
“嗯,我盡量。”
樊華沒啰嗦,她的盡量是盡量趁李學武在這的時候整理出來。
雖然李學武足夠信任她,但領導不在的時候她盡量不來這里。
你要說領導辦公室的鑰匙管的嚴,那桌上的文件是哪來的?
很簡單,值班室有唯一一把鑰匙,其他兩把在領導和秘書張恩遠的手里,這是機關管理規定的內容。
每次需要送資料來這邊,必須通過值班室來開門,這是程序。
從今年年初開始,集團的管理制度日趨嚴格,很多細節被摳的很死,尤其是機要科,神經繃的很緊。
也是集團接二連三發生了幾次泄密事故,讓領導惱火。
最嚴重的那一次甚至處理了主管領導,別人不記得,外事辦主任樊華一定記得,因為牽扯到了當時圣塔雅集團剛剛到任的副總裁。
別看跟領導關系好,可真出事的時候,就算領導不說,她也難辭其咎,至少心里上過不去。
等樊華走了王露這才開了口,“她現在的外號叫小陀螺。”
李學武抬了抬眼皮,看著手里的文件講道:“你呢?紅娘啊?”
“我那是業余的——”
王露嗔道:“這也算做好事了不是,您可不能苛責我。”
“你就是喜歡看熱鬧。”
李學武一語道破了她“做好事”的本質,卻把王露逗笑了。
“沒有熱鬧制造熱鬧也要看。”她笑著解釋道:“您不知道,看那些人處對象的別扭勁可有意思了。”
這不就是現實版的追劇嘛——
這個年代可沒有電視劇,但并不妨礙女人對愛情的好奇心。
她倒是舍得時間付出,就為了湊這個熱鬧。
“雅軍呢?他不說你啊?”
李學武趁著翻頁的工夫抬起頭瞅了瞅她,道:“整天忙活別人的事,自己的事都耽誤了吧?”
“您就別催我了——”
王露嘆了一口氣,道:“現在他爸媽催,我爸媽催,恨不得我現在就懷孕,他們好抱孫子。”
“你不想要孩子啊?”
李學武沒想到她這么叛逆,打量著她問道:“還是沒玩夠呢?”
“哪兒啊——”王露提了提氣,道:“我就是單純地覺得現在不合適,我工作和他工作。”
“上個月他剛提的副大隊長,現在忙起來連家都沒空回了。”
她倒不是抱怨,只是解釋著兩口子的現狀,“我想見他都難。”
“去哪兒了?保衛大隊?”
李學武還真就沒關心現在的保衛系統,這也是怕老李多心。
集團的保衛系統經過他的重建和王小琴的管理,不能說根深蒂固吧,也得說影響深遠。
人事問題他盡量不去關注,這也是與老李的君子協定。
現實中自然沒有什么協定,但兩人默契地達成了妥協。
他從保衛體系中脫身,向更高的位置邁進,自然就得放棄過去的影響力。
只是這種影響力哪里是能說放棄就能放棄的,時不時地便提醒包括李學武在內的關系以及人事。
就拿趙雅軍來說,連他自己都擺不脫李學武的影響,還談什么完全脫身。
“我讓他去監察大隊,他非要留在保衛大隊,勸他也不聽。”
王露這一次卻是抱怨了,也是當著李學武才講這樣的話。
“監察大隊工作相對輕松,主要還是管理和監督,不用每天盯著訓練和執行任務。”
她整理著辦公桌上的文件,道:“您不知道他有多拼,胳膊骨裂了都不告訴我,還是大姐發現的,罵了他一頓。”
李學武聽著她的抱怨能說什么,當二哥的或許還能講兩句,但他也是領導,下面的人拼,他能講消極的話?
不過他只需要聽就行了,這對王露來說就是一種安慰。
她也是沒處說了,這才在今天講了出來,一晃時間就到了中午。
見李學武起身點了點手表示意她吃飯的時間到了,王露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二哥,你啥時候走?”
她解釋道:“我和雅軍去你家坐坐啊。”
“想去就去唄,非等我在家干啥?”李學武笑著招了招手,示意她一起走,“我走得后天了。”
“去多長時間啊?”
王露放下手頭的文件,跟著他出了辦公室,順手帶上了門。
新辦公室就是不一樣,連鎖具都高級了很多,全進口貨。
“不確定,看具體行程吧。”
李學武隨意地解釋道:“董總已經在做前期的接洽和準備了。”
“我聽說了,是談判嗎?”
王露好奇地問道:“你們過去就直接談判了?”
“哪有那么快——”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講道:“還是要有實地考察的過程的,不過帶隊領導不會待那么久。”
“不過現在雙方已經進行接觸了,過去后很多工作也好推進。”
他想了想,對王露講道:“你要是對貿易工作感興趣,可得找時間學一門外語,這個很重要。”
“我現在開始學?晚了點吧?”王露為難地講道:“我就會一點俄語,還是上學時候學的。”
“俄語也行,但你得說寫俱佳,這個算是硬指標。”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以前就不說了,現在銷售總公司成立的對外貿易工作處選人的標準就是這個,你想過去就得勤學苦練。”
“那還是算了吧——”
王露畏難地搖了搖頭,道:“在辦公室其實也挺好的,至少工作沒有那么累。”
“工作和家總得顧一樣。”李學武勸她道:“你想讓雅軍在事業上有發展,那就得犧牲自己的事業心。”
“如果你對事業有追求,那就得讓雅軍支持你。”
他看向王露提醒道:“如果你們兩個都想在事業上有所發展和進步,那就得犧牲掉孩子的發展。”
“除非你們家有人幫你帶孩子,否則情況比你想的要難很多。”
“嗯,我都想到了。”
王露嘆了一口氣,道:“就算今年不要明年也得要了,否則他爸媽不說,我爸媽也得收拾我。”
“呵呵——”李學武輕笑著下了電梯,對她講道:“要不就去工會吧,鍛煉兩年再考慮事業發展。”
說是鍛煉發展,實際上就是去生孩子,這可是關系戶的待遇。
不然怎么著?
硬生唄,就她們辦公室里挺著大肚子工作的也不是沒有,快到臨產期了才有產假休息。
也得是生完孩子半年內就得回來上班,喂養孩子都是個麻煩事。
可就算這么麻煩她們能說不生了嘛,連自己那一關都過不去。
有幾個像周苗苗那樣的狠人,結婚兩年多愣是不生小孩。
她愛人周坦也是一副聽之任之的態度,絲毫沒顧忌雙方父母給的壓力,兩人可真是神仙眷侶,機關里出了名的遭人羨慕。
不過王露可不敢學他們,羨慕是羨慕的,真敢這么做趙雅軍會慣著她,她爸她媽可不會慣著她。
這結了婚的女人就不算孩子了,再想得寵是不可能的了。
貨在商家手里算寶貝,貨在買家手里算不支持7天無理由退貨訂單。
“強化四個現代化核心價值觀引領,完善工業組織建設服務結構,實施工業現代化戰略……”
“通過全方面變革與組織生態建設,促進生產工作與變革工作協調共進,實現企業的全面發展……凝心聚力,為建設富有……而努力!”
李學武在大會上的講話得到了現場一致性的認同和掌聲。
他的講話務實易懂,穿透力強,能響應職工的心聲,自然也就贏得了職工代表的認同和掌聲。
會議結束后,李學武隨管委會班子成員從主臺后的通道離開,職工代表則從會場的兩邊散會離開。
張松英其實想找李學武見一面談談的,不過一直沒找到他人。
就是會議開始前,她也只是與他匆匆見了一面,話都沒說兩句。
“你今天還有事兒嗎?”
秦淮茹同她的座位距離不算遠,這會兒找了過來。
兩人都是職工代表,連身上的穿著都有些相似。
其實很正常,集團現在的職工基本上都是統一的穿著,區別就在領口和袖口露出來的衣物搭配上。
兩人現在都是不差錢的主兒,對自己自然是狠一點。
張松英比秦淮茹小了兩歲,但也是三十的人了,她們站在一起最能吸引中年男人的目光了。
什么叫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啊,這還沒老呢,風韻自然多多。
“沒啥事,走,去你那。”
張松英再回頭看了一眼領導們離開的方向,挽上了秦淮茹的胳膊。
秦淮茹順著她的目光瞅了一眼,好笑地問道:“不是見到了嗎?”
“誰?”張松英沒注意,這會兒見她的壞笑才反應過來,偷偷掐了她一下,嗔道:“啥話都敢說。”
兩人結伴出了會場的大門,走在一起說起了悄悄話。
“你算過上好日子了,轉過頭來便要嘲笑我了。”她捏了捏秦淮茹的胳膊,笑著問道:“你都忘了以前如饑似渴的時候了,對吧?”
“嚇——”秦淮茹緊張地看了看周圍,隨后瞪了她一眼,嗔道:“你才是啥話都敢說呢——”
“怕什么,你喊都沒人聽。”
張松英笑著說道:“要不你喊一聲試試?”
“你也是學壞了——”
秦淮茹點了點她的腦門,好笑地講道:“這會兒不郁悶了?”
“有啥好郁悶的,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嘛——”
張松英嘆了一口氣,低著頭看了路邊的落葉,問道:“我還說呢,你現在咋樣?”
她抬起頭看向秦淮茹講道:“一不在一起工作了,連見面都算奢侈的事了。”
“可不是咋地。”秦淮茹點點頭,同樣感慨著講道:“你現在是大忙人,見你一面可真難啊。”
“你又笑話我了是不是?”
張松英晃了晃身子,帶著秦淮茹也歪了身子。
她嗔道:“食品總公司的業務本就在外地的多,再加上今年四處建廠,你當我輕松坐辦公室啊?”
“我倒是羨慕你了——”
張松英打量著秦淮茹說道:“你比以前可水靈了,這女人就是得有愛情的滋潤才活的像個人。”
“去你的——”
秦淮茹白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話里沒好話。
“我現在啥樣你不知道啊?”
她也是嘆了一口氣,道:“老的老的不讓我省心,小的小的凈讓我操心,我這還水靈呢?”
“要我說啊,都是你自找的。”張松英歪了歪腦袋,道:“當初我怎么說來著,你偏不聽,非要義無反顧地扎進愛情的墳墓,現在好了,后悔了吧。”
“后悔是沒后悔,就是有點煩了,生活的瑣事太煩了。”
秦淮茹長出了一口氣,道:“你羨慕我,我還羨慕你呢。”
這么說著,她看向張松英問道:“聽說你在河畔花園買房子了?”
“我說這算辛苦一年的獎勵,你會不會說我矯情?”
張松英看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講道:“以前總覺得錢不夠花,兩個人在一起總是為雞毛蒜皮的事吵架。”
“現在好了,錢是夠花了,吵架的人沒了。”
“他還沒有消息啊?”
秦淮茹詫異地問道:“你婆家那頭就沒人想過去找找嗎?”
“找?上哪找去?”
張松英好笑又無奈地講道:“他那時候都窮瘋了,學著人家憋寶去了,凈往大山里鉆,說不定讓狼叼走了。”
“說的嚇人,真的假的?”
秦淮茹疑惑地問道:“你以前不說他跟人學著做買賣去了嗎?”
“不知道,傳回來的消息啥樣的都有,真假我都不知道。”
張松英搖了搖頭,道:“我現在想離婚都找不到人,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人是活著還是早就死了。”
“他們家也不是不惦記他,就是早就被他折磨賴了。”
她解釋道:“這輩子他就沒閑下來過,想一出是一出,說干啥立馬就走,都不帶用腦子想的。”
“不過我也想開了,如果他真死了,那我就當他活著,總得有個盼頭,如果他還活著,我就當他死了,這個家有他沒他一個樣。”
“你這算活明白了。”
秦淮茹好笑地說道:“都講出哲理來了,一套一套的。”
“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
張松英松開了她的胳膊,雙手插在羊毛大衣兜里,看了看她,講道:“河畔花園的房子雖然貴了一點,可我沒什么花銷,算值了。”
“你也知道我大手大腳的,真不為以后想想,到老了都沒地方養老去,這也算給自己個退路吧。”
“你條件比我好多了。”
秦淮茹不無羨慕地講道:“我還有仨孩子呢,還得奮斗。”
“棒梗不是自立了嗎?”
張松英好笑地看向她講道:“你這當媽的真是心狠,才十四五歲就讓他出去討生活啊?”
“是我攆他走的嗎?”
秦淮茹好氣地講道:“他差點把我給氣死,沒見過那么倔的孩子。”
“當媽的,哪那么容易。”
張松英用肩膀撞了撞她,輕聲問道:“你跟他還有沒有聯系?”
“誰?去你的——”
秦淮茹可不是裝傻,她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嗔也是真嗔。
“凈胡說八道,我都結婚了。”
“從良了?我怎么不信?”
張松英好笑地講道:“你家棒梗在鋼城,你幾次過去不都住在那,就沒有心動過?”
“別瞎說啊——”
秦淮茹瞥了她一眼,強調道:“我去鋼城看孩子可都跟老劉說了,我們家那位心眼小著呢。”
“切——”張松英見她如此說不由得撇了撇嘴角,道:“你當他是老實且啊,他什么不知道?”
“當初追求你,還不是為了謀條出路,他心思就那么單純?”
她有些不屑地講道:“也就是你吧,擱另一個早翻臉了。”
“他沒啥壞心眼子。”
秦淮茹想著劉國友的好,還是替他辯解道:“對我和孩子都很好。”
“咋不說你有實力呢?”
張松英看了她一眼,道:“他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會講出來,這種人才最可怕。”
“我又沒做虧心事,怕他做什么?”秦淮茹認真地強調道:“過去就是過去了,我不能對不起任何人,也不能傷害任何人。”
“你倒是說我了,你自己呢?”她示意了張松英問道:“看你剛才眼巴巴的,一直沒見過他?不是去鋼城了嘛——”
“見過,一年兩次。”
張松英重新攬住了她的胳膊,苦笑著輕聲說道:“算了吧,感情就這樣,不可強求。”
“我有心,他有義,這就夠了,再使勁往一塊堆兒湊合就不合適了,對他不太好。”
她倒是想明白了似的,坦然地看著秦淮茹講道:“跟他這幾年我也知足了。”
“你這幾年還少折騰了啊?”
秦淮茹瞥了她一眼,好笑地說道:“你知足是應該的。”
“合著你還不知足唄?”
張松英好笑地逗著她說道:“他現在就算不住招待所了,你還找不著地方約他見面啊?”
“你當我是你呢?”
秦淮茹沒好氣地瞅了她,道:“孩子們也大了,總得給自己留幾分面子,省的到時候難看。”
“再一個,他也淡了。”
說到這,秦淮茹低著頭講道:“就像你說的,緣分到了,緣分也盡了,別給彼此找麻煩。”
“嗯,你說的也是。”
張松英理解地點點頭,說道:“半路夫妻不容易,你既然都找到歸宿了,就好好珍惜吧。”
“孩子的問題也慢慢處理,我在鋼城見過棒梗了,挺隔兒的。”
“別提他,提他我都上火。”
秦淮茹捂著額頭講道:“處了個對象,比他大了三歲。”
“呵呵,我聽說了。”
張松英悄悄地說道:“你兒子真夠聰明的,這是給自己找了個媽啊。”
“你就笑吧——”
秦淮茹瞅了她,道:“我讓他二舅帶著他養雞,他都不愿意回來,就喜歡在鋼城閑逛。”
“不是有他在呢嘛。”
張松英用肩膀撞了撞她,兩人一起走進招待所的大門,道:“就算現在沒有感情了,可他是個念舊的人,怎么都會照顧棒梗的。”
“他念舊,我還能一直靠著他啊?”秦淮茹笑了笑,帶著張松英往院里走,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可張松英不太相信,秦淮茹真過去了,又何必依了兒子在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