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道歉

當鈴木凌音有些不安地來到校舍后，聽見的第一句話就讓她誠惶誠恐。

只見小峰理紗拍著手，盡管語氣略顯輕浮，但她的的確確是在向自己道歉…道歉。

“抱歉！”

她略微鞠躬，閉著眼睛說。

“……”鈴木凌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她抓著衣襟欲言又止，目光看了看小峰理紗，最后又收回好似不知所措…

對她而言這樣的發展太過唐突。

見半天沒有動靜，小峰理紗睜開一只眼隱蔽地偷看，發現鈴木凌音的表情很糾結…

她只好慢慢直起身，臉上露出一絲不舍，但還是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

“那個，這里是我身上帶的全部錢…一共兩萬三千日元…”

小峰理紗從口袋里面拿出折疊好的鈔票，有零有整，兩只手握著，慢慢地遞給鈴木凌音：

“我知道這些錢還不夠…明天、明天我一定會把之前欠你的錢全部還你！”

鈴木凌音的嘴巴張成小小的o型，下意識退后半步。

“那個，你沒有欠我這么多錢…”

看見鈴木凌音拒絕，小峰理紗臉色一僵。盡管她有些不愿意提起來，但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退縮，而是好好承認自己的錯誤。

“之前……”

她稍稍輕出氣，聲音努力讓她聽見：

“之前讓你跑腿買果汁的錢，我每次都給你給的很少，對不起…還有體育課上把你的體操服弄丟了，對不起…其他的事情也是，對不起。”

聽到這里鈴木凌音不說話了，她明白對方為什么給自己而低著眼眸。

“嗯。”

她半晌后應聲，代表自己都知道。

“所以，那個……”小峰理紗咬著嘴唇，“那個…”

她的眼睛左右飄忽，從未感覺說話是這么困難的一件事情。

“…你先把錢收下。”她最后吐氣，強硬的塞給鈴木凌音，好像這樣可以讓心冷靜下來。

這次鈴木凌音沒有拒絕，只是看著手中的錢，不說話也不表態。

這樣的局面不是小峰理紗想要的，如此沉默根本說不上合適的道歉…

所以小峰理紗繼續說，她低落地告訴鈴木凌音自己已經反思過之前的錯誤，希望她能原諒自己，之后要怎么賠償都可以賠償。

鈴木凌音聽完，慢慢地抬頭看她。

“你找我來就是說這些事情嗎？…”

“嗯。”沉默了片刻，小峰理紗點點頭，“向你道歉，對不起。”

“……”

“所以可以原諒我嗎？”小峰理紗又追問，看著她小聲，“…我知道這很讓你難接受，你要是想要發火也可以對我發火，但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

微妙的，長篇大論過后換來的依舊是鈴木凌音的沉默。

…也許，她的沉默就已經是回答。

但意外的，一會兒過后，已經不抱希望的小峰理紗忽然聽見鈴木凌音說話了。

她小聲的提起自己國中時候的事情，自言自語。

“其實國中的時候我是留短發的，但是班上的女生欺負我，說我像個男生不準我進女生更衣室，只準在教室里面換衣服…”

“所以現在我會留長發…”

話音落下，小峰理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聽到這么悲傷的事情也許該安慰一下對方，但想到自己的立場，這樣的事情做出來未免太過虛偽…罪惡感讓她低下頭來。

最后想了想，小峰理紗還是低聲說：

“抱歉。”

她好像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嗯。”鈴木凌音又輕輕回應，“那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她說完就想要走回去，午休時間雖然很長，但現在她還沒有吃飯。

小峰理紗其實也想回去，她昨天晚上一點鐘才睡，因為不想面對學校而睡不著，要是可以她也想午休。

但是現在…

“那個…”小峰理紗抓住了對方的衣袖，“你不原諒我也沒關系，我知道這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原諒的事情，所以…明天我會帶十萬日元過來，以后每周都給伱錢，這樣可以嗎？…”

說完，小峰理紗的眼中帶著祈求望著她。

“……”而鈴木凌音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隨后收回目光。

“不要的…”她小聲說。

“那你怎么樣才可以原諒我…”

“……”鈴木凌音又慢慢轉回頭不說話了，她的心思很好揣摩，連沒怎么接觸過她的小峰理紗也明白對方此時的意思。

“…抱歉。”小峰理紗只好松開手。

她想了想，只好換了個角度詢問，語氣低落：

“那可以麻煩你和源瀨京說一句，我已經知道錯了，可以請他不要計較之前的事嗎…”

話音落下，鈴木凌音有些困惑…因為她聽不懂對方在指什么。

“……這個也不可以嗎？”

小峰理紗把她的沉默依舊下意識當成了拒絕，心里面失望透頂。她還以為比起直接原諒過錯，只是求饒的話，對方會更加容易接受一點。

好在過了一會兒，鈴木凌音終于說話了。

“你也要和他道歉嗎？”

鈴木凌音抬眸看著她，想起一些事情。如果說唯一能夠扯上小峰理紗的事情，那就是星期五的下雨天。

鈴木凌音記得很清楚，那天雨很大，自己在等雨，源瀨京給了自己一把一次性雨傘。

然后小峰理紗忽然出現，好像要找他麻煩，而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到這件事情中…

…要是當時不拿他的傘，是不是就不會當做一起的人…

鈴木凌音的腦海一幕幕閃過，最后看向小峰理紗，她覺得自己想的這件事應該是她說的事情。

“…算是也要和他道歉吧。”小峰理紗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問，苦澀心想把道歉換成其他詞更合適。

“那你自己和他說就好了，和我說干什么…”鈴木凌音略微疑惑反問。

她覺得小峰理紗今天很奇怪，無論是行為還是舉止。

“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的啊。”

小峰理紗眨眨眼睛，隨后頓了頓無奈：“要是你只是想拒絕所以這樣說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好了…”

“……”鈴木凌音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就是，幫我和源瀨京說…讓他不要找我麻煩，我已經知道錯了…”

小峰理紗悶悶地重復一遍：“你不是她女朋友嗎？這種事情很簡單吧。”

鈴木凌音怔了怔，好像沒聽懂般。

“不是嗎？”小峰理紗看鈴木凌音那呆呆的表情，也感覺到奇怪，因為對方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說法。

果然，隨著鈴木凌音反應過來，頭搖的和小波浪鼓一般連連否認。

這次換做小峰理紗不知所措了。

“那你們是什么關系？”

鈴木凌音想了想，不再否認，慢慢回答：

“他想欺負我…但是我給他錢讓他不要欺負我…現在不知道，應該是同學關系…”

“……”聽完的小峰理紗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后她用手揉揉頭，感覺到有些惱怒：

“那我也是同學關系啊，怎么可能是他想欺負你。”小峰理紗皺起眉頭，“你在說什么啊？你是真笨蛋還是假笨蛋啊。”

被忽然兇起來的語氣嚇到，鈴木凌音立馬閉嘴了。

小峰理紗緊接著也露出來后悔的神色…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明明是道歉又下意識地朝人家發火…這要怪她看上去就很好被欺負的樣子嗎？

不，這應該怪自己。

“那個，我剛剛我不是在罵你，只是覺得你說的話太荒唐了…”

小峰理紗抿了抿嘴，努力解釋：“就算關系再怎么冷淡，他也不可能是想欺負你的人吧。”

“……”鈴木凌音看著地面，不知道從何說起。

如果說印象是從何時開始變化的，鈴木凌音會想到體育倉庫，那個下午回家路，源瀨京要跟著自己一起回家…那個兇惡的手勢，肯定是在說如果不順從他，他就做掉自己。

“你難不成是真的這么以為的？……”

發現鈴木凌音久久沒說話，小峰理紗察覺到了一些不對。

對方好像不是為了拒絕自己而裝出來的樣子，而是真的認為，源瀨京是和她不對付的壞人。

“他不是一直在幫你嗎？……”

小峰理紗又說，像是自言自語般眼神迷離，確認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跟老師打的小報告，說我欺負你，然后深田老師喊我，我覺得很不爽就想揍他出氣…明明星期五那天進了體育倉庫，他還希望讓你走，說這是和你無關的事情…”

“我不知道…”鈴木凌音低頭說，但卻不是真的不在意。

“……”小峰理紗過了一會兒，彎下腰和低頭的鈴木凌音小心翼翼對視，“…你真的不是他女朋友？”

“不是。”她低著頭搖搖。

“那他為什么要幫你？”小峰理紗從未感覺到如此茫然，直起身慢慢嘟囔，“…我本來也很奇怪他怎么會喜歡你這種陰沉…呃，比較文靜的女生，現在想想也很不自然。”

“既然你和他沒有特別的關系，那他為什么要幫你？”

“……”

她該預料到的沉默。

小峰理紗見狀拍拍額頭滿是無奈…她的美甲感覺都要折了。

好在這時鈴木凌音主動了，她猶豫再三低聲問，她根本不知道源瀨京幫了自己什么，從剛剛開始，她就覺得自己和對方不在一個頻道上聊天…

而聽完鈴木凌音的詢問，小峰理紗明白鈴木凌音她什么也不知道，她還以為自己是被卷入進來的無辜人。

對此，小峰理紗難過地擠出了笑容，看著鈴木凌音那天真的樣子，忽然有些羨慕對方…

這兩周她也聽過一點有關源瀨京的傳聞，據說對方是退學一年的學生，轉學到鈴南沒有一點消息，吸煙斗毆目無尊長…以前在北川高的惡名幾乎全校都知道。

所以，這種人怎么可能只是因為看見自己讓鈴木凌音免費跑腿，就打小報告告老師的人？

像他這樣的人，做過的壞事肯定也不計其數。

對這種事情說不定喜聞樂見。

怎么會突然計較呢？

一定，有哪里不對…

小峰理紗還沒有放棄，但事實證明鈴木凌音的確一無所知。

再問下去說不定她還以為自己在為難她，那樣的話，小峰理紗無論怎么樣都說不清了…

最后，她只好再鄭重地道歉了一回，然后說自己明白會帶十萬日元過來，把之前欠的跑腿費都還清…

鈴木凌音雖然不知道她今天為什么突然道歉，又牽扯到源瀨京…但她的性格本身就算如此，逆來順受的無助。

好在，她不是真的笨。

看著小峰理紗失落的離開，直到看不見。鈴木凌音獨自一人站在校舍樓的陰影里，慢慢想著。

她又想起來的那個夜晚，退還回來的錢和他的話語，鈴木凌音從未思考過的事情開始慢慢在心底上沉…如果可以，她希望源瀨京一直是坐在身旁的那個文靜會問自己問題的普通男生。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是這樣，有一個能說話的朋友。

……那時候的表情好像，可以明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