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Great heart

當嘈雜卻統一的聲音在和室里響起，那是氣氛的最高潮。

穿著和服的女性一個個從屏風后魚貫而出，她們手上端著山珍海味，恭敬的給每一位坐在這的客人端上料理。從野味到山竹，琳瑯滿目。

而中間是表演歌舞伎的演員，他們畫著浮夸的妝容，上演著妙曼的舞姿。情到深處，贏得大叔們的喝彩。

“此去經年，不知何月歸。”

“藤原，再見！”

“咿呀咿呀咿呀噫噫噫～”

源瀨京對中間的歌舞伎不予評價，因為他根本沒有抬眼，除了剛剛入場時他看了一下——那群演員畫的妝臉比死了三天的人還白，他著實欣賞不來。

而且自從端上來了美食后，源瀨京就沉下心，靜靜的品嘗美食。這是尊重，也是享受。

會場上一時熱鬧非凡。

似乎看出源瀨京的興趣和大叔們不太一樣，端送料理的和服大姐姐在源瀨京這兒時，放下盤子會給他解釋一倆句。

“這個是魚子醬，用勺子一小口咬著吃，粘旁邊的醬料會很鮮。”和服大姐姐說，輕盈地放下盤子。

源瀨京盯著默默看了一會兒。

忽然，他的勺子還沒下去，眼前，魚子醬的身上出現了放大鏡…

？

放大鏡？這個東西也能查看？

源瀨京有點意外，沒想到魚子醬上也會出現放大鏡。他下意識的使用，很快，眼前出現了文字。

……

名稱：里海鱈魚魚子醬

介紹：這種魚子醬只有Beluga、Oscietra和Sevruga三種鱘魚的魚卵才可以制成，味道鮮美，價值昂貴。

……

介紹結束。

源瀨京怔了怔，但眼前的和服大姐姐已經離開，她垂著眉眼并沒有在意剛剛的事情…但源瀨京已經回過神來。

自己用了情報收集器…而身上唯一持有的情報收集器，沒記錯的話是50點積分的那個…

握著勺子的手微微顫抖…

我去不會吧……

好在沒一會兒，源瀨京發現自己想探查別人時，依舊會出現放大鏡的標志…白色的放大鏡是10點積分，而紅色的是50點積分。

視野中放大鏡是紅色的，想查看時依舊提示需要收集前置情報，這說明自己還持有道具，并沒有使用掉。

所以，這算是50點pro版本的隱藏功能？

源瀨京松了口氣，隨后略微思索后開始試驗。

看了木桌，沒有反應，又看了看其他食材，大多也沒有反應，直到…

……

名稱：阿爾巴白松露。

介紹：這種松露比法國的黑松露和佩里戈爾的松露更稀有，價格昂貴，每磅（453克）的價格在12萬到20萬日元之間。

……

貌似只有很昂貴的東西才會出現介紹…不過，這未免也太昂貴了吧？

源瀨京沒想到這次宴會上的食材居然來歷這么大…他決定好好的善待每一份美食。

酒過三巡。

忽然坐在首席的齋藤義羽站起身，他端著酒杯似乎準備致辭。很快，在場的大部分人都停下手中的筷子，轉而拿起黑色的酒杯。

源瀨京也適時停下，看向坐在首席的齋藤義羽。

幾分鐘過后，齋藤義羽說完了致辭，鞠躬結束。宴會又恢復之前的感覺，歌舞升平，熱鬧非凡。

而源瀨京也算是明白今天為什么會開宴會…在剛剛的致辭中，齋藤義羽說這是自己五十歲生日大壽，很高興諸位能夠前來。

這番規模也是很難見，源瀨京就說這些食材不可能這么簡單的出現。

生日宴會隆重一點，也可以理解。

氣氛逐漸被炒熱，中間的歌舞伎表演已經撤下去，時間無聲的流逝在觥籌交錯中。

不知道是哪位黑道大哥喝的上頭，光著膀子站在中間，露出的紋身占據了整個后背…那是如同惡鬼的繪圖。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在意，紋身在黑道中是等級的象征。

只見光著膀子的黑道大哥拿著太刀，在中間耍了一套，看上去似乎有點那么回事…劈挑砍刺，至少源瀨京覺得比歌舞伎好看。

“池袋大哥帥氣啊！”

“噢噢哦！”

到后面甚至還有劃起野球拳的家伙，整個宴會的會場已經是一片混亂。幾乎沒人老實坐在位置上的，甚至還有人離席，站在外面的庭院抽煙…

源瀨京不明白生日宴會是不是越熱鬧越好…他下意識往首席的位置看去。

不知何時，齋藤義羽已經不見。

也許已經算是散會了？

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源瀨京其實也吃飽了，這場宴會也該結束，說不定晚上才是重頭戲…但他不想再呆到晚上。

既然如此，也是時候該走了。

源瀨京拍拍正和人聊天的桐馬一生，簡單表達自己想回家的意思。

桐馬一生見狀，對正在聊天的幾個人稍稍示意，然后回過頭來：

“好…那方便先去外面等我一下嗎？大概五分鐘左右，我和他們聊完這些事。”

源瀨京沒有反對，輕輕點頭，五分鐘并不會礙事。他平靜地起身離席…只是走的時候感覺有點肚子撐，因為真的吃飽了。

不過他不后悔，如果再來一次，他會吃的更飽。

來到外面，源瀨京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感覺不錯……剛剛在會場里面都是菜和酒的味道。

他站在側緣的地板上，拉伸肩膀，默默消食。

不過這時，脖子向左扭動時，他看見了齋藤家的少主，齋藤千夏。

她坐在側緣邊上，腿上放著一本書在看，那只白貓則睡在她的身旁。

她一只手扶著書頁，另一只手來回輕輕撫摸白貓，看上去很溫柔。

源瀨京見狀，略微猶豫。

他下意識的向另一側，因為想要和她保持距離，拉伸動作在哪里都可以進行…

不過走著走著，源瀨京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的周圍似乎只有那只白貓。之前覺得溫柔的畫面好像不只有溫柔，還有一些淡淡的寂寞。

世界上很多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和他人見的那一面可能是最后一面。

源瀨京感覺自己和她的世界以后大概率沒有交集，所以這下意識拉開的距離，說不定就是最后一面。

“……”

果然，還是會有些好奇嗎……

源瀨京決定解決自己心底的疑惑，漸漸退回甚至轉過身朝她走去，只是簡單搭話的話，應該算不上冒犯吧？

.

“那個，請問你在看什么書？”

忽然，安靜的周圍被搭話的聲音打破，齋藤千夏的視線停止閱讀。

怔了一下，她慢慢轉過頭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少年，他站在離自己一米左右的距離，穿著白色的體恤。相貌出色，讓人會心生好感。

齋藤千夏記得他，之前在和室前遇見了一次，之后又在宴會上看見了一次，一共兩次。

現在是第三次。

齋藤千夏沉默了一會兒，她合上書，英文名的標題呈現出來：

“Great heart”

“偉大的心？”源瀨京下意識出聲。

“你看過嗎？”齋藤千夏有些意外。

“……”源瀨京無法忘卻，他今天早上才剛剛看過，那一行文字閱讀過去，不留存于大腦的知識實在印象深刻。

“……嗯。”源瀨京過了會兒回答。

“那你最喜歡里面的哪一句？”

齋藤千夏想了想問，她很好奇對方是否真的看過，還是說為了搭訕而編造出來的話題。

但源瀨京真的看過。盡管看的不深。

“高尚的靈魂需要現實世界的物質支持來完善基本的生理需求…”

一口氣說完連標點符號都不帶的句子，源瀨京發現齋藤千夏的眼神中有點微妙，她低著眼眸，輕輕摸了摸書封。

接著轉過頭看了源瀨京一眼，但沒有選擇拆穿，而是微笑點點頭，似乎打算就此帶過這個話題。

源瀨京見狀只好補充說：

“第十三頁…大概在中段，你可以找的到這句話的。”

“……”

齋藤千夏猶豫了一下，發現源瀨京待在自己的身旁沒有離去。出于禮貌，她只好翻到了他所說的那一頁。

然后意外的，真的找到了這一段話。

“……”

“……”

沉默一會兒后，響起的是齋藤千夏的夸贊，似乎很是溫和：

“好厲害。”

源瀨京不明白她為何忽然這樣說。

“連頁碼都記住了…你還看其他書嗎？”

齋藤千夏看向源瀨京。

源瀨京想了想，順著話題和她聊起來。感覺是一個很親切的人，沒有所謂的架子。

她的眼眸是深藍色的，那是大海和天空的顏色。

源瀨京報出了自己這一個月看的書名，還好她不是直接和源瀨京聊書，要是問源瀨京看沒看過百年孤獨第七天之類的，源瀨京就招架不住了。

畢竟他只是個半吊子。

簡短的聊天似乎讓她很是放松，身旁的白貓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然后趴在了齋藤千夏的腿上。

“喵。”

源瀨京也從聊天中感覺了出來……

她的確是她，毋庸置疑的「她」。

不過源瀨京自始至終都沒有往性別方面提，因為這也只是源瀨京的直覺。

每個人的外貌都是與生俱來，要齋藤千夏真的是男生，而自己說出了冒犯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源瀨京的接觸只是讓自己心安。他不會去做不禮貌的事情。

只是忽然，齋藤千夏稍微拉近了距離。

源瀨京感覺心跳加速了一下。

“你的身上有一股我喜歡的味道。”她閉上眼睛，輕輕地嗅了嗅。

源瀨京感覺很奇怪…喜歡的味道？那些山珍海味嗎？不過源瀨京吃飯的時候很規矩，不會有湯汁濺到衣服上。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而是下意識地出于禮貌回復：

“有些近了。”

潛意識里，他將對方當做了女生。

齋藤千夏怔了怔，似乎感覺出源瀨京的意思。將那稍稍靠近的距離拉回，神色有點苦澀。

她腿上的白貓在這時跳開，不再趴在她的腿上。

“是嗎……”她輕聲喃喃，“抱歉，我的眼睛有些看不清。”

“……”源瀨京覺得這是很奇怪的回答。

“那個，要摸一下嗎？”她忽然冷不丁地說，把書放在側緣的地板上。

源瀨京家里有那本書Great heart，從圖書館借來的，所以他搖搖頭并不想觀摩：

“不用，家里有這本書，謝謝你的好意。”

齋藤千夏卻搖搖頭：“我是指這里。”

她把手慢慢放在自己的胸口前，意圖很明顯。

但源瀨京卻一時語塞。

？

什么意思？

“要摸摸看嗎？”她又說了，這次帶著些許笑意。

但源瀨京覺得無論怎么樣都不該帶著笑意…至少說出這句話不該帶著笑意……什么鬼？

他下意識地想說出男女授受不親，自己不該沒事摸你的胸，這不是耍流氓嗎？

自己可不是那種第一天和你聊柏拉圖、蘇格拉底，第二天說看看腿的文學流氓…

源瀨京真沒有這種想法。

但意外的，她又接著說的話讓源瀨京動蕩的思緒中止。

“心臟。”她說，“要摸一下看看嗎？”

放在右胸口上的手白皙干凈，手指扣在胸前，那里是敏感的位置，也是心臟的位置。

源瀨京沉默下來。

他忽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

……

……

……也許應該相信……

……

……

……相信這個世界有比女生還可愛的男生……

……

……

……

從齋藤家離開之后，源瀨京坐在本田的副駕駛位上，魂不守舍的心想。

車載的FM又放起了來時的音樂，似乎桐馬一生的心情不錯，那蓋過車笛的低沉男音回蕩在車內，像是激情歌唱。

但源瀨京真的魂不守舍。

她？他？她？他？……

大概，是他了。

“I found a love for me（我找到了屬于我的愛）”

“Darling， 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親愛的就跟著我墜入愛河）”

“Well， I found a girl， beautiful and sweet（我尋得這么一個女孩漂亮甜美）”

源瀨京不知為何心情異常低落，聽著這情歌在耳中哪哪都不自在…可他最后只是輕輕嘆氣，調整好心態。

京都的高速架飛馳著數不清的汽車，遠處的海岸線倒映著正處天空中央的火紅，回來的路上比來時的路要輕松很多，又在心情上沉重很多。

可至少，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不是弄清楚了嗎？

以后估計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這樣的結局，某種意義上也是沒有遺憾的結局。

源瀨京心想。

“好吵。”

“星期六放假，街上是這樣。”

“我是說你的車載FM。”

“……”桐馬一生略微沉默，總感覺這段對話似乎在哪發生過？

不過接下來他關掉了車載FM，這次沒有失手。

很快車內變得安靜，只剩下風掠過的發絲。

“心臟…要摸摸看嗎？”

“你說什么？”

“……”

“沒什么，只是自言自語。”

風依舊掠過他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