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鬼使神差

數千年過去，曾經神戰的戰場依舊荒蕪。

人類的痕跡離此十分遙遠，幾乎很難看到非天然的建筑。

畢竟諸神忌憚和排斥這里，凡人也很難不愿萬里來此開拓……以至于這多年過去，此地依舊維持著原始的環境。

身形下落，赫拉抬頭望了望天空。

她微微抬手，將自己的力量灌注在了一道漂浮頭頂的虛幻黑影上面。

黑影一震，隨之緩緩凝實。

而大地之上，赫拉原本有所顯形的影子再次隱沒，好像陽光繞過了它的身軀一般。

這是冥王的隱身盔，它不止能夠隱匿形體，更可以斬斷很多神秘領域的窺探。

有了它在，巡游天空的太陽神就無法發現赫拉的蹤跡了。

雖然天后不認為阿波羅會管自己的閑事，但這并不影響他提前做好預防……尤其是親自確認了阿格萊雅的消息之后，天后更是慶幸起了自己的謹慎。

“宙斯……你竟然真的敢……呵，果然，我就不該對你抱有什么期望！”

嘩——

風聲陣陣，似是在回應盛怒的女神。

眼底閃過一絲陰霾，赫拉心中猶如萬丈寒川般冰冷。

自打從阿格萊雅的手中得到赫柏的下落，已經過去了一月有余。

在這段時間內，她先是前往冥界，久違的拜訪了多年不見的哈迪斯。

然后赫拉便匆匆趕到奧迪爾斯山的廢墟之上，直奔青春女神曾經現身過的地方。

過程沒有什么波折，赫拉也未曾受到什么阻礙。

她順利的找到了自己的女兒，對方也沒有陷入群星之神一樣的永眠。

只是那一天，原本打算將赫柏帶回神山的赫拉卻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因為不出意外的，意外還是發生了。

在她憤怒與震驚的目光中，一個人類竟然同赫柏在一起。

他們似乎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很久，甚至建造了木屋和田園，形同一對平凡的夫妻一般。

一時間，赫拉的心中猶如翻江倒海……當然，如果只是這些，那赫拉或許會有些憤怒，但還不足以令她如此心寒。

畢竟卡俄斯的神從來不在乎這點小事，一個神靈與凡人成家，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真正讓赫拉無法接受的，是那個人類的身份與赫柏那明顯不正常的‘裝束’……目光在那熟悉的腰帶上停留了好久，赫拉感覺自己從沒有這樣憤怒過。

“和諧女神，哈爾摩尼亞……她的力量能夠安撫人心，也能讓人放下心中的雄心壯志，選擇平和安定的度過一生……”

“阿芙洛狄忒的腰帶，和它的主人一樣妖艷……它能勾動人心底的欲望，產生最原始的獸欲……”

“還有你，這個曾讓我感到過片刻的喜悅，卻又隨之帶來恥辱的神王之子……宙斯……你很好……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如此讓我感到惡心！”

“你授意他掀翻了我的花園，現在又要讓他奪走我的女兒嗎？！”

嗚——

狂風呼嘯，卷起陣陣塵煙。

回想著前幾天看到的一幕幕，赫拉只感覺十分諷刺。

作為神庭的天后，她不是沒有想過，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宙斯會出于某種目的，為赫柏選取一個他心儀的丈夫。

這個人有可能是神，也不排除是某個有名的凡人，畢竟英仙座珀爾修斯就是先例，赫拉也沒什么不能接受的。

在她看來，既然赫柏沒有主動尋求一場婚姻的打算，那由宙斯來安排也沒什么不妥的。

反正對方選擇的存在也許不是那么完美，但一定在某方面具有讓神王都為之動心的價值。

只是千算萬算，赫拉終究沒有想到，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擺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別人，竟然是這個因她而得名，卻也險些讓她淪為笑柄的凡人。

赫拉克勒斯……她怎么會不記得他的存在。

哪怕之前不記得，當對方掀翻她的金蘋果園之后，赫拉也很難不想起他來了。

天后承認，對方的確對神王很有價值，甚至比曾經的珀爾修斯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如果宙斯有哪怕一丁點的考慮過她的意見，也不會在此刻做出這樣的安排，試圖讓這個冒犯了他的凡人迎娶他的女兒，并讓阿芙洛狄忒的神器參與到中間。

這簡直是一種羞辱——或許宙斯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從未讓赫拉知道這件事情。

可也正是因此，天后才更覺諷刺。

因為在事先做好了對她隱瞞的準備之后，神王的所作所為似乎更加無所顧忌了。

比如那個人類英雄身上的封印痕跡，又比如他那堅韌不拔的意志與精神。

“呵。”

手掌前伸，赫拉的嘴角掛著冷笑。

她看著那個身姿高大的人類英雄，像是想要捏住對方胸腔內的心臟。

哪怕天后知道，她這是在做無用功。

可直到觸及了對方體內那實實在在的封印與枷鎖，天后才終于接受了事實。

赫拉看出了宙斯的打算，赫拉克勒斯無疑是對方很看重的存在，可后者卻不太愿意聽從他的意志。

于是無奈之下，人為的給對方制造出一個‘牽絆’，再將其牢牢的握在手里，便是神王最擅長也最愿意使用的手段了。

赫柏是宙斯的工具，但卻不是用來籠絡這個自小在人間長大的神王之子的，甚至恰恰相反，這是神王親造的一條鎖鏈。（489）

他試圖以此鎖死這個人類飄忽不定的心靈，至于青春女神，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犧牲品罷了……

不，不止于此。

眼神冰冷，赫拉心中有所猜測。

宙斯的目的還沒有達成，因為在他的眼中，哪怕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力量，可這個人類的精神反而更加璀璨了。

僅僅一個赫柏，恐怕不足以將他拴住……所以宙斯才遲遲沒有‘收網’，因為他還需要更多的牽絆。

像是一雙兒女，又或是其他的什么，當他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再安排一些無意間闖入這片人類世界以外荒野的凡人，讓他們漸漸在此地繁衍生息，奉唯一能庇護他們安全的赫拉克勒斯與赫柏為君主，亦或者信仰的源頭。

愛情，親情，友情，子女的期盼，國民的依賴，民眾的信任……它們將迭加在一起，讓人從中無法掙脫。

而當自己擁有的一切美好都是因神王而來，接過神王的善意，也就等于接過它們所有時，這個人類還能像現在一樣堅持嗎？

赫拉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這一刻，劇烈的心跳于胸中漸漸平息，可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天空聚攏起漆黑的云朵，好像一場大雨即將傾盆而下。

相比之前旺盛了千百倍的殺機在赫拉的胸中醞釀，她看著赫拉克勒斯，想要結果了這個自己唯一能解決的問題根源。

她殺不了宙斯，這是肯定的，但她或許能殺了這個人類，尤其是他現在沒有了力量。

只要殺了他，就算宙斯再怎么憤怒，他也只能無奈的接受事實，而非為了一個死人與自己的天后為難……下意識的上前一步，神力已經開始在指尖涌動。

為了防止意外的發生，赫拉做好了動用全力的準備……不過就在她即將動手的時候，赫拉的余光無意識的掃過了這座古老神山的片片殘骸。

奧迪爾斯山，多么古老而偉大的圣地啊……可即便是它，也難逃最終的毀滅。

這座神山的土石見證了三代神王的誕生，也見證了兩場父子相殺的人倫慘劇。

曾經瑞亞就是在這里偷偷放出了宙斯，從而有了之后的一切。

無疑，這是奧林匹斯神系一直贊美的舉措。

只是在今天之前，赫拉一直是理解不了母神的。

因為盡管她也為此感激瑞亞，可在阿瑞斯的身上，她卻從未感受到過那種足以讓她與宙斯悍然決裂的感情。

如果神王吞下了這位戰神，或許赫拉也會憤怒，但她未必有那么難以接受。

可此時此刻，雖然依舊無法感同身受，但赫拉對此表示了尊重。

或許母神曾經，也如她一般憤怒吧……

“嗯？”

隨著赫拉一步踏出，穹天之上，烏云微微下沉。

天象仿佛生出感應，知道有一件注定會波及世間的大事將要在此刻發生。

然而再次停下腳步，這一剎那，當眼前的人類與背后神山的遺骸同時映入赫拉的眼中，鬼使神差的，一個莫名的想法突然憑空誕生，并很快在她的心底扎下了根。

殺了赫拉克勒斯，這確實能解決眼下的問題，可一切的根源終究是宙斯，將來總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問題等著她。

只是赫拉之前不覺得自己能拿對方怎么樣，正如過往的數千年，面對神王的偷情，她也只能針對那些幸運或不幸的情人。

神王的力量是絕對的，這不是她能夠改變的存在。甚至之前那些受苦的凡人情人，本質上也只因宙斯不曾在乎過她們，有意拿她們給赫拉出氣而已。

不過今日站在這里，站在這座古老神山的廢墟旁。

舉目望去，不知多少萬里的浩瀚山岳只是神山上倒塌下來的巨石所化。

聯想起昔日之景色，在赫拉的心底，一個叛逆的打算于剎那間凸顯，并且愈發讓她難以忘懷。

殺了宙斯？

推翻宙斯的統治？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哪怕給她這個能力，赫拉都不會做出這種選擇，這與她的性格不符。

但除此之外，如果能夠給宙斯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甚至讓他產生些微的恐懼與忌憚，不再如此肆意妄為，或許也不是不能試試……

自己畢竟是他的天后，不是隨意使喚的棋子，自己的女兒同樣如此。

悄無聲息的，赫拉收回了邁出的步伐。

默然無語，她在心中計算起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赫拉克勒斯……我記得他是個很厲害的人類，比珀爾修斯厲害的多。”

“就連諸神都無法戰勝的拉冬都被他擊潰了，而且這種感覺……撐天的象征嗎？”

眼中閃過一抹光芒，赫拉知道宙斯為何會如此看重這個人類了。

撐天的象征，以人類的身份承載，這可是十分罕見的事情。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想，這也證明了這個人類的確有著超乎尋常的能力，或許真能能讓宙斯吃個教訓。

“有能力，有仇恨，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個人類。”

“真是再合適不過了……畢竟我雖然想給宙斯一個教訓，卻沒打算像母神那樣，原本只是打算放我們出來，卻最終推翻了自己丈夫的王位……”

心中輕語，赫拉越想越覺得可行。

一個人類，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威脅到宙斯的王位的，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這遠比什么誓言更有保證。

誓言還有違背的可能，但在卡俄斯世界，這種存在于先天身份上的界限，是凡人永生永世都無法逾越的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