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茥胸甲這招還挺好用的。
畢竟仙宮極端封建集權,公司也階級森嚴等級有序。把個坎國公主掛在胸前,這些大內侍衛精英太監們再兇再狠也不敢傷到她半根寒毛,打到面前自斷經脈都得強行收招,仿佛生怕掌風太猛,刮亂了翁主的發型,拳罡太烈,驚嚇了帝姬的安寧。只能說做了一輩子鷹犬,到死都是被拴著的狗,真是被規訓得相當到位了。
當然石茥是沒什么安寧不安寧的,她給鐵蛋裹著絲綢扣著鍋,鎧甲一樣掛前胸,眼神已經和死了一樣了……
不過鐵蛋就輕松許多了,再也不必擔驚受怕忌憚老太監突襲,你打過來我就挺起胸頂過去,直接用石茥強行打斷對方大招,然后趁著對方被迫收招,內勁失衡,僵直冷卻,掄起刀來“哇咔咔”得斬過去,一刀一個,統統剁翻,真真不是玩意,但是爽。
如此一路沖突,蒙頭亂殺,只在高墻宮舍中騰挪轉移,橫沖直撞,也不知驚擾了多少重宮闕,強闖過多少道門閥,忽然鐵蛋察覺有一段時間太監守衛不刷了,一時停歇腳步,四處望去,卻見此時似是身處大內中一片御林莊園之中,周圍種植某種果樹,枝葉茂密,庭蓋遮天,一時連身后炮兵轟炸喪尸突擊的聲音都遮住了,這才一時停下腳步,意識到走岔了。
“路不對吧?這是哪兒?”
石茥緩過來,抹掉臉上的血,
“余哪兒知道,余外地來的。”
好吧,也不怪她,王府地方之大,便是東王自己走也得迷路的,何況石茥還受到胸甲待遇,遭到沉重精神打擊,大概一時恍惚走神,帶錯了路也正常。
結果鐵蛋正要走回頭路。石茥忽然又活過來了,指著樹上青瓜似的果實叫道,
“余餓了,搞兩個吃吃。”
“屁事兒真多。”
鐵蛋不耐煩得哼了一聲,隨手一刀斬去,切落兩個半瓜,自己捧在手里先啃了一口,然后塞了半個給她。
石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呸呸呸!又酸又澀,難吃死了!”
鐵蛋面無表情的嚼著嘴里的青瓜,
“沒熟唄,不然還能給你留著?別挑剔了,有汁有水,吃不死你就先墊著吧。”
石茥皺著眉頭,但總算沒吵鬧要蜜糖,還是嚼著澀瓜咽下肚,吃了一陣忽然回過頭,
“喂,劉小六,余突然想起當初咱們在船艙里,余要和你睡你不睡……你還記得不。”
鐵蛋懶得理她,趁著周圍暫時沒老太監刷新,抓緊這個時間調息回炁。
誰知石茥冷不丁,“怎么你娘也是石家的?”
這劇情跳得太厲害,鐵蛋一時沒接住,手上吃瓜的動作生生一窒,還真被她看出來了。
石茥一臉果然如此,
“哦難怪你對石家的事這么上心,可既不把余當主子,也不把余當女人,卻又這么護著保著的,這根本沒道理。
原來你也是石家的子弟啊。怎么,你這是把我當妹子呢?”
鐵蛋冷哼,把手里的瓜甩出去砸了個粉碎,
“關你屁事!”
石茥卻不怕他,還好奇八卦,
“可旁支里好像也沒有嫁給姓劉的啊?你娘叫啥名字?說不定我認識咧?”
鐵蛋冷哼,“你才幾歲,認識個鬼。”
石茥不樂意了,
“嘿,瞧不起誰呢,我可是宮里的帝姬,若沒如今這些事兒,本來要嫁到紫薇垣爭霸的好不好!
莫說我石家的三姑六婆叔叔嬸嬸,就連各地宗室王公下了幾個崽,納了幾個妃,封了幾個侯,都要牢記熟背的。
你就說說唄,說不定盤一盤,算一算,你還是我弟呢!”
鐵蛋一時沉默。
石茥一看拿到他的把柄,搖頭晃腦,
“你不說我也能猜,我家的血脈精貴得很,既難生又難養,死得又快瘋得又多,歷來宮里生了多少子女都得數著的。
嫁出去幾個,送出去幾個,病死的幾個,瘋死的幾個,分出去每一家支系都有人惦記著。
縱然是被魔門的妖人偷拿去的,也得有個下落,好歹知道是在哪座山丟的。
王宗的家譜我自然早都熟記了,好查得很,不過若是中山叛逆那一支,那恐怕就有點難,畢竟丫一家子都不是人,各種亂嗶野合的……”
“苑。”
鐵蛋面無表情,用刀在地上寫了個字。
“你識得么。”
石茥看看,想了想,
“石苑……哦!我知道了,那還真是王家的帝姬長公主!本來送去三垣聯姻的,翻陰山的時候走丟了,說是給龍收走了……
嗨,那算起來你還是我大侄子呢……咦?這不對啊?你是長公主的兒子,那年齡應該和我差不多啊?
怎么五大三粗的,長得和牛一樣……”
鐵蛋沉默無聲,于是石茥也一時沉默了。
即使身后的少年不說話,石茥也知道他想問什么。
畢竟她也是石家的女人,而如果對方也是石家的兒子……
“她……她不是不喜歡你,你別怪她,她就是有病……
我們家的女人,尤其做了娘的,是最容易害瘋病的,一犯病就容易看到鬼。
大約總覺得有鬼要上身,把自己的孩子奪舍了去,所以……
所以一會兒吵鬧著要殺鬼,一會兒又自己心疼得不得了……
總之,在宮里,若生了娃,都不敢叫她自己養,我也是苷娘從小帶大的……”
鐵蛋依舊沒說話。
石茥也陪著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輕輕道,
“你是不是很想她啊……我知道,我也想苷娘啊……
她們說,等長大以后就好了……
可我長大了,也還是很想她啊……”
鐵蛋張張口,最終搖了搖頭,
“我已經記不得她的樣子了。”
石茥凄然得笑了笑,忽然扭過頭看著他,建議道,
“那你可以看我啊。我們長得應該差不離吧。”
鐵蛋看著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那你什么時候瘋?”
石茥也是噎了一下,啐了他一口,
“謝謝你的關心,我還好著哩!”
鐵蛋還想說什么,然而這時“隆隆”的炮聲由遠及近,猶如什么巨獸的腳步陣陣傳來,仿佛那看不見的,名為‘死亡’的怪獸正逐漸靠近,逼著林中小憩的少年和少女繼續向前。
于是他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拄著刀,站起身來,扯了扯那匹靈絲,好遮住石茥的頭發,
“看見鬼就叫我。”
“……嗯。”
于是鐵蛋再次踏上征程,追著爆炸聲,廝殺聲,怒吼聲,尖嘯聲,快步沖出御林,沖向充斥著血與火,死亡和混沌,絕望和殘暴的漩渦。
不過大約是路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兒女情長,等他趕到時,已經打完了。
那個曾經被稱為河間王石碹的人,已經死了。
此時盤踞在王府西宮之中,剩下的,就只有一頭哀嚎悲鳴,翻騰慘叫的蛟。
蛟者,龍之屬也,狀魚身而蛇尾,形蛇蟒而四足,似蜥蜴而大身,生鱗皮而無角,其首如虎,聲如牛鳴,長者數十丈。
是,喪了人形,化了蛟了,雖還不能算龍,不過殺了這么多人,吃了這么多肉,大約也快長成了。
那最終的形態,便是石家的男人,無法逃避的宿命,瀚海魔龍。
是的,石家的男子是真的龍種,而且不是一般的龍,是超進化的雜種。
好吧,嚴格地說,龍其實都是雜種,并沒有真正意義上100的純血。
魚可以化龍,蛇可以化龍,亂七八糟的龍種,都可以化龍。
龍這個字,只是一種指代,指代那種各種原因,發生了生物的突變,突破了基因加鎖,開啟自我進化的異種,隨時可能失控暴斃,也可能超進化的變異體。
所以不管最初的原體是什么,龍可以為了進化,為了變強,不斷殺戮,不斷進食,不斷進化,掠奪更強大的基因,模仿更強大的生命,不斷補全自身,最終不容于天地,遠超那些被設計制作出來的血肉,可以達到的極限。
而瀚海的這一窩魔龍,就是公司把妖魔戰場中篩選出的,太極界古往今來最強生物兵人,仙尊的基因原種。注入那萬萬載,盤踞自然界頂點的掠食者,龍的濕件體內。
經過嚴苛篩選,吞噬進化,最終培育而成的,專為戰斗而生的軍用濕件,超級異種。
石蛟用的是這一具身體,鐵蛋用的,也是這樣一具身體。
沒有之一,就是唯一,這就是太極界的版本最強之軀。
鐵蛋清楚的知道這些秘辛,甚至比石茥更清楚明白。
畢竟在九霄之巔那個課長的夢里,他已經從自己的檔案里,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本質。
是的,其實第一次刺殺石蛟的時候,鐵蛋就已經被公司盯上,上了檔案了。
而在把他查了個底朝天之后,公司什么也沒做。
因為很符合科學,沒什么不正常的。
一條蛆再努力,也不可能魚躍化龍。而初生的幼蛟,也會噬虎殺人。
這就是寫在基因底層代碼里的客觀規律,所以鐵蛋這么強,很正常。
所以玄門的掌教首座,五方五老,四大天王,最終會選他來做那把劍。
不是什么天魔劍種陳胡子,不是什么神教法王陸小六。
必須是鐵蛋,只能是鐵蛋,來做那刺殺天罡,重奪九陰山的劍主。
因為很符合玄學,鐵蛋就是最強的。
他是坎國的王種,他是石家的血裔,他是天龍的魔胎。
只要磨礪他,培養他,打造他,投資他,他就一定會變強。
即使千年一遇的道種,也不會比他更強了。
因為他就是有這樣的潛力。
因為他就是有這樣的命。
這個世上,沒有任何的偶然,一切都是計算好的,萬物皆有因,萬事皆有果。
可惜石碹沒這么大的因果,更沒這么硬的命。
所以就像剛才說的,他死了。
王城內外,遍地尸骸,親兵鐵衛,死傷殆盡。
護衛河間王的兵馬,已被殺成滿地,碎成遍地血肉。
不過鐵蛋乍一掃視之下,卻并沒有看到什么黑衣僧人,光頭和尚的。
王庭血海之中,滿池血水之中,只立著一大片,身長三丈之高的巨大血色人形。
乍一眼望去,仿佛有人在金闕宮閣之間,植下茫茫多的紅杉樹林。
鐵蛋雖然不怎么煉血箓天書,陳玄天那邊可是快煉到地球教主了,哪兒還不知道這每一個血色巨人,都是血神子煉到大成的投影。
這么多血神子貼臉堵門,那石碹自無活路可走,此時已化十丈之長的惡蛟,給神教生擒活捉,然后現場料理。
以鐵環穿其頷而鎖之,拔其發,抽其舌,牽之登梯,上于柴積。
雙繩貫其頷,鹿盧絞上,斷其手足,斫眼潰腹,四面縱火,煙炎際天。
被如此折騰,即便惡龍魔蛟,此時也只能悲鳴慘叫,哀號震動宮殿。
一時在火海中翻滾,不片刻而亡,直被烤的皮酥骨爛,散發出陣陣肉香。
石茥藏在鐵蛋懷里,不由瑟瑟發抖,嗚咽出聲。
于是那群巨大的長身血影,一時皆回過頭來,把一張張血肉模糊的人面,望向闖入宮中的不速之客,就猶如滿林血杉,一時搖曳起伏,在猩風中掀起一片血色的波瀾。
鐵蛋側過身,扯了扯絲絹遮住石茥的臉,把她護在懷里,只將神主血玉高舉在手,表示別沖動,大家自己人,所以暫時到也沒有一道影子撲過來要命。
不過好在雖然乍一眼望去,這些血影都一般鬼模樣,但觀察站姿背影,鐵蛋立刻認出其中領銜之人,端的風度翩翩,與眾不同,瀟灑非常,甚至頗有點騷氣的,于是立刻大聲招呼,
“哎喲喂這不是東方尊者嗎!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于是領頭的那道血影回頭看了一眼。
鐵蛋揮著大刀招呼,
“尊者尊者,我啊我啊,劉小六啊,尊者還記得嗎,上次咱倆組隊,聯手屠的蘭陵。說好了給我記一大功哩!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對方瞪了他一眼,竟一拂袖,扭過頭去,仿佛懶得和他廢話。
只是一看這般情景,似乎這小子居然真和尊者認識,周圍血影一時也面面相覷,只得又扭過頭去裝樹。
而鐵蛋更是自來熟的湊上去,乘云遁走,幻影移行,轉瞬間便踏過尸潮血海,立到東方尊者身邊,瞅瞅篝火上的燒烤魔龍。
“你們在干嘛?”
東方尊者不耐煩的道,
“煉丹。”
“煉丹?”
“化血神丹。”
東方尊者負手道,
“睢陽守張巡,拜我神主,入我圣教。
不止獻出東國四十城,更一番驚天謀劃,橫掃千軍,盡滅魔宮。
有此大功,教中兄弟一致同意,推選他接替法王之職。
從此尊號大力,號令九州,領袖中原,逐鹿群雄。
這枚神丹,就是為他化神登尊,準備的進階之禮。”
“誒……”
鐵蛋聽了也不由刮目相看,
“你們神教還真是挺爽氣的嘛,一入伙就幫化神,一上來就可以當法王的?”
東方尊者得意,
“那是自然,入我教者皆兄弟,有功則賞,有過則罰,多大的本事就挑多大的擔子,絕不會虧欠你的。”
鐵蛋好奇,
“哦,不過你們十絕至尊不是向來有數的嗎,前任大力法王呢?就這么換人,他沒意見的嗎?”
東方尊者臉一拉,嘴一撇,袖一拂,
“……前兩天叫峨嵋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