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聲輕響,斷劍被一把擲入五色石中,插得深不見柄。
“呼……呼……呼……”
鬼面男沉重喘息著,包含道息九炁,濃稠似瓊脂乳膏一般,玉色的血漿,直從口鼻七孔,全身傷口噴溢而出,噼里啪啦,似珍珠般砸落在地。
此時他一手直插進胸腔,指尖夾住深入心肌的斷劍,拼力往外拔。一手捂住那猙獰恐怖,幾乎開胸破腹,依舊血如泉涌的劍創,努力呼吸,一把把將玉血涂抹在創痕上,似乎是試圖將丹腹的傷口粘起來。
然而破腹入體的劍炁難消,依然在經脈中摧殘肆虐,重創道身。深入心樞的劍尖更是一個勁往里鉆,竟始終不能再將插入心樞的劍刃拔出分毫!
“呼……呼……御劍術?”
鬼面男眼珠一瞪,猙獰瞳孔好似一盞青燈,忽然光明大放,射出一道青光,直穿透山體廢墟,罩住斷壁殘垣,粉碎殘骸之中,一顆被掌力炸的粉身碎骨,又被一把裁紙刀似的三寸小劍,牢牢釘死在眉心的睚眥頭顱。
“不可能……已經封住了……那到底是什么時候……我明明鎖著你的元神……出神御劍,根本不可能瞞得過……”
忽然鬼面男好像悟道了什么,一只眼依舊青光普照,牢牢鎖住睚眥,另一只眼好似探照燈一般亂掃,猛得又盯向另一側殘骸血泊,照出一只正掐訣御劍,似蓮花般盛開在赤潭中的血手!
“一體雙魂!?大逆不道之徒!居然背門棄宗!勾結魔教!同血神子共生!學這些魔法邪功!呸!妖孽終究是妖孽!”
鬼面男竟是中氣十足,狂吼著罵了一通泄憤,竟是咬著牙,拼著力,不顧精血狂噴,直接用手指握住劍刃,拼命把心口的劍尖往外拔!
于是那血手也扭了扭手腕,比了個中指,然后從滿池血沼之中,呼啦又長出一只血手來,把劍訣一掐。
“咯啦咯啦咯啦”
劍刃磨著鬼面男的指骨,一層層前進,方才動輒翻山倒海,破陣摧山,無堅不摧的手掌,此刻被黑劍割的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而不顧鬼面男的嘶吼掙扎,黑刃一點點得往里捅往底插,刺破他的心肌,鋸開他的道身,一點點深入,如同蛇牙一般在心脊中絞動著,翻滾著,將鬼面男切割開來。
“嘶……嘶……這到底是什么劍!為何能破我的法!吒!!”
鬼面男一聲狂吼,忽然從嗓子里噴出一口玉色血劍,“嘩!”得一道劍炁掃來,直將兩只血手一道掃成碎末!
劈里啪啦,似蓮花之盛開,無數血手,掐訣御劍,自滿山血沼中冉冉升起。
“嘩嘩嘩!”
于是大風起卷,無影無形無相之劍炁,數有百刃,齊齊自頸邊滑過,將鬼面男頸椎切開大半,人頭幾乎斬落!
“云岫!!”
與此圖窮匕見,生死一線之際,鬼面男終于慌了!叫人!不是!叫劍!
“锃!”
一道白光自睚眥眉心躍起!那裁紙刀似的三寸飛劍卷起星華血風!如流星行空一般呼嘯而來!一劍殺過滾滾血海!縱是血手猛抓硬扯也拿不住它!呼嘯劍光直降滿山血手盡破盡碎!
“嗷——!”
然后睚眥又活了!!眼珠子一轉!“嗷!”得一聲躍起來!張牙舞爪!睚眥的頭,像皮球!咚咚咚彈過來咬人了!!
“云岫!!”
瞪著彈過來的頭,鬼面男也是口噴鮮血,攥著心口的劍,捂著丹腹的傷,嘶聲怒吼!急呼求救!
“锃!”
飛劍神威大作!一劍蕩平血海!流光一轉!卷著滿天腥風!再朝睚眥斬去!
“當!!”
然后一聲震天金鳴,如暮鼓晨鐘,響徹沙場!
竟是方才另一把斷劍,破石而出!御劍飛來!半道截擊!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將飛劍云岫當空打落!
完了。
“嗷——!”
于是睚眥撲殺而來,一口咬中鬼面男那血噴如泉的斷頸!
我踏馬吸爆!
“呼呼呼!”
“唰唰唰!”
睚眥咬住不松口,盯著鬼面男一身精血猛吸,周圍血沼之中,一只只血手如蓮,依然滿池開放。
而鉆心劍尖不停,無相劍風不歇。劍嵐呼嘯之間,如剔骨鋼刀,反復卷掃,好似看不見的刀絲,一遍又一遍剔骨刮肉,直將那具人形,千刀萬剮,斷碎殺身,斬成血泥,戧成肉醬。
云岫勉強掙扎了一下,只是已沾了滿身污泥精血,稍一動起來就被旁邊斷劍沖上來叮叮當當一陣亂敲暴打,也是力盡難為。
于是虛空中,只傳來一聲幽幽嘆息,仿佛在感嘆一招不查,敗壞了一把好局,不過最后也愿賭服輸,陰風一卷,兵解投胎去也。
片刻之后,把鬼面男吃光喝盡,滿地血水才在睚眥身下匯聚起來,無數血手伸來把魔龍一包一裹,再次幻化凝成人形。
于是鐵蛋從血蓮中睜開眼,抬手一招,將黑刃雙劍,吞納入腹。一駐肺腑,一藏神庭,把一身劍炁化作劍袍蔽體,面上血漿一擦,又是明光曜曜,劍眸如星。
贏了。
不錯,睢陽一劫,鐵蛋斗敗峨嵋,收益頗豐,直刷到兩千年修為道力,只可惜最近都在忙著過劫刷怪挖寶藏打BOSS,一時也沒個正經工夫閉關打磨。所以鐵蛋自然是借著之前喝綠茶雙修的機會,先隨手捏他兩把嘍。咳咳,別誤會,劍,捏的是劍……
總之現在的我劍,是鐵蛋以畢身劍力鑄造,不過未經打磨,前頭一千年還算精煉,后頭一千年自然還需打熬,平時打個雜魚垃圾也派不上用場,如今忽然一場硬仗,果然被人打斷了。
當然問題并不嚴重,畢竟我劍是功力鑄造的,斷就斷了,磨一磨再鑄就是,雖然可能損耗了幾百年功力,不過反正那些修為也是搶人家得來的,以后再搶唄。
至于現在這一雙殘劍,具體是化作雙手劍雙持劍子母劍雌雄劍還是柳葉尖尖,自可以根據實際戰局需要,隨心所欲變化,到時候再說吧。
不過這一戰確實也是贏得僥幸,甚至可以說兇險無比。北辰劍炁打不動玄女道體,道炁爭奪也完全奪不過對方,而對方每一招都打得鐵蛋破防爆體,死相畢露,慘不忍睹。
而鐵蛋雖然之前在夢中悟道,但其實也沒有實足把握,破那鬼面男的九天玄女三轉九變煉形篇的。
最后鐵蛋依仗的,無非是對那牛逼轟轟,誰也瞧不上,誰也看不起的泡泡老頭的信任。
畢竟既然那老東西連玄女篇都看不上,視為垃圾,那我劍大約是可以應付這招的,要是打不動還垃圾垃圾得叫,不是很丟臉嗎?
于是鐵蛋這才咬著牙,抓住對出大絕殺招,片刻僵直之機,拼死一搏罷了。
好在賭對了。
我劍,不出意外得破了玄女煉形,劍插在身上就破了一身神功,封住了大半炁循,雖然太極五炁可能還傷害不足,但之后無相劍炁也能絞得動了。
只不過這次一招底牌被對方看到了,下次恐怕沒有那么好打了。
不錯,肯定還有下一次的。
雖然鐵蛋破了鬼面男的法身,絞殺了他的道體,把一身血肉吃干抹盡。但這種老怪物不用多想,肯定準備了兵解道體,奪舍之身。估計轉頭回到老家,就要把劍宗掌門玄天的戰力情報,更新到宗門道藏里去了。
而且對方最后出的絕招,之前在夢中好像也見過。恐怕這一支門人子弟,分明也是與皇甫義有因果牽連的。
此劫還沒完呢,遲早還得再做一場。
完成道身聚形,坐在地上調息了好一會兒,又把太白星魄,回天補炁,龍血培元吃了三顆,鐵蛋這才穩住內息,緩過勁來。
這一戰消耗極大,事實上已經同當初峨嵋一樣,打得鐵蛋幾階段連破,險些敗死,字面意義上靠陳玄天在暗中出手才救場的。
不過好在玄門過劫,風險和收益是成正比的,于是就和上次化血神丹一樣,這次過了劫直接生吃一個老玄門,而且是個玄女煉形,九炁圓滿,打底幾千年修為起步的大肥羊,真是字面意義上的人型天材地寶,不要太補。
只是可惜鐵蛋丹鼎之道不精,這么直接生吃,炁力轉化的效率反而不及煉成仙丹服用來的高,只能先囫圇咽在肚里。
不過只要能安心閉關個百十年功夫,將這老玄門一身功力消化吸收,再增個一兩千年修為應該還是可以的。到時候重鑄了我劍,戰斗力又上一個新的臺階,自可以打殺上山去,抄家滅門,報仇雪恨了。
“叮”
然后一聲輕響從耳邊傳來,原來是那飛劍云岫也回了炁力,奮力一躍,試圖飛劍而走,追隨自家老祖去。
可它又哪里走得脫。劍身精血匯成血手一撈,便把那飛劍抓住,似抓著條不斷掙扎的銀魚一般,送到鐵蛋面前。
鐵蛋瞧瞧那三寸劍刃上,被我劍斬開的刃口,分明感覺到此劍對自己極為抗拒,幾乎視如仇讎,拒絕神識的侵犯駕馭,也是一聲冷哼,
“云岫是吧,你放心,等我滅了你家滿門,割了老東西的狗頭,就送來劍冢給你陪葬。”
于是拍了一張符把飛劍封印,收入袖中。鐵蛋正準備飛身遁走,忽然鼻子嗅嗅,眉頭一皺,掐指一算,猛抬手把周圍坍塌散落的五彩巨石掀飛。
“轟隆隆”
隨著山體滑坡亂石雨落,廢墟之中,逐漸露出一頭正抱頭蹲的巨型豬屁股。
畢竟被那鬼面男打得地摧山崩,封魔之印隨手破了么。而失了封印壓制,周圍真炁又被鐵蛋吸納回炁,這山豬也失去禁制鎮壓,恢復本來面貌,直化作一頭大如山岳,足有十丈之高的山嶺巨獸。于是方才鬼面男那一掌威力雖大,倒也沒一巴掌把這家伙拍死。
“出來!”
鐵蛋一聲冷呵,那豬渾身一抖,哆哆嗦嗦得把人頭從石頭中拱出來,望著飛空而立的劍仙,渾身汗出如漿,搗頭如蒜,咚咚地震。
“仙人慈悲仙人慈悲!小的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沒看到!”
鐵蛋居高臨下瞪著他,雙眸中劍炁凜然,殺機大盛,
“此戰壞了你的封印,不殺了你,日后你危害天下,作奸犯科,因果都要落我頭上。”
“噫噫噫!仙人饒命啊!”
人頭豬慘叫,
“滿天仙神都盯著小的一身膘!小的又豈敢行兇害人,自尋死路!
俺愿拜在仙人座下,做牛做馬!只請仙人大發慈悲,饒小的一命啊!”
鐵蛋沉默了片刻,打量估算了一下這豬的體格,想想叫它搬幾百個箱子應該問題不大,于是松口問道。
“你有大小變化之能?”
“是是是!能能能!我變!”
一聽好像有活命的機會,人頭豬趕忙點頭,搖身一變,居然化作人型,現出三頭六臂,八丈法身,滿身腱子肉,堅挺的將軍肚,分明是罡拳打熬的筋骨,沙場百煉的戰獸,而且那人頭豬面容十分英俊,形象甚是和善可親,看起來倒還真不似什么妖邪。
“小的左將軍麾下先鋒,室宿衛飛騎都,靈八魁。拜見上仙。”
鐵蛋一時皺眉,
“你……認不認得一條蜈蚣?也是飛騎都來的……”
靈八魁一聽居然他鄉遇故知,趕緊點頭,
“認得認得認得!神仙說的是百陽吧!唉呀好久沒見了,聽說小子飛黃騰達,被選中給宮里當差去了!”
鐵蛋奇道,
“莫非你也在給仙宮當差?難道你也在此地,鎮壓什么蟲族么?”
靈八魁哭喪著臉,
“俺哪兒有那么好命,小的當年跟著左將軍造反被拿了。三垣留我一命,鎮壓此處,就為了每年設宴,可以千刀萬剮,好割俺一身五花肉啊嚶嚶嚶……”
好家伙,難怪要這么興師動眾,靈炁靈草滋養著,就是為了養膘啊。原以為那蜈蚣也夠慘的了,居然還有頭豬比它更慘。
大概給仙宮打工,統統是這種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