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大漠蒼涼。
喬元夕站在一處懸崖邊,見到了心心念念的落日。
她也能聽見后方,時不時傳來慘叫聲,天荒山余孽落在燃門的手里,自然不得善終。
陸燃的神魔雕塑園內,那些已經激活的石塑,大都已至天境。
唯有千骨石塑、靈簽石塑還處于海境段位,不過此行過后,靈簽石塑應該也能晉升天境了。
喬元夕想要回頭望去,卻有一只手掌,落在了她的頭上。
“如憶姐姐?”喬元夕抬起頭,看向女子。
“他一會兒就來陪你了。”
“哦。”喬元夕小聲應著,再度望向西方。
在太陽臨近地平線的那一刻,她的身旁,悄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哥!”
“怎么樣?”陸燃坐了下來,一雙小腿搭在懸崖外,“是你預想的那樣么?”
“比想象中的更傷感一些。”喬元夕小聲道。
“傷感么?”陸燃遙望著落日。
應該是悲涼吧?
喬元夕蹲下了來,雙臂抱著膝蓋,本就嬌俏可愛的她,更顯乖巧了。
她的身子稍稍一歪,依偎著陸燃的肩膀:“你還好么?”
“挺好的呀。”陸燃笑了笑,他早已不是初入山界的那個青澀少年了。
無論生命強加給他什么,他都會很好。
也必須好。
還有太多太多的事,等著他去完成。
“你斬殺了一個天境劊子手,西荒大人會不會”喬元夕滿臉擔憂,欲言又止。
陸燃沉默了。
他并不知曉,后果是什么。
“元夕。”
“嗯?”喬元夕極力仰起頭,看向身旁佇立的如憶姐姐。
“看夕陽吧。”姜如憶淡淡開口。
“哦。”喬元夕抱著膝蓋,依偎著陸燃的肩膀,默默地看向夕陽。
遠遠的,鄧玉湘看著這一幕。
也不知道,今日過后,圣靈山會是怎樣一番面貌。
神明·西荒必然會知曉麾下鷹犬已死,就連靈魂都被吞噬得干干凈凈。
西荒會與其他神魔通氣么?
眾神諸魔,會派出更多的劊子手么?
想著想著,鄧玉湘抬手看向往生錢,其中關押著焦烈山的亡魂。
任誰也不會想到,焦烈山竟然會尋到世界的盡頭。
該死的東西!
鄧玉湘面色愈發冰冷,周遭溫度驟降。
周圍的山嵬弟子們,噤若寒蟬,又不敢后退離開,只能苦苦忍受著天境大能的威壓。
隸屬于天荒山的弟子們,統統改換門庭,而后成為了石塑的養料,剩下的七八名弱神信徒,則是被奴役的斥候部隊,因此幸免于難。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是什么,還在等候發落。
夕陽一點點墜落下去,天色漸暗。
坍塌的漠孤峰上,溫度越來越低。
陸燃陪喬元夕看完了日落,閃身返回,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看向沉默的鄧玉湘,遲疑片刻,戰戰兢兢地邁步上前:“焦烈山留下了兩件法器?”
鄧玉湘當即抬手,掌上纏繞著一條煙青色的紗巾,呈半透明狀。
掌心里還托著一枚土黃色的寶珠。
“哪個是幫忙隱匿氣息的?”陸燃詢問道。
“煙青紗。”鄧玉湘將紗巾拆了下來,遞給陸燃。
陸燃捏著薄薄紗巾,觀瞧片刻后,他展開煙青紗,放在鄧玉湘的斗笠帽檐邊兒比劃著。
“這下,真成夜魅了。”陸燃小聲道。
夜魅一族就是帶著斗笠,邊緣處也垂下了薄薄輕紗,讓人見不到她們的絕美容顏。
鄧玉湘:“.”
陸燃如此膽大妄為的舉動,看得一眾弱神弟子心驚肉跳。
甚至就連一旁的秦唁之,明明知道二人的關系,也有些為門主大人擔憂。
“怎么,不愿意?”陸燃突然問道。
實力太強的話,有一點不好,其個人情緒會極大的影響周圍環境。
鄧玉湘依舊沉默著,的確不想成為第二個夜魅。
她有代號。
是陸燃為她取的。
最開始,夢魘這一外號,帶著一絲戲謔的意味,但也正因為此,它記錄著二人的過往曾經。
“那就算了。”陸燃將煙青紗纏在了手上,順手拿過土黃色的寶珠,“這個能帶人穿墻?”
鄧玉湘心中有一絲失落。
倒不是她覬覦法器,而是因陸燃的舉動。
就算是一條普通紗巾,陸燃已經打算贈予她了,卻又因為她的緣故,而收了回去。
“姐?”
“嗯,是的。”鄧玉湘回過神來,輕聲應著。
這一聲稱呼,倒是讓鄧玉湘心中稍稍松了口氣,看起來他沒有太生氣?
“留給鳳燕二將吧。”陸燃把玩著寶珠。
西荒與蠻荒,本就是地面上的王者,再配上這種法器,鳳燕二人的作戰范圍,就可以深入地底了,配合上一身的地面技法,理應能發揮出更強的戰力!
“走了。”陸燃招呼著眾人,又抬頭看了一眼漠孤峰。
探入天際的尖峰,再也沒有了。
對別人而言,漠孤峰變成了一座平平無奇的荒山。
但對陸燃來說,坍塌的山體記錄著此地發生的一切,承載著他的記憶,繼續佇立于世界的盡頭。
更具傳奇色彩了。
入夜時分,滿天星辰。
天之涯下方的洞窟內,鄧玉湘佇立在洞口處,望著星月下的茫茫大海。
身后的洞窟中,不斷傳來凄厲的哀嚎聲。
鄧玉湘不覺得吵鬧,反而心中暢快。
洞窟內,牛錚錚的大手中托著一枚黑霧團,其中是焦烈山痛苦扭曲的面龐。
幽幽魂火的炙烤下,焦烈山徹底知道了狂妄的代價。
他悔恨不已!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絕不會在臨死前猖狂的笑出聲,說那些威脅的話語。
如果可以,焦烈山絕對不會去往漠孤峰。
“啊!啊啊啊停.求.求啊啊.”慘叫聲不絕于耳,就連求饒的話語都說不完全。
牛錚錚持續燃燒著魂火。
護法大人不開口,他自然不會停下。
真不知道,這家伙到底是怎么招惹了護法大人。
牛錚錚百思不得其解!
這人是怎么敢的呀?
“唰”忽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洞內。
“門主!”牛錚錚當即開口問候。
陸燃咧了咧嘴,焦宗主的叫聲太過凄厲,回蕩在洞窟內,刺得他耳膜生疼。
牛錚錚頓時犯了難,不知道該不該停下魂火。
陸燃邁步走向洞口,望著女人的背影:“還沒消氣呢?”
鄧玉湘扭頭看來,目光在陸燃臉上停留片刻,又看向牛錚錚,微微揚首示意。
“安靜點。”牛錚錚停下施法,壓低聲音命令著。
焦烈山極力控制自己,依舊忍不住低聲呻吟。
“他說讓我們等死。”鄧玉湘面無表情,口中吐出冰涼的話語。
“想讓我們死的人,多了去了。”陸燃來到她身旁,“從咱倆入山的第一天起,就有人想置我們于死地。”
鄧玉湘哼了一聲。
入山的第一課,是天徒山給二人上的。
后來,她用一把大火,將天徒山燒得干干凈凈。
“別氣壞了自己。”陸燃身子一歪,倚著洞窟口。
鄧玉湘稍稍垂眼,見到了陸燃手上纏著的煙青紗。
她心中微動,詢問道:“神兵和法器,贈予鳳燕二人了?”
“給他們了。”陸燃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笑了笑,“海境大能可控不住三階神兵,好在鳳神將有西荒之力。
這下好了,夫妻倆又得日夜倒班了。”
想當初,薛鳳臣還是江境的時候,就曾硬控二階神兵·紫霆狂龍戟。
而今他晉升海境,又開始硬控三階神兵了
夢回當年了屬于是
“對了。”陸燃稍稍扭頭,“焦宗主,你那神兵斧叫什么名字?”
“噬噬靈斧!”焦烈山急忙回應,“取吞噬兵靈、器靈之意,噬靈斧!”
如此狀態,哪還有之前的硬氣、猖狂模樣?
“神兵領域呢?”陸燃又問道。
“噬靈斧擅長擊碎武器,一切形態的武器!”焦烈山忙不迭地介紹道,“尤其是對神兵和法器!
它能越過兵器法器本身,直接轟擊其中的兵靈、器靈。”
“哦,一會兒我帶你去見它,你讓它別抵抗了,從了新主。”
“好的!我配合,我一定配合.”
鄧玉湘突然開口打斷:“沒必要。”
“什么?”陸燃看向女人。
“鳳神將的道心,圍繞著征服二字。”鄧玉湘提醒道,“馴服噬靈斧的過程,對鳳神將也大有裨益。”
“也是哈。”陸燃思忖片刻,點了點頭,“你的道心,不涉及征服吧?”
鄧玉湘稍感詫異,還是搖了搖頭。
我道心是什么,你不清楚嗎?
我能晉升天境,還是向你求教的。
“那行。”陸燃拆下纏在手掌上的薄紗,扭頭道,“焦宗主,跟煙青紗說一下,讓它改認這位女士為新主。”
焦烈山趕忙照辦。
鄧玉湘內心輕輕一顫,轉眼看向陸燃。
她還以為,此事就算了。
畢竟是他親口所說的。
鄧玉湘也一直有些后悔,之前當著那么多人否定了陸燃,落了他的顏面。
“不喜歡當夜魅,咱就不當。”陸燃笑看伸手,摘下了她的斗笠。
被束縛在寬大斗笠中的長發,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陸燃來到她身后,雙手攏起她的長發,細心地收攏著她的發絲:“你的想法是對的,當什么夜魅呀。
你可是獨一無二的。”
鄧玉湘抿著唇,默默感受著青年溫柔的動作。
“我回去研究了一下,覺得煙青紗更適合在這里。”陸燃用薄薄輕紗,束起了她漆黑的長發。
又因為煙青紗有些長,似流動的晨霧,摻雜在她如瀑的長發之間。
美不勝收!
陸燃手指落入她的長發中,由上至下,輕輕掠過:“這樣行么?”
巍巍天境,再也沒有了恐怖氣息。
就像是一個普通人。
鄧玉湘抬眼望著滿天星斗,凌厲的眼神,不知何時已經柔軟了下來。
“姐?”
“嗯。”鄧玉湘輕輕地“嗯”了一聲。
陸燃將斗笠戴在她的頭上,后退數步。
望著她妙曼的背影,看著垂落腰際的漆黑長發中、那若隱若現的朦朧輕紗,宛若絲絲縷縷的薄霧。
陸燃滿意地點了點頭。
獨一無二的大夢魘,就用這種形象,佇立在我的雕塑園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