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槍帝淡然一笑:“它們終將隕落,只是沒想到,不是死于玉尊之手。”
陸燃默默點頭。
神魔陣營確如一盤散沙,貌合神離。
繼續被無面玉尊蠶食下去,隕落恐怕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陸燃異軍突起,在極短時間內對神魔陣營造成了巨大殺傷,這也打破了無面玉尊“溫水煮蛙”的計策。
“人族,你的目標是什么?”邪槍帝開口詢問道。
陸燃指腹一次次抹過精美的金樽,悶悶的話語聲,自血晶面具后傳出:
“云海塵清,千秋太平。”
“云海塵清.”邪槍帝輕輕頷首,又一次抬起金樽,“你的母親,倒是個值得敬重的生靈。”
陸燃心中錯愕,抬眼望去。
只見邪槍帝大口灌著青梅酒,清澈的酒水順著他唇角滑落,滴落在那黑金帝袍上。
“咕嘟,咕嘟”
陸燃默默等候著,直至帝王放下酒樽,這才道:“你留意過家母?”
邪槍帝臉上泛起一抹回憶之色,感慨道:“崩塌的宗門大殿、慘死的追隨者們、一柄柄斷裂的長劍。
染血的身影、踉蹌的步伐、低垂的頭顱。
還有那一雙能夠主宰萬物生死的手,淪落到只能瑟瑟顫抖,一次次抹過眼眶”
陸燃雙眼漸漸瞪大!
寥寥數語,已然在他的腦海中勾勒出了母親凄慘的畫面。
這一切,陸燃并不知曉。
對于母親的抗爭史,陸燃就只有一個籠統的概念,并不知具體的一場場戰役。
云海舊部一直沒有透露過這些,云海劍也未曾提及分毫。
歸順燃門的幾位神魔,可能也是滿心擔憂,不敢提起這段往事。
“帝王末路的畫面”邪槍帝一聲輕嘆,一手拾起酒壺,“你若是見了,也會唏噓。”
陸燃緊緊攥著拳頭。
不同的人,看世界的角度是不一樣的。
對于云海舊部來說,喬婉君是他們忠心追隨的宗主;在邪槍帝眼中,喬婉君也許是那一方天地的人族帝王。
但對陸燃而言,喬婉君是自己的母親。
“我以為,你是來談合作的。”陸燃沉聲道。
若想和談,應該避重就輕、求同存異,而不是將尖銳的矛盾擺在臺面上。
讓一個兒子去聆聽母親的苦難史。
而邪槍帝對“帝王末路”的畫面印象深刻,擺明了他當年就在現場,也是圍困喬婉君的神魔之一。
“合作?”邪槍帝卻是笑了,笑容灑脫至極,“以你的行事風格,豈會愿意與孤平分大夏?”
陸燃緩緩點頭:“那你邀我前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邪槍帝一邊斟酒,一邊道:“既然你與孤注定只有一個能存在,不如這勝負生死,便在你我之間決出。”
陸燃面色一怔。
什么意思?
單挑嗎?
咱就是說,我有沒有可能只是天境·第二重啊?
邪槍帝斟滿了酒,輕輕一甩衣袖:“人族,你之前派遣使者來訪,說你我雙方勢力的斗爭,該停留在天界戰場。
該留在神魔這一層面。
孤,深以為然。”
陸燃有點難受。
邪槍帝何止是“深以為然”?
他更是在此基礎上拔高了一個層級,賭上兩方勢力的全部,直接在領袖層面決一生死
果不其然,邪槍帝繼續道:“蒼生只是螻蟻,神魔也不過是腳下附庸。
你我之間何不免去繁瑣,只留下一位主宰。
你若勝了,孤麾下神魔盡數歸順于你,大夏由你執掌。
你若敗了,孤,自會好好待你麾下將士。”
陸燃沉默許久,開口道:“我方勢強,我似乎沒有冒險的必要?”
邪槍帝依舊神色淡然:“人族,你暴露了弱點。”
“哦?”
“這一條向上攀登的路,并未磨滅你的人性,你的舉動表明,你還在乎著天下蒼生。”
陸燃面不改色,心中卻是一沉。
對方威脅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時至今日,依舊有數量龐大的人族信徒,敬奉著西北勢力的神明。
槍朽、西荒、千骨、毒蜂、煌雀、靈簽.
眾神的確有能力,讓人間尸骨堆積成山。
陸燃緩緩道:“你已經同意,將雙方勢力的斗爭停留在天界戰場、神魔層面,為何又說出這樣的話?”
邪槍帝笑了,漆黑如墨的眼瞳,輕輕瞧著陸燃:
“孤,不是陰狠狡詐的邪魔么?”
“呵。”陸燃一聲冷哼,“我還以為,你有著屬于自己的驕傲,不屑于用這種手段。”
邪槍帝依舊笑著,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孤也以為,你想早點結束這亂世,早日讓蒼生安度余生。”
陸燃聲調高了些許:“你讓我一個天境第二重,與你這個一等邪神生死戰?”
邪槍帝不以為然:“你一個小小的天境人族,可是先殺武僧、后斬血顱,又將天竺的火神婆留在了大夏,不是么?”
陸燃:???
那tm是我一個人干的嗎?
本座麾下那么多死心塌地追隨的將士,為燃門的事業助力多少,你不知道?
陸燃沉默不語,邪槍帝也不急,再一次仰頭灌酒。
“咕嘟,咕嘟”
那暢快痛飲的模樣,看得陸燃只想上前狠狠給他一腳!
直至邪槍帝放下酒樽,陸燃的面色已經沉像一潭死水。
“哈哈哈哈哈!”邪槍帝看著被逼到末路的“人族帝王”,笑容肆意,“人族,只要你還在乎那群螻蟻,就別無他選。”
陸燃聲音冰寒刺骨:“你死了之后,怎么保證你的手下乖乖歸順我?”
“嗯?”邪槍帝挑眉看向陸燃。
“怎么,真以為我怕了你?”陸燃同樣挑眉,針鋒相對。
本座一堆神兵法器,更有萬千技法傍身!
隱身、瞬移,還有那越級殺戮的火.
統統都是擺設嗎?
見青年如此強勢姿態,邪槍帝緩緩點了點頭,似是認可,又像是贊賞。
他的語氣中竟然帶著一絲感慨:“孤若是被你殺敗,腳下跪拜的神魔,自然會對你俯首稱臣。”
話落,他將金樽中剩下的青梅酒一飲而盡。
瀟灑得很。
陸燃卻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聽著對方的語氣,再看對方的模樣,他不由得心生異樣。
邪槍帝這是.
陸燃沉吟片刻,冷聲道:“你堂堂一等邪神,斬殺我一個天境之人,就算是勝了,我的兄弟們可不會服你。”
“咚”的一聲。
邪槍帝將金樽放在桌上,隨意地擺了擺手:“無妨!
你若敗亡,燃門自然也就散了。”
陸燃雙眼鎖定著邪槍帝的眼睛,像是要從那一雙墨瞳中讀出些什么來。
邪槍帝心有所感,抬眼望來。
神魔陣營的帝王,與其眼中的新晉人族帝王,視線交織。
敬神大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陸燃緩緩抬手,摘下了血晶面具:“我曾囚禁了玉符的神魂,他有我想要的東西,就試圖與我談條件。
你知道,玉符的要求是什么嗎?”
邪槍帝劍眉輕挑。
“他說,要我將他的神魂交給邪槍帝。”陸燃直視著邪槍帝的雙眼,“我與太多神魔打過交道,知道它們有多卑劣。
所以當玉符提出這個條件時,我還曾問過他,不擔心神魂被邪槍帝吞噬么。
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邪槍帝靜靜地瞧著陸燃。
陸燃觀察著對方的反應,繼續道:“后來,胭紙人又告訴我,邪槍帝與其他神魔不一樣,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有著太多太多領袖所該具備的優秀品質。
看來,的確如此。”
邪槍帝開口道:“人族,你想說什么。”
陸燃暗嘆自己道行不夠,依舊拿不準,邪槍帝是不是因為西北陣營勢頹,所以才想要用這樣的方式,為追隨他的手下們謀求一條生路。
縱觀燃門一路走來,所有對陣的神魔,能存活下來的僅有寥寥幾個。
一旦燃門與西北勢力全面開戰,西北神魔必然會死傷慘重。
甚至可能像武生、玉面蛇的勢力那樣,直接被團滅!
但若是不全面開戰,僅以領袖之間的戰斗分出勝負,下屬神魔直接追隨陸燃、歸順燃門,理應會有大量存活!
陸燃之所以這樣推斷,自然是基于邪槍帝的底色,基于他在神魔群體中獨一無二的口碑。
也是基于今夜,邪槍帝一反常態的威脅手段。
既然試探不出來,陸燃索性道:“一戰不夠,生死戰改為三場吧!
我無法接受靈簽、烈天歸順燃門。”
邪槍帝微微瞇起雙眼:“嘴上倒是不饒人,原來是想三局兩勝。”
哪成想,陸燃搖頭道:“那兩場生死戰,可以不計數,勝負只在你我之間。
哪怕我被你斬殺,但在我死前,我要看他倆先死!”
邪槍帝表情頗為精彩:“這么恨?”
“挺諷刺的哈”陸燃笑著搖了搖頭,“你月月十五入侵人間,我反而跟你把酒言歡。那倆是賜予人族神法的神明,我卻跟他們不共戴天。”
邪槍帝語氣玩味:“你就這么確定,這兩場都能贏?”
陸燃聳了聳肩膀,意味不言而喻。
同樣瀟灑。
更帶著濃濃的自信。
“哈哈哈哈哈!”邪槍帝放聲大笑,甚是豪邁,“好,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便將對將、王對王!
最終一戰,當有些開場陪襯。
孤,替他們應下了!”
陸燃道:“這可是生死戰,你能確保靈簽出戰么?”
邪槍帝為金樽注酒,淡淡道:“誰,也不能打擾你與孤的一戰。”
“好!”陸燃第一次拿起金樽,遙遙示意。
“請!”邪槍帝同樣舉起金樽,笑看著人族青年。
“咕嘟,咕嘟”
陸燃一揚首,將樽中酒水一飲而盡。
濃濃的苦澀。
淡淡的梅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