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心獄

下方有連綿的巍峨山峰聳立、古木參天如海。

聞人正站在云海之上，周身百丈空間突然如同被無形巨手狠狠撕裂的錦帛，驟然爆開無數道深邃、漆黑、散發著恐怖吸力的虛空裂痕！

狂暴的空間亂流好似無形的巨獸，正張開血盆大口，要將聞人正吞入虛空之中。

聞人正身形如孤峰磐石，于翻騰的毀滅風暴中巋然不動，鐵血兵煞自其體內轟然爆發，瞬間凝練升華，化為一副流淌著熔巖般赤紅光澤的實質戰甲。

戰甲之上有巍峨城池，有金戈鐵馬、尸山血海.

煞氣彌漫，將周遭翻滾的云海都浸染上一層悲壯而肅殺的金紅血色。

不見他有任何動作，腳下云氣轟然炸裂，在千鈞一發之際強行掙脫了空間裂痕的恐怖吸力。

刺耳尖鳴中，空間亂流刮擦著赤紅戰甲，爆射出億萬點刺目火星！

電光火石間，聞人正已如赤色流星般橫掠上千米。

而他方才立足之處，虛空徹底崩塌，一個方圓數百米、吞噬一切光線的巨大虛無黑洞悍然顯現，仿佛天穹被生生剜去一塊！

“虛池蚶？”

在海上同行幾十天，聞人正已經熟悉了虛池蚶的氣息，這攪動虛空的手段分明出自這尊十品異獸。

對方想要將他拉入虛空之中！

“吼——！！！”

非人的、飽含著無數生靈怨念的咆哮震徹云霄。

一尊高達千米、由無數巨大慘白骸骨與蠕動不息、流淌著污穢粘液的暗紅血肉強行拼合而成的恐怖巨物猛地從聞人正身后的虛空中‘擠’了出來。

上百條布滿猙獰骨刺與吸盤的粗壯觸手，如同自九幽地獄探出的血肉巨蟒，攜風雷之勢，從四面八方絞殺纏繞而來！

同時，一股足以碾碎山巒意志、污染靈魂本源的精神風暴裹挾著其獨有領域萬念噬魂的滔天黑潮，瘋狂沖擊向聞人正的心神！

“骨黎！”

聞人正再次認了出來。

對方的攻擊方式正是物理控制與精神污染的完美結合。

聞人正身形稍滯，兵煞本就克制精神類攻擊，所以骨黎的手段對他起不到太大作用。

但下一瞬，真正的威脅降臨——

聞人正眼前的世界瞬間天旋地轉，意識被強行拖拽，沉淪！

他不再是立于云端的軍神，而是

站在一片燃燒的廢墟之中，天空是破碎的暗紅色，白虹貫日的異象剛剛消散，留下刺目的殘影。

聞人正腳下是藍凌城皇宮御書房前那片熟悉的、如今卻布滿裂紋和焦痕的白玉廣場。

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只能看向一個固定的方向。

洪光帝正站在一片金紅交織、劇烈沸騰的氣運漩渦中心。

對方面容蒼老而平靜，七竅中正不斷滲出刺目的血液，那征著龍氣與生機的光芒正從他身上飛速流逝、湮滅。

這一幕正是當初凈恒闖入皇宮，洪光帝和云恕相繼殉國之時！

洪光帝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的阻隔，落在聞人正身上，眼神里有欣慰，有囑托，更有一種釋然的訣別。

“陛下——！！”

聞人正的意識深處幾乎下意識地發出無聲的咆哮。

這一瞬間，他如同被千萬把利刃同時貫穿心臟。

千刀萬剮般的痛楚，遠超任何肉身之傷！

作為皇帝的伴讀，聞人正從小和洪光帝一起長大，兩人既是君臣，也是摯友。

聞人正此生最大的遺憾，同時也是心境上最大的破綻，就是洪光帝死時他并沒有在對方身邊。

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沒法阻止！

也沒能見到對方最后一面。

此時此刻，哪怕明知道這是幻境，聞人正依然想沖上前，但身體卻像灌滿了鉛，被無形的壁壘死死禁錮在原地。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在氣運的反噬與佛光的侵蝕下，寸寸化為飛灰，隨風消散！

現實中，聞人正的身體猛地僵硬在原地，渾身肌肉緊繃如鐵，雙目失神。

凝練如實質的鐵血兵煞劇烈波動起來！

擁有烽火極圣，就擁有了最強的武圣之體，兵煞又能克制精神攻擊，所以聞人正幾乎沒有任何短板。

唯一的破綻，只剩下心境。

最強大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

而能制造出讓聞人正這樣的強者都深陷其中的幻境，正是十品異獸眾眸的道則——

心獄。

這份道則讓它能洞悉智慧生靈內心最深沉的恐懼與執念，為其量身打造專屬的、無法逃脫的‘心靈地獄’！

三大異獸聯手圍殺聞人正！

趁著聞人正被心獄影響，骨黎成功用觸手纏繞住了他。

與此同時，虛池蚶也成功將聞人正連同骨黎一起拖入虛空之中。

用心獄控制住目標時，眾眸如果自己對目標施加外力，會立刻讓目標從幻境中清醒過來。

所以它沒有再對聞人正出手。

虛空中，無數道由純粹空間亂流構成的毀滅性洪流如同億萬把無形的空間巨刃，從四面八方而來，瘋狂地切割、沖刷、撕扯著聞人正的兵煞戰甲！

戰甲瞬間布滿細密的裂痕，火星四濺，空間亂流甚至鉆入戰甲的縫隙，直接撕裂聞人正的血肉筋骨。

但也僅僅只是在聞人正的血肉之軀上留下一道道淺淺的傷痕。

聞人正的武圣之體就是他的道則，自然不會輕易受傷。

兇猛的攻擊終于讓聞人正從幻境中清醒過來。

“找死——！！！”

一聲飽含悲憤與滔天怒火的咆哮在虛空中炸響。

聞人正的赤紅戰甲燃燒起金紅色的沖天烈焰。

纏繞在聞人正身上的骨黎觸手，如同被投入熔爐的朽木，在赤紅戰甲驟然升騰起的、幾乎要焚盡虛空的沖天金焰中，寸寸繃斷、化為飛灰！

聞人正雙拳緊握，一步踏出，直接撕裂了周身肆虐的虛空風暴，一拳悍然轟出。

金紅拳罡化作一條撕裂混沌的怒焰狂龍，蘊含著聞人正的滔天怒火與烽火極圣的無雙鋒芒，咆哮著貫穿了虛空與現實的界限！

拳罡余威不減，從虛空中轟出，如同隕星天降，狠狠砸在猝不及防的眾眸那龐大的、流淌著幽藍磷光的傘狀軀體之上。

“噗——”

沉悶的巨響伴隨著粘稠漿液的爆裂聲，眾眸被這一拳砸得身體向內劇烈凹陷，全身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其上鑲嵌的數萬只幽藍復眼，如同被點燃的脆弱琉璃，噼里啪啦地接連爆裂、炸開粘稠的汁液！

它發出凄厲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從空中砸落。

聞人正的身影緊隨其后，沖出虛空，殺向眾眸。

他雙目赤紅，殺意沸騰如火山爆發，讓眾眸感覺好似擋在億萬大軍組成的兵鋒洪流之前！

不等眾眸從空中落下，已經被聞人正追上。

轟！轟！轟！

聞人正瘋狂出拳，每一拳都凝聚著壓縮到極致的金紅兵煞，宛若一顆顆小型的滅世星辰，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砸向眾眸破碎的身軀。

拳罡所過之處，空間被犁出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扭曲軌跡！

骨黎從虛空中追了出來，揮舞著已經重新長出來的上百條粗壯的觸手，不顧一切地攔截在聞人正的拳鋒之前。

噗嗤！噗嗤！噗嗤！

一條條觸手隨之崩解，墨綠色的血液如暴雨從天而降。

聞人正每一次拳罡轟落，都讓骨黎龐大的身軀劇烈震顫，發出痛苦的嘶吼，但它卻一步不退。

“是誰讓這些異獸能夠這樣生死與共地聯手？”

明明不久前，骨黎還對眾眸的道則十分覬覦，如果不是有李飛攔著，早就殺了眾眸嘗試‘吞道’了。

而現在骨黎居然為了幫眾眸擋傷，不惜損耗自身源血？

聞人正雖怒，卻并未丟失理智，此時依然在思考。

虛池蚶，骨黎分明和李飛訂下了盟約，此刻對他出手已經違反了盟約。

這盟約是由它們自己的本命源血簽訂的，本該遭受嚴重反噬才對。

但聞人正感知這三尊異獸的氣息，并不顯得虛弱。

“難道是因為荒神？”

聞人正腦海中閃過這個名諱。

在遇到眾眸后，他對于荒神的記憶就沒有再被遺忘。

“李飛那邊遭遇的強敵恐怕也和荒神有關。”

聞人正心中已經有了猜測，還是以心音問道：

“為什么？”

兩尊異獸龐大的身影如同失控的隕石，從萬丈高空悍然砸向地面。

轟隆——！

骨黎重重砸落在幾座山峰之上，山體如同被巨人踩碎的沙堆，大面積坍塌，巨石如雨滾落，沖擊波呈環形橫掃而出。

眾眸稍慢半拍，摔落在下方的森林深處中。

一片方圓數里的茂密森林瞬間消失，被純粹的沖擊力直接壓平、碾碎、化為齏粉。

地面出現一個巨大的、布滿放射狀裂紋的圓形深坑。

煙塵蔽日，碎石斷木如瀑布般傾瀉，視野一片混沌。

兩尊異獸都沒有和聞人正交談，眾眸也已經緩了過來，再次對聞人正施展心獄。

剛剛落定身形，正欲繼續出手的聞人正，身體再次猛地一僵。

那讓他撕心裂肺的景象又一次蠻橫地、無比‘真實’地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緊接著，虛空再次被撕裂，虛池蚶操控虛空風暴攻向聞人正。

不可否認無我絕對是非常強大的道則，但主要體現在自保上。

當然，有了無我后，虛池蚶在攻擊的時候也可以完全不必留力，不必在意自身的安危，可以不顧一切地進攻。

但它的攻擊想要正面攻破聞人正烽火極圣的防御，還有一段距離。

空間切割帶來的傷害撼動了武圣之體，讓聞人正又一次強行從心獄的沉淪中掙脫。

這道則和冥河老祖的忘川類似，都屬于強控型，但終究不可能一直控制住一位巔頂強者。

清醒后的聞人正也不再多問。

對方既然已經擺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勢，那就戰！

赤金色的兵煞橫掃，再次攻向眾眸。

聞人正知道虛池蚶有無我道則，所以完全沒想過要朝對方出手。

除了李飛，當世找不出第二個能在短時間內對虛池蚶造成傷害的人。

兵煞切開眾眸龐大的身軀，余波擴散，附近的幾座山峰如同被無形巨刃從中劈開，沿著陡峭的山體隆隆滾落，煙塵沖天而起，形成巨大的蘑菇云！

骨黎又一次催動重新修復的觸手擋了上來，同時施展萬念噬魂之域，企圖干擾聞人正的心神。

虛池蚶也施展虛空之力保護眾眸。

等眾眸緩過來后，它再次催動心獄，讓聞人正陷入幻境

無論是虛池蚶還是眾眸，單獨對上任何一尊十品異獸，修為又有突破的聞人正都有信心能夠打贏。

但同時對上兩尊十品，還有一個骨黎在一旁打輔助，這場圍殺對聞人正來說同樣很危險。

他的處境并不比千里之外的王承澤好多少

塞弗倫國，王城。

李飛和寧青曼匯合，武祖和劍祖也站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李飛收到了遠程傳訊符器里，聞人正傳來的消息：

“我也遇襲了，是虛池蚶，眾眸和骨黎！”

李飛目光一凝，皺起眉頭。

在他的感知中，自己和虛池蚶，骨黎訂下的誓約之術根本沒有被觸動，雙方的聯系還在。

但顯然，對方不知用什么手段繞過了誓約，且完全沒有驚動李飛！

李飛抬頭看了一眼天穹：

“又是祂？”

寧青曼察覺到李飛的情緒變化：“怎么了？”

李飛將聞人正遇襲的事告知，并且帶著寧青曼直接進入虛空之中。

他要帶著寧青曼趕去和聞人正匯合。

僅憑聞人正一個人，他擔心對方撐不住。

另一邊，劍祖手中鐵劍在身前一劃，也破開虛空，和武祖一起踏入其中，朝李飛，寧青曼追去！

虛空中，李飛將武祖，劍祖的身份告知寧青曼，并告訴對方，這兩人應該是被荒神控制了。

“我覺得他們應該也有一定的自主權。”

寧青曼聽完后，說出自己的推測。

李飛回想起此前武祖寧愿承受反噬也要開口提醒自己的場景，若有所思：

“確實，他們應該有一定的自主權，但在大的方向上恐怕難以越線。”

寧青曼：“如果武祖和劍祖一開始先和虛池蚶這幾尊異獸一起去殺聞人正，那聞人正肯定已經死了。接下來他們再一起來殺我們，成功率會提高很多。

但他們沒有這樣做。

怕打草驚蛇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我認為是武祖和劍祖自己的選擇。”

李飛點頭：“你說得對。可惜，我們沒有辦法幫他們擺脫荒神的控制。”

“而且我當初在佛祖留下的幻境中看到的一共有五人。我們現在只能確定道祖已經踏入巔頂之上，并且在封印荒神。剩下的四人，武祖和劍祖現身了，還有佛祖和一位女子，不知是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