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神僧。”
燕伯兮站起身,恭敬地向凈恒行了一禮。
哪怕對方如今已經落魄,也依然是站在巔頂之人,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巔頂。
雖然在最新一期的絕巔榜單上,凈恒已經從天下第六掉到了天下第七,被羽化宗的無晦真君后來者居上。
但依然沒人敢小覷這位當世佛陀。
燕伯兮只是區區道基期修為,站在凈恒面前就更加戰戰兢兢。
“施主想必已經知曉了戰報,考慮得如何?”
凈恒笑瞇瞇地問道,十分平易近人。
燕伯兮低頭道:“神僧親自來問,伯兮不敢含糊,若真有機會,燕家肯定是愿意搏一搏的,只是那位國公爺仍在”
凈恒臉上笑容不變:“無妨,無需你燕家沖鋒陷陣,只需在關鍵時候添把火就夠了。”
燕伯兮一怔,沒想到對方親自來談,要求竟如此簡單?
這樣的態度反而讓他感覺到了凈恒強大的自信。
“好,那我就靜候神僧的佳音。”
燕伯兮再次行禮。
等他重新抬起頭,眼前的凈恒已經消失不見。
見狀,燕伯兮才松了口氣,猛地跌坐在座椅上。
后背已經被汗水浸濕。
而幾乎同一時間。
張家,李家、蕭家、葉家.
十門閥如今的掌舵者都正在和一位‘凈恒’面談。
大漠,赤城。
夜晚的赤城燈火通明,十分熱鬧。
帶著異域風情的音樂在夜空下徘徊,穿著薄紗的舞娘在觀眾們瘋狂的吶喊聲中翩翩起舞。
一名頭戴斗笠,身穿白衣,手持長劍的女子在黑暗的小巷中穿行。
赤城的夜晚并不太平,女子身材姣好,獨自一人在這種地方行走,難免遇到麻煩。
很快就有三名兇徒盯上了女子,眼中露出淫邪的神色。
但不等三人靠近,身體突然一僵,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猛地癱倒在地上。
等女子離開后,濃厚的血腥氣才在巷子中彌漫開來。
片刻后,女子前方的巷口中突然出現一個人。
對方手持一把大刀,神情凝重地看著緩步走來的女子:
“向先生邀您一見。”
“帶路吧。”
斗笠下傳來清越如劍鳴般的聲音。
男子連忙低頭帶路在前面帶路。
在曲折的巷子里七拐八拐后,男子帶著女子走進一座大院。
大院里燈火通明,四周站了十幾個一看就身手不凡的武者。
中央擺放著一把椅子,一名戴著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十分白凈的年輕男子坐在那里把玩著一枚玉雕的核桃。
他在這里被稱為向先生,是赤城南區地下世界的話事人。
向先生看向走進院子的女劍客,上下打量一番,臉上浮現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敢問姑娘芳名?”
“花冬寒。”
女劍客平靜地說出自己的名字。
“花冬寒?”
向先生微微皺眉,沒有聽過這個對大漠來說十分陌生的名字。
“姑娘,你在我們南區轉悠了好幾天,今晚又出手殺了我兩名手下,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向先生直接問道。
花冬寒:“這話應該我來問你,宇文家已經老實了這么多年,最近卻頻頻有小動作,甚至在暗中調動火炮,宇文家到底想干什么呢?”
向先生勃然變色,猛地站起身。
鏘!鏘!鏘!
周圍的手下們也紛紛拔刀。
向先生能成為赤城南區地下世界的話事人,明面上是將軍府的人,實際上他是宇文家的人。
但知曉這個秘密的,絕對不超過五個人!
對方是如何得知的?而且竟然已經掌握了他們私下隱秘至極的交易情報?
不等向先生下令動手,來自九天之上的浩瀚之水籠罩了這座院落!
包括向先生這個深藏不露的真人在內,在場所有人都被無孔不入的水汽包圍,好似被數百把利劍抵住了身體,通體森寒,動彈不得。
“武道之域?大宗師?!”
向先生驚駭欲絕,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這座小池塘里居然會突然闖進來一條蛟龍!
放眼整座赤城,除了在宇文府邸里幾年不曾出門過一步的那位老祖,哪里還能找出第二位大宗師?
“這個令牌認識嗎?”
花冬寒拿出一枚令牌。
向先生睜大眼睛,認出了這枚令牌。
這些年來,各地江湖,幫派、世家豪強,沒有人會不認識這枚令牌——
藍巡閣巡檢的令牌。
而花冬寒手中的令牌上寫著一個‘特’字,意味著對方是特級巡檢!
整個藍巡閣才幾個特級?
身份,實力,對方都展示出來了,向先生也就徹底放棄了僥幸心理。
藍巡閣巡檢能夠和曾經的天下第一情報組織,如今的密偵司密切合作,擁有很高的權限。
既然花冬寒能查到這里,且叫破了他的身份,意味著對方已經掌握了很多秘密。
“你殺了我吧,我什么都不會說的。”
向先生閉上雙眼。
“還挺忠心。”
花冬寒笑了笑。
翠青城一戰后,她就決定跟隨當時還是靖安侯的李飛。
后來藍巡閣成立巡檢,李飛安排她當上了特級巡檢。
這位女子大宗師這些年也一直在各地行走,巡查,蕩平污穢與不公,以此洗練劍心。
這段時間,暗流洶涌,很多地方都出現了異常。
花冬寒身為特級巡檢,責無旁貸,主動選擇來赤城查案。
查到最后,她發現幕后主使指向宇文家,于是就有了今晚的行動。
“既然如此,那我帶著你直接去宇文府,找宇文承宣對峙吧。”
花冬寒說道。
以三神通破境,她如今依然還停留在盛極境。
而宇文承宣早就是立道境大宗師,此前還登上過天榜前十,如今依然是天榜候補十人之一。
真要交手,花冬寒肯定不是宇文承宣的對手。
不過她絲毫不懼,顯得底氣十足。
向先生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
花冬寒單手提起對方,以劍氣封禁對方的身體,然后騰空而起,直接朝宇文府邸飛去。
“宇文承宣,藍巡閣巡檢登門查案,請出面一見!”
花冬寒的聲音響徹整座赤城!
她單手提著向先生落入宇文府內,落在一座池塘旁邊。
整座宇文府都被驚動了,人們變得驚慌起來。
花冬寒忽然心有所感,朝一旁的池塘看去。
夜色下,池塘的水面波光粼粼。
忽然間,一朵朵金色的蓮花在水面上綻放,填滿整座池塘。
“阿彌陀佛。”
一聲佛唱從身后傳來。
扔開向先生,拔劍、轉身。
花冬寒如臨大敵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身后的白眉老僧。
庫哈城,草原深處被風雪雕琢了千年的磐石。
凜冽的寒風卷起地上的積雪,在稀薄的陽光下閃爍著刺骨的銀芒。
城中氈房低矮,煙囪里冒出的白煙剛升起就被狂風撕扯消散。空氣里彌漫著牛羊膻味、干牛糞燃燒的煙火氣。
這里是桑吉的故鄉。
自從加入藍巡閣,成為巡檢后,他就將自己的母親接去了中原,住在藍凌城內。
所以他已經很多年不曾回過這里。
他站在庫哈城最寬闊的一條街道中央,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任由寒風卷動他皮袍的下擺。
這里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城市變得更加干凈,整潔。
各種高大的建筑更多了,百姓也過得比以前更好了。
桑吉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每年冬天從這條街道走過,街道兩邊到處都有凍死,餓死的人。
但現在,街上只有厚厚的積雪,看不到半個人影。
他回到了故鄉,并非為了懷舊,而是為了查案。
曾經的滿愿教是整個草原唯一的信仰。
后來隨著草原王庭覆滅,大滿祁連觀世身亡,滿愿教也逐漸被大藍朝清除。
當然了,滿愿教畢竟在草原有著八百多年的歷史,早就根植于草原各處,不是那么容易被徹底清除的。
最近這幾年,滿愿教在草原上逐漸有了死灰復燃的跡象。
特別是最近幾個月,根據密偵司的情報,草原有所異動,和滿愿教有關。
為了查清楚此事,密偵司已經折損了多名好手。
最終,桑吉親自來到草原。
關于西陸的情報,他知曉得并不多。
但他隱約感覺到,這次朝廷之所以直接派他這位大宗師來查案,恐怕和西陸的戰事有關。
“國公會有事嗎?”
桑吉隱隱有些不安。
但西陸距離他太遙遠了,他現在只能做好自己的事。
深入草原后,桑吉沒有驚動任何人,像一個真正的游牧獵人,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庫哈城。
他白天混跡在集市,夜晚則如幽靈般潛行于各處隱秘場所。
到如今,他已經差不多找到了關鍵線索。
此時他站在街上靜靜地等待,等著自己的‘魚餌’上鉤。
他對自己很自信,無論暗中隱藏著怎樣的敵人,他都有信心解決!
最新一期的天榜上,他位列第二,僅次于那位天一樓樓主。
祝風華不可能會是敵人。
所以今晚只要巔頂不出,桑吉在這里就是無敵的!
風雪聲忽然間消失了。
一股祥和、溫潤、卻又浩瀚無邊的氣息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悄無聲息地彌漫了這條長街。
桑吉瞳孔驟然收縮,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臨大敵!
他猛地轉身,憑借一顆通明劍心,精準地找到了目標——
不知何時,風雪中出現了一位白眉老僧。
桑吉露出苦澀的神情。
他今晚特意來此‘釣魚’,卻沒想到釣來了一尊佛陀!
臨淵城,運河穿城而過,水網密布,石橋林立,是南邊最富庶的城市之一,亦是十門閥之一葉家的根基所在。
夜色下,細雨如絲,連綿不絕,將整座城池籠罩在一層朦朧的水汽之中。
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油亮,倒映著兩旁店鋪門口懸掛的昏黃燈籠。
空氣中彌漫著水汽、泥土的腥氣。
于鴻穿著一身半舊的靛藍色布袍,身形略顯單薄,像一株在雨中挺直的青竹。
此刻,他正藏身在一座石拱橋的陰影之下,目光緊緊鎖定著運河對岸一座氣派非凡的府邸——葉府。
被李飛收為親傳弟子,對世間任何一位年輕人來說都絕對是天大的機緣!
但如今的于鴻才剛突破到道基期,僅僅只是從四級巡檢升為了三級巡檢。
正如李飛當初收他為徒時說的,李飛不會給他榮華富貴,不會給他滔天的權勢。
對此,于鴻并沒有任何不滿。
他很知足。
李飛將天罡門的傳承教給了他,并且給了他充足的修行資源。
否則于鴻現在依然還停留在炁變期。
于鴻修的道基名為鋼之芯。
李飛告訴他,等將來道基筑成,將修成煉物神通。
對于神通,于鴻自然非常向往。
不過他知道以自己的資質,想要煉成神通,不知還要等多少年。
其實他也時常感到疑惑——
“師父乃是青史第一天驕,為什么會選擇收我這樣一個天賦不算特別高的人為徒呢?”
但李飛沒有解釋太多,事實上兩人相處的時間也并不多。
除了修行,李飛并沒有給于鴻的人生做出特別的安排。
所以于鴻繼續當他的巡檢。
如今他來到臨淵城,是為了調查十門閥之一的葉家!
密偵司查到臨淵城內的幫派有異常舉動,可能在私下交易違禁品,且可能和葉家有關。
事涉當地加入了藍巡閣的幫派,剛好于鴻就在附近的城市,于是主動請命前來調查。
道基期的修為,在臨淵城這潭深水里,激不起太大的浪花。
但于鴻并不感到害怕。
不僅僅是因為他是李飛的親傳弟子。
哪怕沒有這個身份,他依然會來查案。
為了自己覺得正確的事而死,并不會讓他害怕。
于鴻至今依然記得葉勤。
記得這個公然舉報上任首輔葉擇安,最終讓葉擇安入獄,之后又選擇自殺的老人。
于鴻已經從李飛口中知曉了整件事背后的真相,但他還是沒法接受葉擇安的做法。
“.只會提出問題是不夠的,你必須有能力去解決問題才行。”
“若你只會提出問題,卻又沒能力解決問題,又有什么資格去質疑和苛責那些拼盡自己的一切在解決問題的人呢?”
于鴻時常會想起師父說過的這段話。
他也一直在思考更好的答案。
所以當聽說臨淵城的事后,他毫不猶豫地主動請命。
因為此事可能和葉家有關,而于鴻想要近一步了解葉家,了解那位上任首輔曾經待過的家族。
遠處的葉府后門忽然打開,幾輛黑色的汽車從遠處駛來,停在了葉府的后門外。
于鴻雙眼散發出幽光,動用了自己的超凡能力,穿透夜色,可以清晰看到幾百米之外的一切細節。
一陣微風拂過。
彌漫夜空中的細雨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輕輕撥開。
于鴻所在的這座石橋突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所有的聲音仿佛都被這陣微風吹走了。
于鴻悚然一驚。
他看到不遠處的河水之上,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現在那里。
雨水在對方身周仿佛遇到了無形的屏障,自動滑落,片縷不沾身。
此人站在那里,仿佛是整個世界的中心,祥和的氣息籠罩在于鴻心靈之上,讓他徹底放松下來。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如同暮鼓晨鐘,在于鴻靈魂深處響起:
“小施主身上為何會有李飛的氣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