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朋友

“……我以為你會不要我的禮物。”十一答非所問地開口。

琪琪發出一聲嘆息，朝十一走去，擁抱了她。

擁抱的時候，十一聽見琪琪在吸鼻子，猜想她可能又哭了，因為琪琪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要哭。只是這一刻，十一也覺得有點兒鼻酸。

“謝謝你。”琪琪小聲說，“我還以為我們再也不會是好朋友了。”

十一忽然緊緊咬住了牙關，嘴角止不住地顫抖。她也緊緊抱住了琪琪的肩膀，以免琪琪這時候退后一步，看見她也濕了眼眶。

“那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嗎？”十一快速地揉了揉眼睛，“我還想像從前一樣每天和你說話，和你坐在一起，跟你吃飯，一起玩……”

“我也是。”琪琪的哭聲越來越明顯，“我還是想和你做朋友。”

十一忽然有些后悔。在來到這里以前，她把那張報紙上琪琪與赫斯塔的合影剪了下來，貼在一張白色的卡紙上，做成照片的樣式，放進了相框里——她原本想要送給琪琪一個完整的相框，不僅有外面的鐵架，里面還有照片。

也許她應該把那張新制的合影放進來的，因為琪琪竟然，就這樣輕易地原諒了她。

然而當那樣一個相框擺在臺子上的時候，十一幾乎感受到某種切實的心痛，就好像有人真的用一把鐵鏟，反復地在她心上撬動血肉。她在最后一刻把那張剪下來的合影投進了火爐，十一凝視著火苗，流出她也不甚明白的眼淚。

“……我想做你最好的朋友。”十一痛苦地說，“我可以做你最好的朋友嗎？”

琪琪有些詫異地看向十一，她從未想過十一會有這樣的想法，無論是在橘鎮的兒童中心還是在這個她們完全陌生的農場，十一看起來都完全不缺朋友。

她總是能飛快地找到自己喜歡的事，不管是誰都沒法真正約束她。她的世界看起來是那樣廣大而有趣，她又那樣勇敢，那樣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相較之下，琪琪常常為自己的黯淡而感到愧怯。

“那你可以答應我，以后不要單獨帶盧茲過來玩嗎。”琪琪輕聲問，“如果有誰想來看哪狐和狐不開，你都喊上我一起。”

十一抽抽嗒嗒地點頭。

兩個小朋友各自擦了眼淚，并排坐在狐舍邊上，緊緊地牽著手。

“那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呢？”十一還是固執地拋出這個問題，試圖從琪琪那里得到一個清晰的答案。

“是的吧。”琪琪不斷晃動兩只腳，任由它們在地面擦起揚塵，“也許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也許’是什么意思呢？”

琪琪有些靦腆地笑了笑，她看著十一的眼睛，用只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不和我玩的這段時間，我常常覺得有點孤單，很……孤獨。”

說到這里，琪琪停頓了片刻：“……以前我很少有這樣的感覺。”

孤獨。

十一近來常常被某種煩躁與惱怒交織的情緒籠罩，難以掙脫。而今琪琪描繪的這種感覺恰如其分地停在了她心里的某個位置，像某種魔法，在一瞬間使她松綁，感到自由。

“沒有你在的時候，我好像也是一樣……”十一喃喃低語，又忽地回過神來，“那這說明了什么呢？說明我們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嗎？”

琪琪發出咯咯的笑聲，沒有直接回答。

兩個人又握著手說了許久肉麻的悄悄話，十一終于發現，無論自己怎么追問，琪琪總是不肯給出一個清晰又堅決的答案，然而她們還是樂此不疲地交談，分享著她們最近各自觀察到卻從未與對方分享過的小事，直到十一忽然打了個寒戰

，她想起來這會兒她們倆都還沒有吃東西。

兩人不肯松開彼此的手，就這樣一起朝行宮的餐廳跑了過去。她們仗著這里能聽懂十四區語的人不多，大聲用她們的母語交談，偶爾會激起一陣笑聲。

花園里，兩個孩子風一樣地與赫斯塔與圖蘭擦身而過——倘若不是兩個水銀針身型靈巧，及時避開，恐怕十一和琪琪都要結結實實地撞在赫斯塔與圖蘭身上。

“要看路啊，”赫斯塔轉過身，沖著琪琪和十一的背影大聲道，“不要在有人的地方亂跑！”

“對不起！”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說著，就這么跑遠了。

赫斯塔有些好笑地望著這一幕，昨天夏宜學還說這兩個孩子不肯跟對方說話呢，這不是一起玩得很開心嘛——看來應該是和好了。

“小朋友們真好啊，”圖蘭也望著十一她們的背影，“總是這么無憂無慮。”

“……也有很多煩惱的。”赫斯塔收回目光，“我們繼續說，你剛說你什么時候要搬進市區？”

“兩周后吧。”圖蘭道，“我和埃芒里亞的幾個研究組都打了圈招呼，阿瑪爾甘的實驗室愿意給我一個訪問學者的身份。她們手里有很多特別有趣的數據，但她們自己做不過來。剛好我現在就在十二區，可以直接過去看看。”

“阿瑪爾甘是那個實驗室負責人的名字嗎？”赫斯塔問。

“不是人名，是大學的名字。”圖蘭回答，“那邊離預備役基地很近，所以理論上，如果你有需要，我還是可以跟著你們一起活動。”

“那太好了。”赫斯塔道，“那你就直接住過來吧，基地里現在最不缺的就是空宿舍，你想住哪，住多久，都沒問題。”

圖蘭的腳步放慢了一些，仿佛在下定某種決心：“簡，我還要來跟你解釋下另一件事。”

赫斯塔頓時停下了腳步：“嗯，你說，我在聽。”

“……我，思考再三，還是不能加入你的阿斯基亞自由陣線。”圖蘭輕聲道，“我目前仍是一個獨立學者，暫時還沒有接受任何明確政治身份的打算，我——”

“我明白。”赫斯塔點點頭，“等度完了假，你還是要回第一區的，你不會在這里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