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神經質的念念叨叨讓于生瞬間想到了許多東西,包括這森林可能存在的“漏洞”,包括幫助小紅帽解除詛咒的可能性,不過在此之前,他對這只松鼠本身更是越發好奇起來。
“你……好像一直想幫小紅帽從森林里逃出去?”他不禁盯著那松鼠的眼睛,好奇中帶著嚴肅,“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松鼠聞言愣住了,“這需要原因嗎?”
“你不也是這座森林里誕生的‘實體’嗎?”于生皺著眉頭,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你之前還在幫我——為什么會想著主動幫助‘入侵’這里的人類?”
松鼠呆呆地站著,用爪子蹭了蹭臉,遲疑著嘀咕:“對啊……為什么呢……我為什么要幫……”
它突然靜止下來,好像大腦徹底死機了一樣。
于生一看心說壞了,這嚙齒類小動物的腦容量顯然不夠,哪怕是個實體也一樣,自己這一句話怕不是把它bug都問出來了。
不過就在他擔心著這松鼠會徹底卡死在這個問題里的時候,那小東西忽然又動彈了一下,就跟猛地重啟成功了似的,它高高舉起倆爪子,發出尖細的叫聲:“我是松鼠!”
于生懷疑它還在bug里卡著:“額,我知道你是松鼠……”
“是TM可愛到冒泡的松鼠!森林里的小動物!”松鼠繼續尖細地叫著,“故事里就得有這么個小動物,在森林里無憂無慮的小動物,會幫助那些快被吃掉的小孩,對,就得有這么個小動物!最好還要會唱歌,雖然我不會,但我還是要幫助在森林里迷路的孩子們,因為——我是松鼠!”
它高舉爪子,興奮地喊叫著,仿佛忽然找到了——或者說再次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看上去格外高興。
艾琳忍不住又湊到于生耳朵旁:“它是不是真的有病?看著精神不正常啊。”
“黑森林里生成的實體,你說呢?”于生臉上卻若有所思,“這大概也是森林的規則之一,或者說是‘童話’的規則。”
“為什么這么說?”
“試圖殺死主人公的‘威脅’,以及試圖幫助主人公的‘朋友’,童話里一定要有這兩樣要素,而在森林里,這個‘朋友’的形象通常就是個小動物,反正我是這么理解的。”
“是,是哦?”
而就在這時,桌子上正在尖叫的松鼠忽然又停了下來,它立起身子,好像在側耳傾聽著什么,隨后一下子跳到了于生身上,飛快地爬到了后者肩膀上。
艾琳看著松鼠的動作怔了一下,緊接著反應過來:“哎!那位置是我的!”
“噓!”松鼠卻忽然豎起爪子,它渾身緊繃著,于生甚至能感覺到它在微微發抖,“聽外面,你們聽外面的動靜。”
于生瞬間反應過來,示意一旁的艾琳安靜,他則小心翼翼地來到窗戶旁,側耳聽著森林中傳來的聲音。
安靜,如死亡般的靜謐,就連那遙遠模糊的風聲和始終環繞著小屋的、隱隱約約的狼嚎都不知何時消失了。
死寂籠罩著小屋,而后突兀的敲門聲驟然傳來,刺耳尖銳地撕裂了這寂靜的夜幕。
砰砰砰,砰砰砰。
敲門聲不緊不慢,仿佛直接敲打在心底。
“狼來了,狼來了,小屋的爐火快要耗盡了!”松鼠渾身顫抖著,低聲飛快地說道,“怎么會消耗的這么快,完了完了完了……”
于生眼角的余光看向小屋角落的壁爐,看到里面的火苗果然正在迅速縮小——盡管那爐膛中還堆著不少燃料,火焰卻好像在憑空抽離一般消失在壁爐中。
于生轉頭看向艾琳:“你現在這個狀態能打架嗎?”
“恐怕不太行——我現在是個鉆空子擠進來的投影你忘了?你一幅簡筆畫給我召喚過來的,能有多大力量?”艾琳的畫框左右晃晃,“待會頂多能給你加加油……你爭取別死太慘烈啊,我會做噩夢的。”
于生一口氣差點噎住:這人偶哪都好,怎么就非要長個嘴呢!
砰砰砰——
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聲音竟漸漸如雷鳴般轟隆作響,整個小屋也在這砰砰砰的敲門聲中震動起來,墻壁吱嘎作響,屋頂搖搖晃晃。
松鼠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隨后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根干硬的松針,像單手劍一樣抓在爪子里,另一只爪子則抓著一枚橡果,如盾牌般擋在面前:“松鼠準備好了!松鼠騎士準備好了!”
敲門聲第三次響起,小屋中的置物架和木頭衣柜在劇烈到如同地震般的搖晃中倒了下來,發出砰的巨響,又迅速消失在空氣中,壁爐中的火焰只剩下一點微弱的亮光,整個屋子都在晃動,墻壁上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而后,屋頂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破洞。
于生看到一只眼睛,一只冒著幽幽亮光的、狼的眼睛,那只眼睛貼在屋頂的破洞上,而在眼睛后面,是一副細長的、覆蓋著黑色毛發的臉孔。
震耳欲聾的砰砰聲再次響了起來,屋子外的狼猛力敲打著整座小屋,就像在敲打一面已經快要解體的破鼓。
壁爐中的火苗終于徹底熄滅了,整座木屋在可怕的敲擊中瞬間破碎,那些纏繞在門和窗戶上的紅色細繩與破布發出刺耳的撕裂聲——那聲音尖銳得甚至像是一陣尖叫——而后惡狼的巨大身影出現在于生和艾琳眼前。
它遠比于生在“博物館”中見到的那個從小紅帽影子里鉆出來的“惡狼”還要巨大,比一座房子都大,它站在如此之近的地方,以至于它的身軀幾乎遮擋了于生視野中的整片天空,這個高大而扭曲的生物慢慢低下腦袋,暴戾狂亂的眼睛冷漠地盯著從小屋里掉出來的獵物,仿佛是在享受著這場獵殺的最后一步。
“它又變大了!又變大了!”松鼠緊緊抓著它的“松針寶劍”和“橡果盾牌”,仰著頭高聲尖叫著,“小紅帽一定是越來越害怕了!她越怕,這只狼就會越大!”
于生猛然轉過頭:“你說……”
然而他根本沒來得及問出口,那只神經質的松鼠似乎已經在巨大的恐懼和緊張中失去了理性,它尖叫著,高高舉起爪子中的松針,忽然就跳到了半空,仿佛踩著不可見的道路般就這么沖向那只巨狼:“松鼠騎士準備好了!松鼠騎士保護你!”
于生目瞪口呆:“臥槽你TM給我等一下——”
然而松鼠根本沒有回應,它已經如一道閃電般沖向那個龐大的陰影,手中細小的松針筆直地向前刺出——
“松鼠騎士出現在林間的小路上,”空中傳來了松鼠嘶啞跑調的歌聲,歌詞怪異,旋律難聽,就像它說的那樣,故事里一定要出現一個幫助孩子們的小動物,而且還要唱歌——但它不會,它的歌聲難聽得就像另一場噩夢,“噢噢噢它要幫助孤單的小紅帽”
它就這么狂亂地尖叫和高唱著,小小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巨狼的口中。
那只狼甚至都沒有歪頭,只是單純地張了一下嘴,以至于那松鼠看上去甚至像是主動跳進它嘴巴里的。
刺耳難聽的歌聲消失了,狼的嘴巴開合幾次,牙齒的縫隙間傳來一點點咀嚼聲,隨后它低下頭,看向于生的目光似乎有一點困惑。
對于整片森林而言,于生和艾琳都是“原本不該出現的闖入者”。
“那個松鼠死啦!”艾琳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一聲驚呼,“我還以為它要在關鍵時刻爆發點什么出來……怎么就這么死了?!”
一陣罡風襲來,巨狼的爪子猛地拍向了于生所站的地方。
但于生在那之前便已經反應過來,他一步踏碎腳下地面,身體驟然向旁邊跳開,緊接著便猛地躥向巨狼身子下方,試圖在那里尋找巨狼的進攻死角:“別感嘆了!待會我也死了!”
艾琳的畫框飛向于生:“有什么要捎的遺言嗎?”
于生翻身躲過了巨狼的另一次撲擊,高聲喊道:“跟胡貍說一聲!晚上吃包子!讓她把冰箱里的肉餡先拿出來!”
“好,記住啦,”艾琳的畫框從巨狼尾巴掃出來的狂風中穿過,歪歪扭扭,同時開始漸漸變得透明,“那我先撤——這個地方開始不歡迎我了!”
“拜拜,待會我就回去!”
于生伸手揮了揮,艾琳的畫框幾乎在同一時間便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一陣狂風驟起,那巨狼似乎終于對于生這個在它身子底下鉆來鉆去的惱人獵物感到了憤怒,它猛地向旁邊跳開,目光死死盯著地上的小小人影,而后再次舉爪撲出。
于生不閃不避,反而突然咧嘴,露出一絲笑容。
“來啊!嘗點好的!沾上這一口,你TM這輩子算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