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玄奘貧僧代大秦傳法而來

惟有孫悟空，火眼金睛掃過，嘿嘿冷笑，渾不在意。

玄奘更是神情平靜，只是抬頭望著那座被烏云籠罩的圣山，一言不發。

不多時。

一道佛光自山頂落下，化作一名身披袈裟的接引佛。

那佛陀強擠出一絲笑容，對著玄奘師徒雙手合十：“貧僧奉我佛如來法旨，特來迎接東土圣僧。”

“有勞了。”玄奘淡淡回了一句。

這靈山之地，玄奘自然是十分熟悉，畢竟他早就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了。

只不過。

物是人非。

他已經并非金蟬子，而是大秦的玄奘。

接引佛在前引路，師徒四人緊隨其后，踏上了通往靈山之巔的石階。

一路之上，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山道兩旁，本該是菩提羅漢，伽藍護法。

可如今，卻是一個個面帶煞氣，手持兵刃的佛兵，他們的眼神，不像是迎接圣僧，倒像是在看四個即將被送上刑場的囚犯。

豬八戒與沙和尚越走越是心驚，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孫悟空則是將金箍棒扛在肩上，吹著口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玄奘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神情，一步一步，走得沉穩而有力。

終于。

金碧輝煌，卻又透著一股蕭殺之氣的大雷音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當他們踏入殿門的那一剎那。

殿內，數以萬計的目光，齊刷刷地匯聚而來。

有審視，有憤怒，有不甘。

更多的，則是無邊的殺意！

無窮無盡的壓力，如同實質的海嘯，朝著師徒四人，迎面拍來。

豬八戒與沙和尚在這股壓力之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腿都有些發軟。

孫悟空則是渾身一震，那股桀驁不馴的妖氣沖天而起，將這股壓力頂了回去。

唯有玄奘，在那如山如海的威壓面前，竟是連衣角都未曾晃動一下。

他只是平靜地抬起頭，視線越過那層層迭迭的佛陀菩薩，直接落在了最高處，那座九品蓮臺之上的身影。

多寶如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大雷音寺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仿佛凝固，只剩下那無聲的對峙。

豬八戒和沙和尚在這般陣仗之下，早已是心驚膽戰，若非孫悟空頂在前面，恐怕當場就要癱軟在地。

終于。

主座之上，多寶如來緩緩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聲音宏大而莊嚴，響徹整座殿堂，仿佛蘊含著無上佛理：“金蟬子，你歷經九九八十一難，耗時九十九載，跋涉十萬八千里，今日，終至靈山，功德圓滿。”

“待你取回我佛門三藏真經，回歸東土，普度眾生，此番量劫，便可徹底了結，你亦可證得佛陀果位，成就無上正覺。”

他一開口，便直接將此事定性，試圖將一切，都拉回到他所期望的，那早已注定的軌道之上。

他要告訴玄奘，你就是金蟬子。

你的使命，就是取經東傳。

這是天數，也是你的宿命。

這也是如來最后的掙扎。

然而。

玄奘聽完，神情沒有半分變化。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多寶如來，緩緩地搖了搖頭：“佛祖，你錯了。”

一時間，殿內嘩然，無數憤怒的目光，望向玄奘。

錯了？

他竟敢說佛祖錯了？

“放肆！”

“大膽妖僧，竟敢對我佛不敬！”

“區區凡人，安敢妄議佛祖！”

呵斥之聲，此起彼伏。

唯有蓮臺之上的觀音菩薩，依舊低眉垂目，手中凈瓶，紋絲不動，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畢竟她已經暗中歸附大秦了。

玄奘對周圍的怒喝充耳不聞，他的視線，始終鎖定在多寶如來的身上，淡淡道：“貧僧此來，非為取經。”

“而是……傳道。”

聽到這話，在場的一眾佛陀、菩薩全都怒了。

不為取經，而是傳道？

傳什么道？

難道他以為，憑他一人之力，要將他那套所謂的“大秦佛法”，傳到我佛門圣地來嗎？

荒謬！

狂妄！

一尊脾氣火爆的佛陀再也按捺不住：“金蟬子！你已墮入魔道，無可救藥！”

他猛地站起身來，身上金光大放，大羅金仙的威壓轟然爆發，便要出手將玄奘當場鎮壓。

多寶如來抬了抬手，阻止那尊暴怒的佛陀，同時示意眾人安靜，他凝視著玄奘，開口道：“金蟬子，看來，這百年的輪回，已經讓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這西行之路，乃是天道所定，是圣人法旨，豈容你一個區區凡僧，在此顛倒黑白，胡言亂語！”

玄奘聞言，輕輕地笑了起來：“貧僧的身份？貧僧不過是東土大秦一個普通僧人，為替眾生謀公平之道，特前來西方傳經授法。”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多寶如來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他座下的蓮臺，都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

玄奘沒有理會如來那要吃人的眼神，繼續說道：“貧僧一路西來，見白骨為林，血流成河。見妖魔肆虐，以人為食。”

“見信徒愚昧，賣兒賣女，只為供奉一尊泥塑金身。”

“可見西方之法、佛們之法，并不適合蕓蕓眾生。還是轉修我大秦佛法吧。”

多寶如來終于忍無可忍，猛地一拍蓮臺扶手，怒聲喝道：“一派胡言！玄奘！你休要在此妖言惑眾！別以為背靠秦庭，就可以在我西方佛門撒野！”

玄奘對如來的話置若罔聞，轉身對孫悟空道：“悟空。取我大秦真經出來。”

“好嘞，師父！”

孫悟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聞言一聲怪叫，直接從耳朵里掏出了閃爍著紫金光芒的玉質卷軸。

隨著孫悟空將其拋向空中，那卷軸迎風便漲，瞬間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圖卷，在整個大雷音寺的上空，緩緩展開。

圖卷展開的剎那，一股與佛門慈悲之氣截然不同的氣息，轟然爆發。

圖卷之上，沒有佛陀菩薩，沒有梵文禪唱。

有的，是一幅幅波瀾壯闊的畫卷。

有先民鉆木取火，于黑暗之中，點亮第一縷文明的火光。

有神農嘗遍百草，為萬民，開創醫道之先河。

有大禹疏通洪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定九州，立人道之基。

有始皇帝橫掃六合，車同軌，書同文，筑長城，鎮壓國運，為人族立萬世之太平！

更有大秦銳士，征戰四方，開疆拓土。

這些文字，沒有高深的佛理，沒有玄奧的道韻。

有的，只是告訴世人，人的命運，應當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寄托于虛無縹緲的神佛。

告訴世人，人，生而平等，不應有高低貴賤之分。

告訴世人，人，當有不屈的脊梁，不拜天地，不敬鬼神，只信自己！

這，便是大秦的“佛法”！

這，便是人道的真經！

轟隆！

也就在這一刻，西牛賀洲上空，那本就搖搖欲墜的佛門氣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劇烈地顫抖起來。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裂痕，在佛門的無形氣運金云之上，瘋狂蔓延。

失去了十二品功德金蓮的鎮壓，又被人道真經這等直指本源之物沖擊，佛門的氣運，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

大雷音寺之內。

無數佛陀菩薩，在感受到那股氣運衰敗的剎那，皆是心神劇震，只覺得胸口發悶，一身佛力都運轉不暢。

那些修為稍弱的羅漢、佛兵，更是當場噴出一口金色的佛血，臉色煞白。

“妖法！這是惑亂人心的妖法！”

“殺了他！殺了這個妖僧！”

“此獠不除，我佛門危矣！”

無數被劫氣侵蝕了心智的佛陀，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他們雙目赤紅，殺機沸騰，周身佛光狂涌，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殺伐神通，便要將玄奘師徒，連同那副人道畫卷，一同撕成碎片。

整個大雷音寺，瞬間被狂暴的能量所淹沒。

“聒噪！”

孫悟空一聲怒喝，手中金箍棒猛地一頓地。

一股強橫的妖氣沖天而起，硬生生將那漫天的神通頂了回去。

他火眼金睛掃過，兇光畢露，“哪個不怕死的，敢動俺師父一根毫毛試試！”

豬八戒與沙和尚亦是祭出自己的兵器，護在玄奘身前，神情緊張，卻未曾后退半步。

“都住手！”

多寶如來爆喝一聲，準圣大圓滿的威壓轟然爆發，強行將所有暴動的佛陀壓制了下去。

他死死地盯著玄奘，那張寶相莊嚴的面容，此刻已是鐵青一片。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殺意，做了最后的努力，“玄奘。”

“本座最后問你一次。”

“你，當真要背棄佛門，與你那所謂的人道為伍，替秦庭傳法，與三界正統為敵？”

“你當真不愿接受我佛門冊封，重歸金蟬子之位，證得無上佛陀果位？”

面對質問，玄奘神色淡然：“佛祖，貧僧早已言明。”

“金蟬子，已是前塵往事，煙消云散。”

“貧僧，乃大秦玄奘。”

“貧僧信的，非是靈山之佛，而是人道之佛。此番前來，也只為傳我大秦人道真經，別無他想。”

話音落下。

多寶如來徹底明白。

沒有轉機了。

此番量劫，他佛門，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輸得體無完膚。

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當他再次睜開之時，那雙眸子之中，再無半分慈悲，只剩下無邊的殺意：“好……好一個大秦玄奘……”

“既然你執意尋死，那本座，便成全你！”

多寶如來再無任何猶豫。

他猛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掌，在抬起的瞬間，迎風便漲，化作一只遮蔽了整座大雷音寺的金色巨掌。

掌心之中，佛國凈土顯化，億萬佛陀禪唱，一股鎮壓萬古，磨滅一切的恐怖威壓，轟然降臨。

他竟是要不顧一切，將玄奘師徒，當場格殺！

掌中佛國之力，扭曲了時空，禁錮了法則。

在這一掌面前，大羅金仙亦不過是螻蟻，便是尋常準圣，也要暫避其鋒。

“不好！”

孫悟空臉色劇變。

他能感覺到，自己在那股恐怖的威壓之下，竟連動彈一下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將所有的法力，都注入了手中的金箍棒與身上的青蓮寶色旗之中，準備做殊死一搏。

豬八戒與沙和尚，更是被那股威壓壓得渾身骨骼“咯咯”作響，幾乎要當場跪倒在地，眼中滿是絕望。

然而。

身處威壓最中心的玄奘，卻依舊挺直著脊梁。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那當頭壓下的佛國世界，臉上沒有半分懼色，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譏諷，“終于撕下你那慈悲的偽裝了嗎？”

“惱羞成怒，便要殺人滅口。”

“這，便是爾等佛門的真面目？”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位佛陀的耳中。

多寶如來聞言，更是怒不可遏，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妖僧！死到臨頭，還敢猖狂！”

金色的巨掌，加速落下，眼看就要將師徒四人，碾成齏粉。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略帶幾分戲謔的淡然聲音，毫無征兆地，自大雷音寺的殿外響起，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多寶，多年不見，你的脾氣，還是這么大。”

“對一個奉天命西行取經的凡僧下此重手，傳出去，也不怕三界眾生笑話嗎？”

伴著聲音，多寶如來那鎮壓而下的金色巨掌，停在了半空之中，再也無法寸進分毫。

多寶如來心神劇震，猛地抬頭，望向殿外，“誰！”

只見大雷音寺處，一道修長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靜靜地站在了那里。

來人身著一襲玄色龍紋常服，黑發披肩，面容俊朗，氣質超凡脫俗。

他只是隨意地站在那里，卻仿佛成了這方天地的中心。

他沒有釋放任何威壓，但大殿之內，那數十尊準圣古佛，數百位大羅菩薩，在看到他的瞬間，都不約而同地感到一陣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仿佛他們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混沌宇宙。

多寶如來瞳孔一縮：“趙封！”

他怎么會來這里！

他怎么敢來這里！

這里可是靈山圣地，佛門的老巢！

趙封沒有理會多寶如來那要吃人的眼神。

他只是緩步走入殿中，走到玄奘師徒的身前，對著那依舊懸浮在半空，無法動彈的金色巨掌，輕輕地一揮手。

那凝聚了多寶如來畢生修為，足以鎮殺準圣的掌中佛國，竟無聲無息地，寸寸破碎，消散于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