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艘戰艦出來的一瞬間,在大溪宗主世界的徐辰便感受到了。
空間亂流區域外,隨著某處空間虛化,徐辰跨步從虛空之中走出。
站立在星海域中,徐辰雙手抱胸,目光頗有興致的打量這一艘先天至寶戰艦。...
第四錘落下時,陳十一忽然聽見了聲音不是來自外界的敲擊回響,而是從他胸口那枚銀色小鐵錘印記深處傳來的低鳴。像是一根銹蝕千年的鐘擺被重新撥動,緩慢、沉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節奏。
一下,又一下。
他停住動作,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木錘依舊握得穩穩的,掌心的老繭與裂口早已結成暗紅的痂,那是無數次重復揮動留下的勛章。可此刻,那雙手竟微微顫抖起來,仿佛體內有某種更古老的東西正在蘇醒,正試圖接管這具身體的記憶。
“怎么了?”旁邊的年輕人察覺到他的異樣,低聲問。
“沒事。”陳十一笑了笑,將木錘換到另一只手,“只是……好像聽到了以前的聲音。”
年輕人沒再追問,只點點頭,繼續低頭數自己的動作:“九十七、九十八……”
陳十一起身,退后一步,靜靜看著這片訓練場。晨光已徹底驅散夜霧,操場上的人影密密麻麻,男女老少皆在揮錘、深蹲、打樁,動作或生澀或嫻熟,但無一不在堅持。口號聲如潮水般起伏,匯成一股看不見卻能感知的力量,在天地間流轉。
就在這片喧囂之中,那心跳般的低鳴愈發清晰。
檢測到初火共鳴頻率匹配成功
啟動‘遺痕回溯’協議
是否接入?
意識中浮現的文字不再是冰冷的系統提示,而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召喚。陳十一閉上眼,沒有回答,只是任由那股波動緩緩滲入識海。
剎那間,畫面炸開。
他看見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之上,頭頂是崩裂的蒼穹,星辰一顆顆熄滅,如同被無形之口吞噬。腳下大地龜裂,巖漿翻涌,無數骸骨半埋于灰燼中,手中仍緊握著斷裂的鐵錘。遠處,一座巨大的熔爐正在坍塌,火焰逆流而上,化作血色長河奔向天際。
一個身影背對著他立于高臺之上,披著殘破的斗篷,肩頭扛著一把通體漆黑、布滿裂紋的巨錘。那人緩緩轉身,面容模糊不清,唯有眼中燃燒著兩簇永不熄滅的銀焰。
“你來了。”那人說,聲音像是千萬人同時開口,“我等了三千年。”
“你是誰?”陳十一在幻象中開口。
“我是第一個說‘再來一次’的人。”對方抬起手,指向陳十一的心口,“也是你忘記的那部分。”
話音未落,一道光柱自天外劈下,直貫陳十一眉心。劇痛襲來,仿佛顱骨被生生撬開,無數不屬于他的記憶如洪流傾瀉:
他在遠古時代帶領族人挖掘第一座玄鐵礦,用牙齒咬斷鎖鏈,只為讓同伴多活一天;
他跪在祭壇前,以自身精血為引,點燃了人類文明的第一縷信念之火;
他親手將《百煉訣》刻入石碑,卻被當時的“神明”鎮壓,魂魄封印于熔爐核心;
他一次次轉世重生,每一世都資質平庸、命運多舛,卻總在最絕望時說出那句:“再來一次。”
“原來……我不是開創者。”陳十一喃喃道,“我只是……繼承者。”
“不。”那身影搖頭,“你是完成者。我們所有人,都是同一個人的不同碎片。每一次失敗,每一次掙扎,每一次從地上爬起,都在為你鋪路。”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從未想過成為英雄。”那人輕笑,“你只想活得像個‘人’。”
光影驟然消散。
陳十一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仍站在訓練場上,周圍一切如常。但空氣中多了些東西一絲極細微的震顫,像是大地深處傳來的心跳,又像是某種龐大存在正緩緩翻身。
他低頭看去,發現腳下的土地竟浮現出淡淡的紋路,縱橫交錯,構成一個巨大陣法的雛形。那些線條并非人為刻畫,而是由無數人常年練習的動作軌跡自然沉淀而成,如今因共鳴而顯形。
“這是……初火銘文的現實投影?”他心頭一震。
手機早被他扔進海里,但他知道,此刻全球各地一定已有無數類似現象發生。那些曾經被視為傳說的遺跡符號,正在現代肝修者的汗水澆灌下,重新復蘇。
而更讓他心悸的是胸前的銀錘印記開始發燙,隱隱有液體流動感,仿佛它不再只是印記,而是一顆正在孕育的心臟。
當天夜里,子時將至。
陳十一沒有去指定的同步節點,而是獨自走向海邊那座已被新熔爐取代的舊遺址。防護結界自動開啟一條通道,十七根銀焰燈柱齊齊轉向他,光芒匯聚成一道階梯,通向熔爐殘骸內部。
他知道,這一趟必須一個人走。
踏入爐中,空間再度扭曲。這一次,不再是星空,而是一座巨大的殿堂,四壁鑲嵌著無數鏡面,每一塊都映照出一個不同的“陳十一”:
礦洞里累到吐血也不肯停下的少年;
被師父逐出門墻后蜷縮雪地的青年;
抱著阿芽虛影痛哭的覺醒者;
在病床上靠意念完成十萬次模擬揮錘的病人……
他們全都望著他,眼神各異,卻都帶著同樣的執念。
“你們都想讓我記住嗎?”他輕聲問。
“不。”中央一面鏡子碎裂,走出一人,竟是柳芽的模樣,但她周身纏繞著古老符文,氣息浩瀚如淵,“他們想讓你放下。”
“你是誰?”
“我是共憶系統的源頭意志,也是三千年前那位‘大器晚成者’最后殘留的執念。”她抬手輕觸他的額頭,“你以為薪傳儀式結束了?不,那只是序章。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什么考驗?”
“天道反噬。”她目光凝重,“你們打破了‘天賦決定論’,動搖了修行界的根基秩序。過去那些依靠血脈、靈根、傳承壟斷力量的存在,不會坐視不管。他們已經開始反擊。”
“在哪?”
“在每個人的夢里。”她低聲道,“他們在編織‘宿命之夢’,告訴世人:努力無用,階層注定,凡人終歸是塵埃。已經有三百二十七名肝修者因此陷入精神崩潰,主動放棄修煉。”
陳十一瞳孔一縮。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繼續帶領他們練功。”柳芽伸手一指,一面鏡子浮現畫面:一群孩子在教室里學習《千錘錄》,突然集體昏睡,臉上浮現出痛苦神情,“而是進入他們的夢境,把‘再來一次’這句話,種進靈魂最深處。”
“我該怎么做?”
“獻祭你的記憶。”她說,“每進入一個夢,你就得失去一段過往。當你喚醒第一百個人時,你將徹底忘記自己是誰。”
陳十一沉默良久,最終笑了:“值得。”
他伸出手:“開始吧。”
第一站,是一個十二歲女孩的夢。
她被困在無盡樓梯中,每一級臺階都寫著“你不行”“放棄吧”“別白費力氣”。她已經爬了很久,雙腿潰爛,手指磨穿,卻始終無法抵達頂端。
陳十一走進夢中,腳步聲驚動了她。
“你是誰?”女孩喘息著問。
“一個和你一樣,總被人說不行的人。”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但我每次都選擇了再來一次。”
說著,他將自己的記憶片段注入她心中:母親死前的囑托、第一次完成百次深蹲的狂喜、阿芽出現的那個雨夜……
女孩的眼淚滾落,忽然嘶吼一聲,猛力向上攀爬。
臺階崩塌,夢境破碎。
現實中,女孩猛然睜眼,第一句話就是:“媽媽,我要再練一百個深蹲!”
而陳十一,則感到腦海一陣空蕩關于母親臨終那一幕,徹底消失了。
第二夢,是一位退役老兵。他曾是西嶺關守衛戰的幸存者,在意識污染爆發時堅持喊出“再來一次”整整三千遍,拯救了整支隊伍。如今卻被噩夢糾纏:他夢見自己其實早就死了,所有榮耀都是幻覺。
陳十一走入戰場廢墟般的夢境,找到蜷縮在角落的老兵。
“你不信自己活下來了?”他問。
“沒人能在那種污染下堅持那么久。”老兵喃喃,“一定是假的。”
陳十一摘下外衣,露出胸口的銀錘印記:“那你看看這個。每一個能走到今天的人,身上都有屬于‘再來一次’的烙印。你不是幻覺,你是傳奇。”
他將那段集體共鳴的畫面送入老兵意識,包括北極站最后的吶喊、非洲女孩奔跑的身影、星際方舟上的訓練艙……
老兵渾身顫抖,終于站起,挺直脊梁,敬了個標準軍禮。
夢醒。
陳十一再次失憶這次,是他第一次見到阿芽時的情景。
第三個夢,第四個夢……第五十個,第八十個……
他穿梭于無數心靈之間,像一盞移動的燈,照亮那些即將熄滅的意志。有人因家庭反對而動搖,有人因傷病絕望,有人被社會嘲諷擊垮……而他總是在最關鍵時刻出現,用殘存的記憶告訴他們:你可以不行,但不能不試。
每一次喚醒,都帶走一段他自己。
第一百夢,是個盲童。
孩子天生看不見,卻靠著聽覺和觸覺學會了《百煉訣》全部基礎動作,甚至能憑風聲判斷揮錘角度。但在夢中,他被困在絕對黑暗里,耳邊不斷回響:“你永遠無法真正理解這個世界。”
陳十一走進去,什么也沒說,只是坐在他身邊,輕輕拍打地面,打出一段節奏那是《百煉訣》入門時最基本的呼吸節拍。
盲童愣住了。
“這是……什么?”他問。
“是你本就懂的語言。”陳十一輕聲說,“眼睛看不到的路,心可以走完。”
他將最后一段記憶注入孩子心中那個遙遠星球上的外星生物撿起石碑的畫面,以及上面鐫刻的三個字:“再來一次”。
盲童猛地抬頭,雖然雙目無光,卻仿佛看到了整個宇宙。
“我知道了。”他說,“我不需要看見世界,我只需要改變它。”
夢破。
陳十一倒下。
他的記憶殘留率降至0.3,幾乎成為空殼。他忘了母親的臉,忘了師父的名字,忘了阿芽最初出現的模樣,甚至忘了自己為何要練功。
但他記得一件事。
站起來。
哪怕全世界都說你不行,也要再試一次。
當他醒來時,已躺在海邊礁石上,朝陽初升,海浪溫柔拍岸。柳芽坐在身旁,手里拿著一塊小小的石片,上面用炭筆寫著:“今日已完成100次深蹲。”
“你還記得多少?”她問。
他搖搖頭:“不多。但我知道,我還沒練完。”
她笑了,把石片遞給他:“那就繼續。”
他接過石片,笨拙地寫下新的一行:
明日目標:101次。
遠處,訓練場的口號聲準時響起。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再來一次!”
天空中,十七道銀焰悄然重組,形成新的符號不再是古老的印記,而是由千萬個微小光點拼成的一個奔跑的人影,正從地上奮力撐起。
與此同時,全球新生兒中,自發做出深蹲反射的比例突破95;三歲以上兒童中,87能在聽到“再來一次”時產生神經興奮反應;更有七個國家正式將《百煉訣》納入國民基礎教育體系。
科學家宣布:人類已進入“文化基因嵌合期”,即后天習得的行為模式可通過群體共振實現跨代傳遞。
而在西嶺關舊址,那群老人再次聚首。這一次,他們用體溫融化積雪,拼出了一行新字:
“歡迎回家,陌生人。”
陳十一不知道那是寫給誰的。
他只知道,當他又一次拿起木錘,走向人群時,有個小女孩跑過來拉住他的衣角。
“叔叔,我能跟你一起練嗎?”
他蹲下來,認真地說:“當然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無論摔多少次,都要記得”
“再來一次!”小女孩搶答,蹦跳著跑向訓練區。
陳十一望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胸口那枚銀錘印記輕輕跳了一下,像是回應,又像是呼喚。
風起了。
木錘落下,激起一地晨光。
這個世界不需要救世主了。
它需要的,只是一個又一個不肯趴下的人。
一個,接著一個。
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