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潰敗

鮑里斯男爵猛地一拉韁繩,他那張往日總帶著幾分刻薄算計的臉,此刻只剩下掩飾不住的倉皇。

“羅維軍鋒太銳!又有魔獸助陣!現在,現在戰場混亂,軍心已散,不如...不如暫且退避,收攏被打散的部隊,依托堅城再戰!”

他的聲音又快又急,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目光游移,不敢直視米蘭登布滿血絲的眼睛。

艾琳男爵夫人尖銳的聲音立刻響起,那故作優雅的腔調此刻只剩下刺耳的焦慮和恐懼,“鮑里斯說得對!現在這種情況下,沖鋒就是送死!我們應該保存既有的實力!“

她涂著蔻丹的手指死死攥住韁繩,指節發白。

“是,是啊子爵大人,保存、保存實力吧!”達文西男爵肥碩的身軀在馬上不安地扭動,目光死死盯著東面,那里似乎成了唯一的生路。

“你們,你們……..…”

米蘭登的目光掃過這三張寫滿恐懼和算計的臉,最后落在他傾注了無數心血,寄予厚望的碎星騎兵團殘兵身上。

那些身著鎖鏈甲、皮甲的騎士們,此刻早已被夏麗茲和玄甲鐵騎展現出的恐怖戰力嚇得魂飛魄散,又被空中的魔獸群不時俯沖掠殺,陣型早已混亂不堪。

許多人只是靠著一點慣性,或者被裹挾在人群中,茫然無措地揮舞著武器。

少數試圖組織抵抗的軍官,也淹沒在無邊無際的恐慌浪潮里,他們的呼喊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激不起半點波瀾。

這些,可都是他的嫡系啊!

鮑里斯他們當然不會心疼!

甚至,還會有點幸災樂禍的的意味!

碎星騎兵團如果覆滅了,那他米蘭登對整個河谷聯軍的控制力,也會隨之大大削弱的!

一股混雜著被背叛的強烈憤怒、無窮無盡的痛苦以及徹底認清現實的絕望,如同沸騰的巖漿,猛地沖上米蘭登的頭頂!

“你們混蛋!廢物!”

他發出的咆哮不再像是人類的怒吼,更像是瀕死野獸撕心裂肺的哀嚎,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血沫:

“我以碎星河谷主宰者的身份命令你們!給我進攻!進攻!”

他猛地抬手,但三大男爵無一響應。

米蘭登臉上的肌肉猛然一抽,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似的。

鮑里斯跟艾琳和達文西交換了一下眼色后,雙手一抖韁繩:“保存實力,沿著山脊,繞開洪水,往東撤!去東邊的鵜鶘莊園集結整備!”

“好!”

“跟上!都跟上!”

“駕!”

鮑里斯、艾琳、達文西三人,幾乎像是排練過一般,異口同聲地對自己的親信發出命令!

三人沒有半分猶豫!沒有一絲留戀!

更不曾再看一眼還在坡下血火煉獄中掙扎的碎星騎兵團殘部!

他們這一逃,就如同第一塊崩塌的雪山巨石!

早就喪失了所有戰意,如同繃緊到極限又驟然松弛的弓弦的聯軍人潮,瞬間被注入了潰散的動力!

“逃啊!”

“快跑!跟上鮑里斯大人!”

“別擋路!滾開!”

“東邊!往東邊跑!”

原本在高坡上因恐懼而凝滯的人墻,瞬間沸騰、破裂、決堤!

那些失去了直屬領主的雜牌士兵,早已被魔獸鳥群和下方一邊倒的殺戮嚇破膽的披甲步兵,丟掉武器的輔兵......所有的人,無論身份貴賤,此刻只剩下一個本能

逃離這片被天罰和死神共同詛咒的煉獄!

逃離那個持著火焰之劍如同女武神降世的女人!

無數人像無頭蒼蠅般擁擠推搡,只為了奔向鮑里斯等人引領的方向東邊!

“不!都給我回來!回來!這是你們子爵的命令!”

米蘭登騎在安塔拉戰馬上,高舉著碎星寶石大劍,“誰敢逃走,殺無赦!殺無......”

他剛剛殺過獾豬莊園的領主以儆效尤,震撼全軍,但是現在,他卻無從動手。

除了他身邊的親衛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在潰逃。

總不能把所有人都殺光吧!!

戰敗已經無可挽回了。

“子爵大人”“

旁邊的親衛拉住他戰馬的轡頭,急切的哀求道:“我們也撤吧!那個夏麗茲馬上就要滅掉整個碎星騎兵團了,等碎星騎兵團沒了,她會立刻攻擊高坡!”

“混蛋!我堂堂子爵,會怕一個女人不成!”

“子爵大人,您當然不怕!可是......我們會被包圍在這里啊!”

“呼......”

米蘭登嘴唇顫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絕望和恐懼。

他忍不住朝戰場的另一端望去。

只見羅維穩穩騎在黑馬上,身后的鳳凰領主旗迎風飄揚。

天垂象的兩道火翼,在他身上投射出絢麗的光芒,就像是兩道鳳凰的翅膀。

米蘭登一時間有些恍惚了。

“我......小看他了......”

米蘭登深吸了一口氣,迅速理清思路,隨后咬牙切齒的說道:“但是,我們的戰爭還沒有結束呢!就讓他......先得意一會兒吧撤退!”

親衛如釋重負,大喊:“撤退!都讓開!讓子爵大人先走!讓子爵大人先走!!!”

頓時間,潰逃的兵潮中一片混亂。

這種時候,安塔拉戰馬充分發揮了它霸道強悍的能力,直接對著擋在它前面的潰兵沖撞踩踏。

沉重的甲胄在奔跑中互相碰撞發出刺耳的噪音,驚恐的吶喊與凄厲的咒罵混雜一片。

混亂中,戰馬受驚嘶鳴著將主人甩落,摔倒的人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完整的慘叫,便被后面洶涌奔逃的人潮無情地踐踏過去,只留下一灘模糊的血肉和破碎的裝備。

武器被隨意丟棄,各莊園領主的領主旗在踩踏中倒下。

坡頂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空出了一大片狼藉的區域,只留下遍地散落的斷槍、破損的盾牌,歪倒的旗幟,以及那些無聲無息,被踩踏得不成人形的軀體。

前一刻還是嚴陣以待的龐大陣線,轉瞬便成了修羅地獄般的潰散通道。

這場大潰決,來得如此猛烈,如此徹底!

敗兵如同奔騰的渾濁洪流,爭先恐后地涌下高坡的東側緩坡,只求離背后的索命利刃遠一點,再遠一點!

這位尊貴的碎星河谷子爵,再也顧不得什么貴族風范,戰場體面,甚至顧不上多看坡頂上那面巨大的,象征著他家族無上權柄的碎星軍旗一眼,就慌不擇路地混入了兵大潮,狼狽地策馬向著鮑里斯等人逃竄的東邊方向,瘋

狂奔去!

碎星領主旗桿,孤零零的立在高坡陣地上。

被綁在旗桿上的托爾托拉開心的大喊:“吼吼吼!米蘭登!你也有今天!羅維老爺威武!殺光他們!殺!殺!”

正喊得起勁兒,一道灰褐色的身影沖到了旗桿之下,開始為托爾托拉解繩子。

托爾托拉低頭一看,正是許久不見蹤影的神甫菲爾斯!

“托爾托拉大人,您受苦了,我一直隱忍到現在,就為了收集米蘭登的罪證!”菲爾斯解繩子的速度飛快。

“別!神甫大人!別解我的繩子!”托爾托拉連忙阻止。

菲爾斯一愣,“我不明白......剛才您不是還讓克里希托幫你解繩子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托爾托拉一本正經的說道:“剛才勝敗還不是很明朗,我當然要想辦法逃命,可是現在,米蘭登已經潰逃了,這里都是我好朋友羅維老爺的了!我自然就不用害怕了!“

“哦......”

菲爾斯當即就恍然大悟這狡詐的稅務官,分明就是想讓羅維看看他的慘狀,好以此表功。

“哎呀”菲爾斯手一滑,復雜而結實的捆綁繩結當即解開了。

托爾托拉從旗桿上重重的摔了下來,呲牙咧嘴的罵道:“我......你......”

菲爾斯趕忙將托爾托拉扶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哇!兩個蠢人!領主旗是克里希托的啦!”

三足烏鴉克里希托終于把碎星領主旗啄了下來,拿到了奪旗之功!

緊接著,克里希托隨即展開翅膀,叼著碎星領主旗,朝羅維的方向飛去。

托爾托拉忍不住懊惱的說道:“可惡!我們兩個加起來,還不如一只鳥.......哎喲,我的屁股啊......”

領主旗被奪,戰場中殘留的碎星騎兵團更沒有了斗志。

除了一名想要突圍的覺醒騎士之外,其他人全部掉了武器,跪地祈降。

當夏麗茲砍掉最后那個想要突圍的覺醒騎士的腦袋后,整個戰場都安靜了下來。

夏麗茲近乎茫然的環顧了一圈,竟找不到敵人了。

“贏了”

“了!了!我們贏了!”

所有的金盞花士兵全都無比興奮熱血的振臂歡呼了起來!

他們以兩百四十五人的兵力,戰勝了擁有兩萬兵力的河谷聯軍!

他們每個人都經歷了從震撼、狂喜到熱血沸騰的轉變,他們親身參與了砍瓜切菜般擊潰數倍于己的敵軍精銳,目睹了高高在上的子爵大軍土崩瓦解!

這是一場足以載入索拉丁帝國史冊的勝利!

勝利的信念和崇拜的火苗,在每一雙望向戰場中心的眸子里熊熊燃燒。

“老爺萬歲!主母萬歲!”

每個士兵的呼喊聲,都發乎于骨髓,震天動地!

“羅維老爺,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獨眼馬庫斯隊長,崇拜之情已經難以控制。

羅維則目光平靜的看著戰場,臉上依舊是那份與殘酷戰場格格不入的慵懶與從容。

“追擊!”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如同蘊含著某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響徹在每一位金盞花士兵的耳畔,沉穩、清晰,帶著磐石般的冷靜,“三馬分肥,所有戰利品,大家都有份!就看你們自己的能力了!”

“是!”

原本就熱血沸騰士氣爆棚的金盞花士兵們,瘋狂的朝山脊東撤的潰兵追擊。

馬庫斯急切的看了羅維一眼,“羅維老爺,我......”

他也想參與這場酣暢淋漓的戰斗,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曾經那么的質疑羅維,他就羞愧的難以開口。

曾幾何時,他對這場戰爭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憂慮與絕望,他認為羅維老爺不懂戰爭,認為羅維老爺是在帶著金盞花走向墳墓。

然而,自那毀滅洪水的天罰開始,到魔獸鳥群遮天蔽日,再到夏麗茲如同戰神般斬將破陣,尤其是現在親眼看到威震西境的碎星騎兵團在兩軍接戰的瞬間便被打得粉碎,看到不可一世的米蘭登子爵在絕望中倉皇逃命......

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馬庫斯前半生所有的戰爭經驗、固有認知,都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偉力徹底擊碎、重塑!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戰爭藝術!

原來......羅維老爺早已布局深遠,一切盡在掌握!

洪水、魔鳥、工匠消失、密信調動、堅不可摧的玄甲鐵騎所向披靡......這一切看似不可能的事件,最終匯聚成了這場匪夷所思、酣暢淋漓、摧枯拉朽的勝利!

在正確的軍事策略之下,兩百四十五人的軍隊發揮出了相當于兩萬人的恐怖戰斗力!

這才是真正的領袖啊!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蕩之情充盈著他的胸膛,那是徹底臣服于絕對力量與無上智慧的震撼!

羅維老爺的軍事謀略,是常人所無法達到,甚至無法理解的超高維度!

經此一戰,馬庫斯對羅維的情感,從原來的完全質疑和徹底失望,直接扭轉成了絕對的毋庸置疑的崇拜!

羅維看出了馬庫斯想要追擊建功的心思,隨即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馬庫斯隊長,你和你的新領主兵們,也可以參與追擊,以實戰練練手。”

馬庫斯當即大喜過望,“羅維老爺!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爺!我和領主兵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領主兵們,跟我沖!”

“嗷嗷嗷!”

早就按捺不住的領主兵小隊立刻熱血沖頂。

“跟我來!為了的榮耀!”

馬庫斯猛地抽出他的佩劍,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敬仰而微微顫抖,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狂熱信念。

他不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旁觀者,而是化身為羅維意志最堅定的執行者!

他一馬當先,如同離弦的勁弩,朝著潰散的敵軍猛撲過去!

他們的目標清晰:那些掉隊、落單,試圖抵抗或跑得稍慢的“戰利品”。

潰逃變成了獵殺場!

碎星騎兵團的殘兵早已意志崩潰,面對后方追來的玄甲鐵騎和敲鐘軍的合圍清剿,許多人干脆下武器,跪地乞降。

鮑里斯、艾琳、達文西等人的撤退雖然帶走了部分核心力量,但混亂潰散的大部隊卻成了金盞花軍隊絕佳的狩獵目標。

就在金盞花士兵們乘勝追擊的時候,在河谷戰場更東端、一座可以俯瞰整個混亂河谷的孤峭山巒之上,一個包裹在灰色斗篷里的身影暮光寺僧左拉,正默默地注視著山谷中那場席卷一切的潰敗與追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