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
馬文棟見到石井四郎,連忙起身迎了過來,主動躬身打招呼。
石井四郎軍銜不高,但卻是陸軍部的寶貝,優先級甚至還在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之上。
畢竟,司令官、參謀長隨時可以換。
但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敢用活體做實驗來制造細菌武器的牲口,全世界也找不出幾個。
石井四郎幾乎擁有不可替代的特性。
這是一個無論石原莞爾,還是磯谷廉介都不敢輕易得罪的狠人。
“石井博士。”馬文棟恭敬地開口。
石井四郎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入座。
“馬廳長,有什么事嗎?”
相比于馬文棟,石井四郎更欣賞澀谷三郎那種有大智慧且敢于行動的軍人。
而馬文棟在他眼里,不過是個靠岳父上位的商人。
尤其是在馬文棟來到哈爾濱之后,鮮有建樹,這讓石井四郎頗為不屑。
馬文棟坐直身體,沉聲說道:“我知道澀谷先生在任時,曾與貴部實施過一次針對抗聯的細菌戰計劃。”
石井四郎看了他一眼,皺起眉頭:“是有這么回事。”
馬文棟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報告,輕輕放在桌上:“根據當時的報告顯示,計劃非常成功,共計殺傷抗聯數十人,并且造成了大范圍的傳染,以至于抗聯主力一度銷聲匿跡。”
“沒錯。”石井四郎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傲慢,“我們在藥物里注入了霍亂和鼠疫菌株,具備極高的傳染性。
“為了防止病毒擴散入城,我們甚至一度封鎖了老駝山所有下山的通道。”
“有問題嗎?”他反問。
馬文棟的目光直視著石井四郎,緩緩開口:“問題很大。
“根據我之前的線人,也就是已經暴露的邱大強,以及山本特種聯隊這兩次的行動來看,抗聯四大隊的主力并未減員。
“那些所謂的細菌傳染、幾近死絕的傳聞,根本不屬實。”
他一字一頓,聲音清晰而冰冷。
“換句話說,您的計劃徹底失敗了。”
“什么?”
石井四郎拍案而起,雙目圓睜,怒火中燒:“不可能!
“那是由澀谷先生親自精心策劃的行動,每一個環節都經過了反復推演,不可能出錯!”
眼下諾門坎前線戰事膠著,關東軍一敗再敗,他的細菌武器正是準備大顯神威的時候。
這時候有人跑來跟他說,自己引以為傲的作品是失敗的,這無異于一記響亮的耳光。
馬文棟面不改色,將一迭照片推了過去:“這是證據。
“我還有人證,如果石井博士方便的話,我希望您能親自見一見他們。”
石井四郎胸口劇烈起伏,他死死盯著馬文棟,眼神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
良久,他才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帶進來!”
很快,山本隊長帶著三個被捆綁的抗聯成員走了進來。
山本一個立正,向石井四郎敬禮:“石井閣下,我部奉命奇襲抗聯營地,當場擊斃十余人,這三個人是現場抓來的活口。
“根據我部對山中腹地的勘察,抗聯人數約在一兩百人之間,并未出現檔案記載中因細菌感染而大幅度減員的跡象。
“事實上,他們也可以證明,我和馬廳長的判斷是真實有效的。”
馬文棟接口道:“石井博士,您現在相信我并非在無的放矢了吧?”
石井四郎冷冷地盯著山本:“你是帝國軍人,應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山本挺直胸膛,聲音洪亮:“我愿以武士的榮譽,向天皇陛下發誓,所言句句屬實!”
石井四郎的目光轉向那三個俘虜,陰沉地命令道:“你們說。”
為首的那個漢子抬起頭,他叫孟德義,是抗聯的一個分隊長,也算是山上的核心人物之一。
“石井先生,山本隊長說的都是真的。
“當時洪智有三人確實運上來一批藥物。
“但很奇怪,我們周政委根本沒有使用那批藥。”
孟德義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老邱為了促成你們的計劃,甚至還催促過周政委盡快用藥。
“但周政委早就看穿了一切,他設了個局,老邱也因為這事徹底暴露了身份,最后不得不跟著那個叫洪智有的警察下山逃命。
“事后,周政委下令將那批毒藥全部焚毀。
“為了迷惑你們,他又連夜帶人剿了一批山上的土匪,偽造了我們抗聯戰士被感染減員、被迫隱匿的假象。
“很明顯,周政委不僅提前得知了你們的計劃,而且還配合那個傳遞情報的人,演了這出大戲,以至于連澀谷先生那樣精明的人,也未能察覺。”
“啪!”
石井四郎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
“抗聯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他咆哮道。
孟德義說道:“以前我們看不明白,但老邱的漢奸身份公開后,那就很清楚了。
“當時知道這個計劃的,除了老邱,就只剩下洪智有。
“洪智有上山后,周政委曾單獨跟他談了很長時間。
“后來在追擊老邱和洪智有的時候,周政委也命令我們不要下死手。
“顯然,周政委得到的情報,極有可能就是來自洪智有。
“他在刻意掩護。”
馬文棟立刻附和:“沒錯!邱大強活著的時候,也曾跟我探討過這個問題。
“他當時就認為,洪智有極有可能就是隱藏在警察廳內部的紅票內應!
“不僅如此,他還涉嫌暗中給紅票高級分子傅軍傳遞情報,最終導致傅軍成功逃脫!
“對了,他還勾結國兵三營營長郝貴方,私下里給山上的抗聯隊伍提供藥物和槍械,這些事情國兵中有人可以作證!”
這些事情,馬文棟早就知道卻一直隱忍不發。
如果沒有皮貨生意之爭,放走一個傅軍,那可以算作對洪智有的“禮尚往來。”
但現在,這就是一把捅向洪智有心臟的殺手锏。
怎么算,都是他賺。
“八嘎!”石井四郎怒不可遏地轉向馬文棟,“既然有如此之多的罪證,你身為警察廳廳長,為什么不立刻逮捕他?”
馬文棟臉上露出萬分無奈和悲憤的神情。
“石井博士,澀谷先生和田中助理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比我這個后來者更清楚。
“我初到哈爾濱,雖然名義上軍政大權在手,但畢竟是強龍難壓地頭蛇。”
他聲音沉痛。
“我的助理張嶺,就是因為奉命調查細菌戰計劃泄密一案,昨天就在餐廳門口,被人當街炸成了粉碎!
“石井博士,您久駐哈爾濱,是陸軍部的定海神針,德高望重,無人不敬。
“文棟懇請您出手相助,助我緝拿洪智有這只帝國蛀蟲,以正視聽!”
石井四郎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洪智有。
抓紅票,不是他分內的事。
但這個家伙,竟然敢破壞自己嘔心瀝血的偉大計劃,這是對他權威和智慧的終極挑釁。
向來自負、自傲的石井四郎,絕不能容忍這種恥辱。
他猛地一拍桌子,下了決斷:
“好!我可以助你拿下洪智有!
“你需要我怎么做?”
馬文棟眼中閃過狂喜,他直起身子,壓低聲音道:“對付洪智有,不能講規矩。講規矩,會很麻煩。
“抓人要通過憲兵隊,但憲兵隊的村上隊長跟他關系極好,很容易走漏風聲。憲兵司令部的人也靠不住。
“不過我已經有了安排,閣下不用擔心。
“不日我就會擒拿此賊。”
石井四郎冷哼道:“好,怎么抓他交給你。人只要到了我這里,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馬文棟再次向他深深鞠躬。
“多謝閣下!”
車上。
山本隊長終于忍不住開口,不解地問道:“馬廳長,我手下有帝國最精銳的特戰之師,為何不讓我直接帶人去抓捕洪智有?”
馬文棟靠在后座上,臉上恢復了那種運籌帷幄的笑容:
“山本君,你是我手上的最后一張王牌,不到迫不得已,不能讓你出手。”
他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洪智有在哈爾濱根基深厚,不僅有本地幫派勢力,手底下更有一幫亡命之徒。
“再加上警察廳、憲兵隊里到處都是他的人,我們就算拿著證據去抓他,也極容易引起大規模的武裝沖突。
“眼下諾門坎前線戰事不利,后方再發生內訌于大局不利。
“再者說,就算我們抓到了他,又會有一大堆人跳出來為他求情,或者要求走司法程序,查驗證據。
“這么拖拖拉拉下去,到最后也未必能殺得了他。”
馬文棟的眼神變得陰狠。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悄無聲息地拿下他。
“然后,直接交由石井博士,讓他變成一堆試驗數據,徹底在人間蒸發。”
馬文棟沒有說出口的是,他并不想擔上任何明面上殺害洪智有的責任。
畢竟,那可是親王的人。
洪智有在哈爾濱的明面安保實力的確很雄厚。
但要抓他,其實也很簡單。
他不是喜歡跟佳慧子那個賤人鬼混嗎?
自己可以假借去新京開會的名義離開。
一旦那個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得知自己離開哈爾濱,肯定會迫不及待地與洪智有約會。
從魯明前些時日的跟蹤來看,洪智有去私會佳慧子時,通常不會帶屬下。
到時候,自己就可以悄無聲息地將他綁了,直接交給石井四郎。
如此,方可消解心頭之恨。
一想到洪智有即將像個標本一樣躺在石井四郎的手術臺上,任由那些冰冷的器械宰割,馬文棟心頭就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身體都因此而微微顫栗。
到時候,把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拿給佳慧子看。
她一定會很痛苦吧。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1939年8月1日。
清晨。
洪智有像往常一樣,一大早就來到了科長辦公室。
他熟練地燒水,煮茶,拿起抹布將高彬的辦公桌擦得一塵不染。
片刻之后,高彬提著一個保溫桶,悠哉悠哉地走了進來。
“喝湯,喝湯。”
高彬將保溫桶放在桌上,笑著招呼道:“你嬸嬸一大早起來給徐當家熬的,咱們也是跟著沾光了。”
洪智有湊過去聞了聞,笑著說:“叔,您最近氣色可是好太多了。”
“是啊。”高彬給自己倒了一碗,慢悠悠喝著,臉上是少有的舒坦。
“你說我這腦子打從干上咱們這一行,就沒真正安靜過,好些年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
“你嬸嬸為了我這毛病,那是中西醫都看了個遍,一點用都沒有。
“結果你猜怎么著?
“現在我每天一回家,只要看到徐當家,嘿,啥病都好了,吃嘛嘛香,沾著枕頭就能睡著。
“就連你嬸嬸都開玩笑,說徐當家比靈丹妙藥還神。”
洪智有給叔叔續上湯,說道:“是孩子吧。”
高彬擺了擺手:“都一樣,我不排斥土匪,我排斥的是日本女人和紅票。”
洪智有打趣道:“叔,你就不怕徐當家費了半天勁,結果生下來的是個女娃?”
高彬不僅沒生氣,反而樂了。
“女伢子也挺好。”
他的眼神忽然飄向窗外,帶著一絲追憶。
“有件事一直沒跟你提過。
“我和你嬸嬸,以前其實有過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兒。
“可惜得了百日咳。
“那會兒醫療條件差,咱們高家窮的叮當響,連鍋都快揭不開了,哪有錢給孩子看病。
“還沒滿周歲,就那么病死了。”
高彬的聲音低沉下來。
“也是打那件事之后,我和你嬸嬸就徹底斷了念想,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這世道,孩子生下來就是來受苦受難的。
“再加上后來,你爹娘把你托付給了我,我就更沒那個心思了。”
他轉過頭,看著洪智有,目光里多了幾分溫情:“你說,我能不喜歡丫頭嗎?”
洪智有心頭一震,他確實從未聽叔叔提起過這段往事。
“叔,我咋從來不知道這事……”
高彬笑了笑,恢復了往常的神態:“跟你個小孩子說這些干嘛,平白讓你跟著難受。”
他話鋒一轉,又帶上了那股子算計的勁頭。
“再說了,顧秋妍那不還帶了一個嗎?
“二選一,怎么著也得給咱們老高家撈個帶把的吧,我不慌。”
洪智有被他逗樂了,也徹底放下心來。
“叔叔有這心態,我就放心了。”
“行了,不說這個了。”高彬喝完最后一口湯,擦了擦嘴,眼神陡然變得銳利:
“張嶺,是你干的吧?
“咋就不再忍忍呢?”
洪智有坦然承認:“忍不了。馬文棟要搶我的皮貨買賣。
“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我必須得反擊。”
高彬點了點頭,似乎很認同這個說法:“嗯,反擊是有必要的。”
他點燃煙斗,深深吸了一口:
“但你得小心,馬文棟這個人是滿鐵出來的。
“他們那些人成天想的就是怎么內斗,怎么陰人。
“要擔心他給你出邪招。”
洪智有鄭重地點了點頭:“謝謝叔叔提醒,我會小心的。”
他喝完湯,利索地將保溫桶清洗干凈放好,才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剛用點燃雪茄,倒上半杯紅酒,打算享受一番,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周乙走了進來。
他徑直在沙發上坐下,自顧自地點了根香煙。
然后接過洪智有遞來的紅酒杯,泯了一口:“有兩個好消息。”
洪智有靠在沙發上,吞云吐霧,示意他說下去。
“第一,朱可夫在諾門坎持續獲勝。由于你的情報及時準確,佐碇常在哈拉哈河的細菌戰計劃被徹底挫敗。
“石井四郎這回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據可靠消息,有一千多名日軍士兵感染上了傷寒病、赤痢病和霍亂。
“關東軍的軍醫和所謂的敢死隊員,被自己人研發的細菌傳染而死的,就高達四十多人。
“日本人寄予厚望的細菌戰,打成了這個鬼樣子,石井四郎那個畜生的神話算是徹底破滅了。
“聽說到現在,后續的防疫處理工作還沒做完,一片混亂。
“現在前線的日本兵被蘇聯軍隊打的掉了魂,很多士兵一聽說要被派往諾門坎,甚至選擇了直接自殺。”
周乙繼續說道:“目前,日本陸軍部分裂成了兩種聲音。一種主張從關內調兵,繼續北進,跟朱可夫決一死戰。另一種,則是主張議和。
“無論他們選哪一種,對咱們全國的抗日信心都是巨大的鼓舞。”
洪智有淡淡地笑了笑,將雪茄灰彈進煙灰缸里。
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件呢?”
周乙看著他云淡風輕的樣子,不由得笑道:“我現在是越來越相信你那個四五年勝利預言了,小日本似乎也沒那么可怕。”
他收斂笑容,聲音變得溫和。
“第二件事,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快要生了。
“我已經安排好了,把她送到了佳木斯,那邊有可靠的人照顧她。”
洪智有皺了皺眉:“其實可以在哈爾濱的。
“這邊的醫療水平總歸要好一些。
“反正咱倆的名聲已經傳臭了,一切都應該以嫂子的身體為重。”
周乙搖了搖頭:“正是因為名聲傳開了,我才必須要把她轉移走。
“對外就說,是你嫂子自己執意要回她母親娘家那邊去,她母親以前就是佳木斯人,在那邊有親戚。
“這樣才更顯得合情合理,否則我這邊如果無動于衷,態度就顯得太假了,容易引起懷疑。”
洪智有點了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
周乙掐滅了香煙,神色凝重起來:
“你這邊怎么樣了?
“馬文棟最近一直沒什么動靜,這似乎不太像他的風格。”
洪智有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冷笑道:
“敵不動,我不動。
“敵若動,我必如雷霆。”
下午。
警務總廳廳長辦公室。
小笠副官快步走了進來,神色凝重的匯報:
“廳長,諾門坎的情況非常不妙。
“石井博士的細菌戰計劃徹底失敗了,現在關東軍司令部和陸軍軍部吵成了一鍋粥,石井博士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馬文棟臉上露出了計劃得逞的笑容:“這正是我的絕佳時機。”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別忘了,洪智有還有一個關東軍參謀長顧問的身份。
“石井四郎現在最怕的是什么?
“就是怕洪智有在參謀本部那邊胡說八道。
“要是再把當初針對抗聯細菌戰也失敗了的事情捅上去,兩罪并罰,石井四郎的麻煩就大了。
“如果這個時候,我們把洪智有送到他的嘴邊,他只會迫不及待地一口吞掉,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
說到這里,他冷笑起來。
“去,把魯明叫來。”
“是!”
很快,魯明低著頭,快步走了進來。
“廳長,您找我。”
馬文棟用手指敲擊著桌面,眼神冰冷地盯著他:
“從現在開始,讓你的人二十四小時給我盯死了洪智有。
“一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給我打電話。”
魯明臉上擠出一個干巴巴的笑容:“廳長,您這是……要動手了?”
馬文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魯明打了個哆嗦,連忙躬身道:“我懂,我懂!我馬上去辦!”
看著魯明倉皇離開的背影,馬文棟對小笠副官吩咐道:“對外宣布,我要去新京開緊急會議,這幾天有任何公務一律押后處理。”
小笠副官心領神會。
“明白。”
馬文棟示意小笠也出去,然后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電話接通,他聲音瞬間變得溫柔。
“夫人,是我。
“我可能得臨時去一趟新京,估計得待上幾天。”
電話那頭傳來佳慧子溫婉的聲音。
馬文棟繼續柔聲說道:“好,最近不太平,你在家要多注意安全。
“我會想你的。
“再見。”
掛斷電話,馬文棟臉上的溫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他拿起公文包,在一隊警察護送下,假意朝著新京的方向揚長而去。
車輪滾滾,塵土飛揚。
他知道,魚兒,該上鉤了。
洪智有,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