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山走之前,消息應該封鎖了的。”
“誰給本將說說,外人怎么知道的?”
陳淵開口,聲音不大,大殿內氣氛卻安靜如雞,沉重的氣氛壓的眾人喘不過氣來。
所有人低著頭。有的根本就不知道國師老人家不在云頂山,就此作壁上觀,老老實實呆著,有的人知道,例如那群京官,個個緊緊抓著袖子,心神繃緊,額頭冒出細密的汗。
最前排,方臘一身朱紅官袍,那原本象征權勢的顏色此刻卻像烙鐵般貼在身上,襯得他繃緊的脊背微微彎曲。他頭顱垂得極低,額前的發絲隨著急促的呼吸輕輕晃動,不敢抬眼,眼簾死死抿著,雙手垂肩,籠在袖子里,五指捏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此時,面對陳淵在大殿之上的發問,這位方才好生威風的御史中丞喉結上下滾動著,卻始終不敢抬頭。他心里不斷告訴自己,自己只是奉天命,消息走露與他無關,但胸腔里的心臟卻一個勁兒地砰砰狂跳,仿佛要撞碎肋骨掙脫出來。
有種令人窒息的恐懼在他心底彌漫。
就在這種死寂而窒息的氣氛中,陳淵的聲音冷了下來。
“都不說?本將耐心有限,不要讓本將逼你們說。”
“誰是最后見到赫連山的?”
瞧見這位要動真火,前排終于有人站了出來。
一張雷公臉,瞳似銅漆,身上有細小銀電環繞,赫然是雷山。
只見雷山上前一步,低頭拱手,低聲道,“回陳大人,是在下!”
“臨走前,赫連大人確實將消息封鎖,聲稱要在居所靜事,一律公文急報,實則交由在下處理,只是”
雷山聲音低沉,說到這里,聲音一頓,語氣帶著一絲遲疑。
他本來是不想站出來的,想著事情已經得到處理,不想鬧大,對自己也沒好處,可現在這位陳將軍話都說到這份上,不出來都不行了了。
與此同時,隨著這一聲停頓,另一列當頭的方臘,身子猛然一顫,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上。
“只是什么?”主座之上,陳淵眼中金漆一動,銳利如鷹,落在雷山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洞察一切。
雷山瞬間感覺渾身一股寒意襲身,猶如針扎一般,汗毛乍起,像是被兇獸盯上,只好將情況和盤托出。
“只是一個時辰前,御史中丞方大人帶著一眾同僚,奉陛下口諭來到后院,執意要見國師,在下無奈,只能說明國師去向。”
雷山縱使方才與方臘發生沖突,還大罵對方,但在講述時,并沒有在此事上添油加醋,以免讓人產生誤判。
畢竟,方臘身懷天子口諭,不好得罪太狠,他也有所顧慮。
但是,對此,方臘并不買賬。
聽到雷山口述將自己牽扯進來,這位御史中丞猛然抬頭,眼角發紅,緊張之下,喉嚨撕扯讓聲音放大,為自己辨解。
“雷山,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這話里話外讓人懷疑方某?”
“本官奉的是陛下口諭,查明國師大人去向,怎么可能通敵,本官從你院子一出來便召人議事。怎么不說你早知道消息”
他聲色俱厲,對著站出來的雷山質問,卻見上方,陳淵目光猛然一側,
“本將讓你說話了嗎?”
話落,他眼中金光一熾。
下一刻,只見那正聲色俱厲的方臘,喉嚨中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后砰的一聲悶響,其慘叫一聲,身體被一股無形巨力猛然撞飛,在地上滑行出一條長長的猩紅血跡,癱軟的像一條死狗。
大殿里頓時一片驚嘩,兩列官員紛紛后退。
隨后他們就見陳淵從座位上緩緩起身,站在高臺之上,目光淡漠如鋒利的刀,開口道:
“除了剛才跟此人一起去后院的人,其余人都退下。”
“本將要看看,是誰在這個時候吃里扒外!”
他這話讓大殿里寒氣逼人,溫度驟降,一個個文官武將心驚肉跳。
“是!”
“趕緊走。”
一干人等哪里還敢繼續待在這里,簡單行禮后,忙不迭地離開大殿,生怕染上通敵之嫌,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特別是在這位不近人情的陳大人手里。
很快,大殿里人散去,隊伍間只剩下稀稀拉拉十一二人。
這些人正是之前跟著方臘去后院的一眾京官,跟當初去闖第九山中郎殿的“配置”幾乎一模一樣。
此時,這些人正手足無措,神色驚惶,他們可背不起這么大的鍋,最讓他們忌憚的是,陳淵此人殺人如麻,鐵血無情,就像方臘,現在像條死狗躺在地板上。
高臺上,陳淵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把門關上!”
很快,“咔咔咔”,大殿正門在鐵軸的刺耳聲轟然合上,也順帶將碎金色夕陽關在門外,讓殿內變得昏暗。
“撲通”
這種令人窒息的壓力之下,有人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雙膝一軟,跪下地來,朝著高臺上的陳淵抱手叫冤。
“陳將軍,冤枉啊,我等只是被方大人拉著去求見赫連國師,怎會通敵走漏消息。”
“還望將軍明鑒!”
大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叫冤聲,只不過,沒過一會兒,這些聲音齊齊消失,大殿里安靜的嚇人。
門外站崗的天行軍甲士,都被這種氣氛渲染的有些不安,盡量離大殿遠遠的。
很快,日落西山,天色變暗,黑夜籠罩穹頂,將這座莊嚴肅穆的大殿染的陰森肅殺。
酉時三刻,一批兵馬公然沖入云頂峰,來到巡天大殿的廣場,他們身穿第九山制式盔甲,來的是第九山兵馬,個個眼神亮的嚇人。
這隊兵馬一來,領頭的便對著平日里巡視這座核心要地的天行軍兵馬開口,
“從現在開始,這里我們來接手,由我第九山來巡防,你們的人限半炷香時間撤防離開。”
語氣不容商量!
巡防巡天大殿的天行軍軍士聽之色變,這是權利變更的跡象,可他們還沒接到任何命令。
他們想要請示,可他們的統領都還在大殿里面,而此時這座大殿,充滿攝人的氣息,領頭的輪值官就算硬著頭皮也不敢驚擾。
不過他們也沒什么思量的空間,想想第九山的那位將軍正在大殿中,這不是他們該操心的,都是上頭的事。
當頭的輪值官盡管心中不爽,但還是咬了咬牙,下令,“撤!”
一群金甲甲士從巡天大殿快速撤下山去,倒也干凈利落。
第九山的這隊兵馬也迅速換守,沿著巡天大殿朝兩邊蜿蜒而開,十步一崗,五步一哨。
等兵馬鋪開,不一會兒,巡天大殿緊閉的殿門從里面打開,猶如巨獸張開的大口,透著黑暗陰森,細細聞,里面飄出來一股血腥氣。
門開后,從里面走出一位青甲老將。
“先生!”站在門口恭候的一位領軍校尉神氣一提,對著公孫羊恭敬抱拳。
公孫羊此時目光閃爍著漆黑的墨色,低聲交代道:“帶人把尸體和人拖出去。”
“是!”
說完,那位領軍校尉抬手揮了揮,示意手下跟著自己進去,隨后一馬當先沖進漆黑的大殿。
嘩啦啦的盔甲碰撞聲沖進大殿,沒有須臾功夫,就見一伙甲士拖著一個個人影走出大殿。
兩個兩個一組,左右托著一只手臂,而這些人披頭散發,垂著腦袋,像是一具具尸體,沒有任何反抗。他們身上的官袍則告知著每個人的身份,上面的血跡在盔甲寒光映射出猩紅之色。
這些人和尸體會被秘密處理。
至于對外怎么宣稱
“接下來怎么做,你二人可都清楚了?”
昏暗的大殿內,陳淵淡漠的聲音響起。
里面,除了陳淵,還剩下兩人。
雷山和天行軍的伍統領正躬著身子,低著頭,扶著手。
“明白。”
兩人的聲音帶著艱澀,有些頭皮發麻。
而前方,陳淵背著手,眼睛如黑暗中的野獸,
“本將知道你們心里想什么,方臘通敵叛國,誰也不會信,你們陛下自然也不會,只會覺得本將是在報私仇,甚至大發雷霆。”
“但那又如何,本將不在乎,誰叫他不聽勸,在這個時候動歪心思,本將與你們赫連大人的事,還輪不到他來插手。”
陳淵背手踱步,語氣毫不在乎,帶著一絲冷笑,隨后他來到兩人身前,眸光開闔,若有深意,
“再說這家伙死了,你們二人也放心些,你們也不希望此人活著。”
雷山和伍統領聽到這話,高大壯碩的身軀不約而同地震了一震,像被戳中了什么秘密心思。
兩人心中大凜,感覺自己在這位大人物面前,沒有一點秘密可言。
這話著實說的沒錯。
雷山因為幫赫連山隱瞞了武帝,被方臘當眾戳穿,這要是傳到武帝耳朵里,前途難料,方臘被這位陳將軍給清除掉,雷山必須承認,自己心中是松了口氣的。
至于天行軍的伍統領,今日與方臘對峙了幾次,對方絲毫不給其面,并且用陛下壓他,吩咐他做這做那,讓他心里早有不爽,而且,他算是間接幫赫連國師隱瞞了行蹤,不管他知不知情,方臘才不管,肯定記了一筆,所以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這些心思。
兩人喉嚨滾動,最終也沒吐露出半個字來,算是默認了。
而陳淵對兩人也沒多大興趣,
“下去吧,你們二人該干嘛干嘛,維持現狀就行了。”
“從現在起,第九山開始逐步接管云頂山,你們只管配合,多余的話不用說,這不用本將教吧!”
陳淵側過身去,擺了擺手。
“是!”
雷山二人不敢多說一個不字,硬著頭皮應聲。
實在是陳淵站在二人面前,給他們的壓迫感太強了,方才殿內發生的一切,尤在眼前。
真是毫不留情!
關鍵是,二人揣測不了陳淵此時的心思。
兩人行禮告退,轉身一步一步繃緊著身子離開大殿,等走到門口,見到清一色的第九山兵馬守在大殿前,兩人神色各異,尤其是伍統領,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
不過,待轉眼看見門口站著的那位公孫先生,又強行提起精神,朝對方點了點頭,今日得見對方神通,才確信傳言真實,此人就是殿內那位行走在第九山的代理人,不敢小覷。
公孫羊朝二位點了點頭,還扶了扶手,“兩位慢走!”
許是方才被殿內那位殺神弄得有些謹小慎微,兩人竟有種“受寵若驚”之感,還了還禮,隨后離開。
目送二人離去,公孫羊返身回到大殿,來到陳淵跟前,抱拳一禮,隨后抬起頭,目光閃爍,
“將軍,人都帶了下去,死的尸體處理掉,活的押進我第九山的地牢。”
陳淵聞言,點了點頭,“找個機會,都殺了吧!”
公孫羊沒有二話,只是好奇問,“將軍,這些人當中真有人吃里扒外?”
他只知道執行將軍的命令,以通敵罪將這些人捉拿,主犯方臘三人伏誅,其余九人涉嫌參與,被緝拿下獄。
但其他人可能不會這么想,心道這個罪名不過是被陳淵用來堵住天下人,包括那位陛下的口舌。況且,眼下第九山開始接管云頂山,自然忍不住讓人浮想聯翩。
陳淵被這么問,想起自己用造夢之術發現這些人干的勾當,通敵?呵,只能說這個世界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沒人能經過搜心。
他沒有解釋,只是聲音帶著冷意,“這些人活著,對如今局勢沒有任何價值,反而會壞事,留著就是禍害。”
“我本來想等赫連山有所動作,證明他的誠意來著,結果被這姓方的壞事,本將被迫現身,浪費本將心力,他死不足惜。”
“現在這消息估計瞞不住,要引起一陣動蕩,各種流言肯定四起,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讓第九山開始接手云頂山吧!”
他一副無所謂的語氣,
說著,他背著手側過身來,看著公孫羊,笑了起來,
“本將的隨身洞天差些火候,還需要些時日。”
“公孫先生寫的文章,也打得了仗,在本將身邊這么久,也該獨挑大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