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華山之巔的眾人都可以作證：從計道人施展大神通，到羽太師如同小雞仔似的被捏住，整個過程至少有三息時間。

三息時間足夠一些處于震驚中的人，把心中所想叫喊出來。

也足夠擔心羽太師安危之人，從變故中回過神，然后趕來救援。

事實上，羽太師的道童“小林子”，早就開始驚慌大叫：“大仙老爺，諸位仙長老爺，大家一起出手，幫我家老爺一把啊！‘計道人’是邪魔的偽裝。”

甚至連李斯都慌了，慌忙叫喊：“這個‘計道人’不對勁，你們快上，將他拿下至少攔住他哎呀，羽鳳仙咋這么廢物，她被妖精抓住啦！

快，黑羅剎，秋明子，徐君房，你們快上，將羽鳳仙救下來。”

倒不是李斯反應比誰都快。

他是很了解真正的“計道人”。

凡是被他奉為上賓之仙客，其來歷、平行、過去干的事兒，他都知道。

換句話說，如果不事先調查清楚對方的身份來歷，不確定其品性，李丞相壓根不會與其深入交往。

談笑皆高士，往來無野修。不是對李府奢華的比喻，而是李斯的做人原則。

倒不是他品性多高潔，而是不知道品性的人，他壓根不敢、也不愿沾染。

他惜命、惜福。

事實上，過去很多年，也一直沒有妖魔邪怪敢靠近他。一來是他為大秦丞相，妥妥的大貴人，邪氣、妖氣在他身上的“貴氣”（庇護他的人道氣運）面前藏不住。

二來李斯本人天命不凡，擁有多位“仙童”守護。

連移形換貌的羽太師，都被仙童揭穿真面目，真正的妖邪更不用說。

偏偏此時李斯身邊的仙童，被太上老君給喚走了。

現在發現“計道人”有問題，李斯又驚又怒又怕。

他可是保人呢！

可他和“小林子”叫破了音，邊上幾位大仙也沒什么反應。

李斯門客黑羅剎，倒是糾結了一下，“丞相，我，我不行呀！”

——特么的，羽鳳仙道行比我高不知幾千幾萬倍，你讓我一個小散仙去救她，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

若是其它他能夠辦到的事兒，即便是幫羽鳳仙，只要李斯有令，他還是愿意干的。

從鵬十三手中救羽鳳仙完全超出他的能力極限。

“妖孽，受死！”

有人反應快，只是在呼救，有人反應快，已經第一時間出手。

計道人還在大笑，一道纖細且光芒內斂的劍氣，已經落在他頭頂。

“好膽！小小劍仙，也敢強出頭。”

計道人由大笑轉為大怒，抬起空著的左手，一巴掌朝劍光拍打過去。

“噗嗤”筷子粗細的劍光，被他一把捏在手里。

手掌心傳來鉆心劇痛，一股鮮血潑灑出去。

計道人面色微變。

他的掌心只捏住了一道劍氣，沒有飛劍，也沒有身與劍合的女劍客。

下一瞬，一點璀璨猶如星辰炸裂的劍光，在他左眼綻放。

“啊，是太乙分光劍！”

計道人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怒叫，一柄兩指寬的仙劍，已經扎入他眼窩。

劍柄之上有一只素手，再往上，是竇耕煙眉毛倒豎的怒容。

一擊命中，她神情更加肅穆，體內真元狂涌，以至于體表都出現瑩瑩仙光。

可她手中仙劍卻像是插入山石之中，刺入的速度變得非常緩慢。

差不多只入肉半尺，便卡住了。

因為此時計道人的人頭，已經變成一只鳥頭。

他局部身體妖軀化。

千錘百煉數百萬年的妖軀，早已達到金剛不壞的境界。

說白了，悟空站在那讓劍仙砍，劍仙也砍不動，難以破防。

鵬十三肉身之強，不比剛離開斜月三星洞的悟空弱。

不過，面對絕世老妖，竇耕煙既沒震驚，也沒放棄。

她眼神凌厲，嘴里誦念有詞，另一只手快速掐了個印訣。

“唰唰唰”刺入計道人眼中的仙劍，驟然分化千百道劍影，劍影拉長成一根根發絲粗細的“劍絲”。

劍氣如絲。

千百道劍絲卻不是一條直線，直來直往，而是如同觸手，如同植物的根系，順著計道人眼眶內每一道縫隙，往里面瘋狂刺入。

往傷口鉆，往血管內鉆，往經絡內鉆。

甚至還把眼睛當心靈之窗，劍氣絲往計道人靈魂中鉆。

只一剎那，計道人的天鵬鳥頭，有一小半的腦袋，都被青色的絲線纏繞、包裹。

仿佛有一株大樹，在他眼眶生長了幾萬年，根系遍布全身各處，現在卻把大樹連根拔起。

“啊啊啊啊”計道人凄厲慘嚎。

之前手掌被劍氣刺穿，眼球被刺爆，他也嚎叫，卻是怒號。

此時是真正的痛苦哀嚎。

他身體不受控制，左手臂化為丈寬的巨大羽翼，使勁在臉上一扇。

“啪嘰！！”竇耕煙與她的飛劍，如同蒼蠅一樣被拍飛。

飛在半空，竇耕煙便吐了一口血。

不過，她身法很好，迅速調整姿勢，招來飛劍，頂著狂風，換了個角度，一劍刺向計道人后心。

“滾！”

這次都不用計道人動手，邊上的“黑海居士”吐出一口狂風。

狂風中挾裹海量的寒冰之氣，吹得天昏地暗，連下方的華山都在輕輕搖晃。

面對這種范圍攻擊的大神通，竇耕煙劍法與身法，再無用武之地。

她整個身體迅速凍結成一個黑色的冰坨坨，如同一枚炮彈，被吹得沒了影蹤。

“別折騰了，速走！”天一道人喝道。

“一個小小的螻蟻而已，不妨事，我們走！”

鵬十三左眼已經徹底廢了，只剩下個淌血的窟窿，他忍著劇痛，高聲回應。

兩個老妖同時使用遁法：鵬十三捏著羽太師飛遁，天一道人則抓住黑海居士的手臂飛。

因為黑海居士并非“鵬X”。

他是個“鯤X”，沒有“鵬程萬里”的天鵬神通。

“呼呼”華山之巔的一眾人，只覺天空再次狂風大作，三個老妖與羽太師，瞬間不見了蹤影。

“啊啊，羽太師被老妖怪抓走啦！”“小林子”抓住葉九天的手臂，一邊搖晃一邊哭嚎，“仙尊老爺，求求你們了，快客出手搭救羽太師吧！”

羽鳳仙都被妖精擄走，即便以葉九天的定力，也在震驚、震撼中破了“無欲無念”的心境。

大滅爸立即觸動。

還不止一個，今天新來的大仙、真仙、奇人異士，都無法再運轉《清心訣》維持無念狀態。

三大老妖氣息強橫，還主動擾亂了天機，本打算蒙蔽羽太師的靈覺。

現在這群大仙身處戰場邊緣，危機靈覺早已觸發。

此時聽到“小林子”哭嚎，即便觸發了大滅爸，有了危機靈覺，也沒察覺到異常。

“此乃羽鳳仙的命數，如之奈何？”葉九天神色復雜道。

李斯面色灰敗，道：“勞伯三友是妖魔邪怪的偽裝，諸位皆為玄門有德大仙，還是人族大仙，難道任由妖邪在神州肆虐？”

葉九天淡淡道：“勞伯三友不是丞相府的貴賓嗎？

你難道沒認出來，他們三個皆為北冥之海的上古妖神。

就不說神通了，只天鵬一族的‘鵬程萬里’神通，展翅一扇數萬里，我們怎么追得上？”

李斯臉色更加難看，看向徐福與秋明子。

徐福苦笑道：“妖神變化之術太厲害，我之前真的沒認出來。”

李斯語帶埋怨，道：“剛才也不用諸位冒險，就站在山巔，大家一起出手。

用大神通攔一下，起碼能將羽太師撈回來吧？”

如葉九天這類，今天剛登記參加太師選拔的大仙，他不好說什么。

可徐君房、秋明子是他府上的貴客，還吃了他的鳳髓湯呢！

明知道他李斯是勞伯三友的擔保人，聽到他叫喊，他們甚至不肯為了他，做一做樣子。

“嘭轟隆隆”就在此時，北方高天之上，傳來激烈如萬馬奔騰的悶響，然后天空驟然亮得發白。

白光落在山巔之人的身上，灼燒得他們肌膚刺痛如針扎。

“那是.天火？莫非有大能出手，攔住了那三個老妖？”眾人驚疑不定。

“小林子”狂喜，挨個抓扯尚未激活大滅爸之“新來大仙”的袖袍，哀求道：“仙尊老爺，你們看到了沒有？仙尊老爺，此時正是出手的好時機啊！

如果能救回羽太師，她必定對諸位仙尊老爺感激不盡。”

且說鵬十三抓住羽太師，天一道人提起黑海居士，兩位老妖同時運轉“鵬程萬里”的神通，才剛進入百萬丈的高空，尚未徹底離開華山地界，便又有一聲嬌喝，從他們正前方傳來。

“妖孽，受死！”

聲音未到，已有熊熊大火形成百丈高的海嘯，將他們淹沒。

天火異常兇猛，將天鵬周身維持“鵬程萬里”的北冥之氣（PS），都燒化成了虛無。

三個老妖被打破“鵬程萬里”的神通，脫離了“一扇翅膀數萬里”的極速狀態。

“轟隆隆”緊接著，火焰海嘯便將三頭老妖團團包圍。

尤其是鵬十三抓住羽太師的右手。

一束好似探照燈的亮白火光，從前方射來，在鵬十三右手上撩了一下。

已經妖軀化的金剛不壞手臂，竟然發出焦酥的斷裂聲。

鵬十三雙眼暴突，呆呆說不出話。

他沒感受到劇痛，可他的手臂，什么感覺都沒了。

“咔嚓，轟”右臂從手肘處“碎掉”。

被燒焦了，焦糊成了碳，脆生生斷開，斷口處火星子亂飛。

殘肢剛從他身體脫離，便熊熊燃燒成一片白色的火焰。

他修煉了百萬年的金剛不壞妖軀，竟然燒化了！

此時，四面八方，全都是火光，天地都在火焰中失去了界限。

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何方為東，何方為西茫茫然，渾渾噩，仿佛進入了一個白色天火的世界。

“啊啊，這是什么火？我的翅膀！”

鵬十三身體不痛，靈魂痛得意識都有些迷糊。

“該死，這是寶蓮燈的混沌天火！”

天一道人朝著前方怒吼，“楊嬋，我們又沒惹你，你為何悍然下此狠手？”

前方火海熊熊燃燒，綿延不知多少里，火光中有一窈窕身影若隱若現。

天鵬視力很好，直接看到身影的相貌與動作。

就是華山三圣母楊嬋。

她俏臉散發圣潔的微光，雙手擎著寶蓮燈燈座，嘴里誦念有聲，寶蓮燈光化大放。

先是形成一個球形金光罩子，將楊嬋保護在內，接著燈芯燃燒熊熊乳白色火光。

火光從燈芯上飛出，初時只有筷子粗的一條火線，飛到半空迅速膨脹，最終形成無邊無際的混沌天火“領域”，將他們困在中心，有焚天煮海之勢。

嗯，只是蓄勢待發，尚未完全發揮混沌天火的威能。

“妖魔邪道，人人得而誅之！你們三個若識相，放下羽鳳仙，立即滾回北冥之海，我今天饒你們不死。”

三圣母聲音依舊悅耳柔美。

可此時火海滔滔，為她平添了幾分不可侵犯之威嚴。

“楊嬋，羽鳳仙多次與你，與華山神府為敵。就在幾天前，她更是打了你天帝舅舅的臉，你為何要強行為她出頭？”天一道人怒道。

楊嬋沉聲道：“我除魔衛道，守護神州，針對的只是妖魔，以及危害蒼生的妖魔行徑，不是與你們做意氣之爭。”

“除魔衛道.好大口氣！”黑海居士從天一道人手上掙脫，冷笑道：“楊嬋，今天爺爺就教你個乖。

這世上有些人，你拿著先天至寶也招惹不起。”

他搖身一變，從人類道士化為自己的原形，一條足三千丈長的黑色鯤鯨。

鯤鯨體型巨大如山，周身環繞森寒的黑色水汽，一下子將周圍天火排斥到了幾千丈之外。

“昂”鯤鯨仰天咆哮，不僅方圓萬里，天空中的水汽洶涌而至。

就連他們正下方的渭水與黃河，也河水倒灌天穹，朝著天上嘩啦啦激射。

頃刻之間，鯤鯨竟浸泡在一片方圓千里的巨大海洋中。

海水泛著森寒之氣，黑黝黝仿佛在吸光、吸熱。

從黃河、渭水中吸上來的魚兒、河妖，剛進入黑色海水，立即被凍成冰雕。

隨著黑海波濤洶涌，冰雕又迅速被碾碎成為冰屑，成為海面之上隨波逐流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