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真的只是在枉死城躲清閑,現在能去衡山神府幫故友一把,不用你們多勸,我必定欣然從之。
可我的情況,遠比你們此時所見所聞,要復雜千萬倍。”白起嘆氣道。
他只是孤傲,并非冷漠無情。
事實上,但凡取得大成就的名將,都不可能對故友、戰友冷酷無情。
你冷酷無情,小弟們豈會真心相隨?
不能得到將士們的真心擁護與完全信任,如何帶領他們百戰百勝?
白起生前在秦軍中的聲望,可是非常高的。
即便是現在,蒙毅蒙恬以及大秦軍侯們,一旦提到“殺神白起”,誰不是又敬又畏、傾慕不已?
“喔,白將軍有何顧慮?”羽太師好奇道。
白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可曾見過地府之下的血海?
我大概是被血海中的某位古老存在給盯上了。
去了衡山神府,短時間內可能還沒什么,但終有一日,會給國尉寮帶去大麻煩。”
羽太師驚訝道:“是血脈中的修羅一族,還是創造修羅一族的那位存在?”
“沒想到太師也知道那位存在。沒錯,就是他。若僅僅是個血海修羅,不至于威脅到衡山神府。”白起道。
“對那位存在,我原本是不了解的。最近從養龍的師門氏那得到一本古書,里面有不少關于那位血魔道祖師爺的消息。”
羽太師下意識往地面瞥了一眼。
然后她反應過來,自己在乙辰號枉死城,不是閻羅地府甲字號枉死城。
那座枉死城的地底深處,藏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血海。
血海之主名曰“冥河”,是一位開天之初便誕生的“先天魔神”。
國尉寮皺眉道:“你們說的那位存在,莫非血海之主?
那樣的存在,早已和人間沒啥關聯,為何會盯上白將軍你?”
白起道:“我生前殺戮過甚,在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踏上了‘血海修羅道’。
等突破武道之極限,將仙武法相化為‘血海領域’,我看到了真正的血海,也看到了血海中的他。
我與他遙遙對視,從他眼中看到了貪婪與興奮。”
羽太師若有所思,道:“將軍在人仙之道上走得太深、太遠。
你已經觸碰到了本不該由人仙觸碰到的大道規則。
那位存在即是大道本身,你踩在了他‘身上’,踩得他心癢難耐。
繼續走下去,八成要漸漸化為他的一部分。”
國尉寮道:“停止修煉‘血海領域’,再輔以玄門心經鎮壓心神,能否終止這種被‘大道’同化的趨勢?”
白起沉吟道:“若我寂寂無名,在他尚未察覺時,或許可以嘗試廢功重修。
我名聲在外,早以殺戮聞名于世,鐵定在很早之前,已經被他注意到了。
住在枉死城期間,我幾乎不會休眠。
一旦失去對自我意志的絕對掌控,我就會恍恍惚惚,回到那片血海,見到那個恐怖的身影。”
國尉寮擔憂道:“將軍沒找玄門高人請教過?輪回轉世可否避開他的視線?”
白起淡淡道:“我若入輪回,怕是會直接進入‘修羅道’,然后一頭扎入血海,對他投懷送抱。”
國尉寮道:“六道輪回的‘修羅’,與血海修羅不一樣。
前者屬于佛教中的天人,誕生于佛國諸天,非幽冥血海。”
白起道:“那你想過沒有,佛教為何能創造六道輪回之修羅道?”
羽太師道:“如果白將軍愿意皈依佛門,這事兒倒是容易解決。”
白起道:“佛門賊禿倒是找過我。好像還是個菩薩。
起初我見他滿臉慈悲、主動來幫忙,對他客客氣氣。
談著談著,他開始勸我皈依佛教,我禮貌婉拒。
然后他喋喋不休,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塊肥肉,讓我很是不悅。
最后與他鬧翻,他要念咒強行度化我,我捅了他一槍。”
羽太師無語也無奈了。
白起又神色平靜地說:“如果只我一個人,我倒是不擔心什么血海、血海中的意志。
老實說,與他對抗,很有趣兒。
這些年,我的‘血海領域’如同磨刀石上的快刀,越來越鋒利。
這種生活,我甘之如飴。
哪怕有一天,我這柄快刀被磨斷了,我也無怨無悔。
可如果你要我去衡山神府,讓我承擔鎮壓幽冥地獄的責任,我恐怕會有負所托。
既害了你,也耽誤了我自己。”
羽太師越發無語、無奈了。
國尉寮卻松了一口氣,笑道:“將軍也別小瞧老夫。老夫不是任人揉搓的廢物。
黃飛虎他們能坐穩五岳府君的神位,我自認天賦才情不輸給他們,如今所欠缺的只是時間。
給我十年,我肯定能掌握神府權柄。
再修煉羽太師送我的秘法典籍.太師對我的期望,是遠超黃飛虎呢!”
白起若有所悟,“所以,你只需要我在衡山神府待十年,或幾十年。”
“不不不!”國尉寮擺手道:“老夫只是請將軍承擔鎮壓冥府之重擔幾十年。
之后將軍可以繼續待在衡山神府,也一定比在這里更加逍遙自在。
我們老友之間可以經常見面、天天飲宴。
真到了某一天,將軍遇到了難以應對之劫難,我也定然全力相助。
我尋思著,堂堂衡山府君,不至于連個善爹、善娘都找不到吧?
將軍不用走閻羅地府的六道輪回通道,我玄門也有六道輪回之法。
甚至羽太師凝結的衡山神箓中,就有操控輪回之神術。”
羽太師也道:“衡山神府不僅管冥府與神道,還管衡山地界的仙道。
僅僅在衡山之上的朱陵洞天,就有五個大羅金仙。
真遇到血海之變,五個大羅肯定能發揮重大作用。”
“朱陵五祖不是快死光了嗎?”白起道。
羽太師尬笑道:“將軍不用擔心。洞天猶如韭菜地,割了一茬韭菜,還能再長出來。
如今已有數位大羅仙,正在衡山商討重新開辟朱陵洞天之事宜。”
白起道:“既然衡山府君都不介意,我自然也沒問題。”
說完他便起身往外走,羽太師與國尉寮立即跟上。
“羽太師,你是否要去走親戚?”
見幾人出來,門口的西門豹以為他們談完了,便出聲詢問。
羽太師猶豫了一下,道:“國尉大人,白將軍,你們直接去衡山吧!
我估摸著,衡山府君一旦歸位,天庭天使會立即帶著天旨降臨。
然后四岳大神和朱陵洞天的仙人們,都要到場祝賀,并商量重建神府之事。
嘿嘿,國尉大人你自己應付吧,我若在現場,氣氛會更加尷尬。”
國尉寮鄭重道:“太師做到這種程度,足夠了。若我還是坐不穩神位,是我活該。”
白起打了個呼哨,一匹渾身冒火的麒麟馬,腳踏虛空,從鬼城外面跑了進來。
“走吧!”他跳上馬背,對國尉寮道:“你盡管施展遁術,我的火麒麟能跟上。”
“太師,保重,老夫去也!”
國尉寮又向羽太師招呼一聲,便化為一束金色神光,向南邊飛遁。
白起輕輕拍了一下馬頭,火麒麟“嗖”的一下躥了出去。
它的速度比國尉寮還要快。
可眼看火麒麟就要超越國尉寮,忽有一道道暗紅雷霆從天而降。
“轟隆隆!”
沒任何預兆,雷霆突然出現,然后徑直落向白起。
白起周身還浮現一道道半透明的法則絲線。
猶如一根根鎖鏈,編織成了一個攔網,將白起與他胯下火麒麟整個兜住。
“哎呀!”西門豹驚呼道:“白將軍你乃乙辰號枉死城鬼王,不得擅自離開鬼城,此乃天道規則。你不曉得嗎?你現在這是要去哪?”
羽太師皺眉道:“白將軍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住得煩了,要去衡山當‘山大王’。你且將枷鎖去掉,放他離開。”
西門豹支吾道:“鬼王擅離枉死城,過去從未發生過。
小王縱然是閻王,也不能徇私枉法.
不過,既然是太師要求,小王可以尋個將死的大貴人,讓他頂替白將軍的鬼王之位。
或者,小王上奏天庭,向玉帝求個特赦令?
請白將軍先回來等待幾日。”
“需要這么麻煩嗎?”羽太師道。
“不需要!”白起往后退了兩步,暫時擺脫法則羅網后,“鏘”的一下拔出腰間寶劍。
火麒麟與他心意相通,再次馱著他向前沖。
天上再次降下神雷,虛空再次浮現法則羅網。
“刺啦!”白起手起劍落,直接把法則鎖鏈劈開。
可法則絲線絡繹不絕,像是野草般瘋長。
即便砍斷了一茬,沒走兩步又有新的法則鎖鏈落下,繼續捆縛他。
說到底,“鎖鏈”只是法則之力具現化之后的形象,只要法則還在,法則之力源源不絕。
白起好似大晚上騎著馬,沖進了一片茂密看不到邊際的蘆葦叢中。
一根根密集的蘆葦,便是法則鎖鏈。他不停揮劍,硬生生在蘆葦叢中砍出一條通道一直到他徹底離開了幽冥地界,重新返回人間。
回到了人間,專屬幽冥界的法則之力便沒了。
“這,這是什么力量?竟然硬生生從枉死城沖了出去。”西門豹與附近鬼神看得目瞪口呆。
“白將軍,白起大王,帶上我,小鬼愿隨將軍征戰人間,殺殺殺”枉死城群鬼看得熱血上涌,激動亂叫。
西門豹回過神,面色微變,“不好,失去鬼王壓制,枉死城群鬼要暴動了。”
羽太師笑道:“你如今已不是判官,你是閻王爺了,這世上還有怕鬼的閻王?”
西門豹強笑道:“小王倒是不怕一個兩個小鬼,可枉死城里關押了太多無法無天的兇鬼,鬧將起來,不好收場。”
如果閻王什么都不怕,何必選拔鬼王鎮壓枉死城?
“群眾”的力量是巨大的。不管是人間的帝王,還是幽冥界的閻王,都怕“下層之民”造反。
“都滾回去!”
羽太師縱身一躍,來到枉死城上方,運轉劍骨神通,每一根骨頭都是一柄劍,幾百根劍骨組成一柄大劍。
羽太師成了“劍人”,身上每一根毛孔,都在往外噴薄劍氣。
有專門砍殺“魔王”(銅頭鐵額鬼)的“斷金切玉劍氣”,也有能夠砍斷閻王爺神軀、滅閻王之魂的“閻羅劍氣”。
懸浮天上的羽太師都看不見形體了,只剩下無窮無盡之劍氣組成的風暴。
“啊,是羽鳳仙那個大魔王!”
“羽鳳仙大魔頭又要殺鬼啦,閻王爺,救命呀”
不僅群鬼慘嚎,朝著枉死城深處奔逃,連西門豹身邊的一眾鬼神,也面色發白、兩股戰戰,差點忍不住跟著惡鬼們逃跑。
羽太師哈哈大笑,向下一揮手,在黑鐵與白骨熔鑄在城墻上,留下一道不深、卻凝而不散的劍意刻痕。
然后她才散去身上的劍氣,回到西門豹跟前,笑道:“有此劍意威懾群鬼,閻王爺可以從容選拔新的鬼王了。”
“羽太師威武!”西門豹干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