朐縣在東海之濱,東城門外有一條寬闊的直道,大概七八里,就能抵達“東門闕海港”。
東門闕乃東海之大門,東海軍團在這里建造了一座巨型海港。
十丈高、四十丈寬的船塢,綿延三四十里,猶如趴在海邊的一條長龍,以魚鉤的造型,盤踞在碼頭北方。
跟著李忠繞過朐縣,來到碼頭邊,天水一色的寧靜海洋,讓劉季、彭越幾人沉郁的心靈為之大暢,仿佛胸懷都跟著開闊了。
“好大的樓船!這就是傳說中的‘龍艦’吧?”看著北邊緩緩入港的軍艦,夏侯嬰情不自禁發出一聲驚呼。
那艘大船大概有百丈長,船殼有涇渭分明的兩種顏色,船底距離水面一丈高為黑色,仿佛生鐵所鑄;更高的船殼則為黃銅色,仿佛銅水澆灌而成。
船高有二十丈,從甲板往上,有七層樓閣。奇怪的是,這么巨大的船沒有船帆,也不見船槳從船艙內伸出來,卻在海面上跑得飛快。
幾乎能與小羽前世的汽艇相比,絕對超過百公里時速了。
“你們快看,水下有龍!”盧綰忽然指著“龍艦”前方的海面,激動叫喊。
“應該不是龍,看著像大鯨。”劉季道。
“它有尾巴,有爪子,怎么是大鯨?”盧綰道。
“應該是一條龍獸。龍生九子種種不同,龍性又淫,多與海媾,生下奇形怪狀的龍獸。
東海軍團捕捉了成百上千頭龍獸,專門用它們拉船。”
彭越雖然也有驚嘆之色,表情和語氣都比另外幾人平靜。
因為他所在的巨野澤,南北綿延兩三千里,猶如一片內海。
大澤中同樣有龍獸,他們巨野水匪也抓了幾頭龍獸拉船。
需要它們時,掐訣念咒將它們召喚過來。不需要它們時,讓它們自己在大澤中捕食、繁衍。
海獸拉船都有了成熟的“產業鏈”——有非常成熟的玄門咒法。
“龍獸其實不稀奇,那么大一塊不沉木才是真正的寶貝啊!”彭越盯著黑色的船底,差點流出口水來,“狗攮的,東海軍團在哪找到這么多不沉木?
樹齡怕不是有十萬歲了?這么粗。”
“不沉木?”夏侯嬰目光下移,從雄偉的塔樓移動到下方的“黑鐵”船底,“那黑色仿佛精鐵所鑄的船殼,就是傳說中的不沉木?
我在彭城時也見過不沉木,裝在玉盒中,巴掌大的一塊,價值三百金呢。
就巴掌大小、饅頭厚,放在水里可以承載十頭牛的重量而不下沉,神異非常。”
“就是不沉木。其木如鐵,百年可成,入水為舟千歲方朽,一方可承萬斤。
既結實耐用,可以千年不壞,還能運輸更多物資,堪稱海運神器。”
彭越喃喃道:“東海軍團如此豪奢,若梁王的梁山水師也有這種艦隊不行,我得盡快拿下巨野城,把老巢搬上岸才不會被圍剿。”
夜叉李忠撇了撇嘴,不屑道:“不沉木只能算三流靈材,真正的寶貝還得是云丘木!”
“李大人見過云丘木?”彭越先激動問了一句,又想起對方身份:東海夜叉。
俗話說得好,莫道龍王無寶貝。
人家在龍宮當差,見過云丘木完全不奇怪。
“你們跟我來。”李忠也不廢話,直接領著他們穿街過巷。
這一世大秦的海上貿易極其昌盛。北邊軍港其實沒停幾艘船,反而是南邊的碼頭,船舶的桅桿密集得像一片森林,一眼難以望到盡頭。
船上、岸上的海商,也是五花八門、各具特色。
天朝人與外族各占一半。所謂“外族”,不僅是皮膚頭發顏色不同,人種也差別巨大。
比如長人國的巨人,駕駛飛車當“滴滴司機”的周饒國小人。
他們算是比較常見。
在碼頭幫忙扛包的狗頭人,數量更多。狗頭人身,卻不是小羽前世游戲中的狗頭人樣貌,有些像埃及神話中的阿努比斯。
皮膚為咖啡色,在太陽下油光發亮,一身腱子肉,力氣很大。
狗頭人只是外號,他們有正式的種族名號,“封犬”。據他們自己說,這名字還是軒轅黃帝賜予的。
又有好似幽魂的鬼方人,他們是半元素、半物質形態。他們駕駛的商船,也仿佛幽靈船,在大海上航行時,沒有聲響,籠罩一層濃霧。
此外,還有長著長長白毛的“毛民”,有面長三尺、頸長三尺、身長三尺的毗騫人.
秦人見到他們,既不覺得稀奇,也沒有半點驚懼或敬畏。
相反,所有異邦人,無論長得多奇怪,多高大,來到神州土地,都一臉驚奇,見到秦人也很拘謹,很有禮貌.有種八九十年代,天朝人跑去米國,在紐約見到一群米國“精英”。
秦人身上有一種非常明顯“上邦儀度”。
說是儀態差別,本質上還是精氣神兒不一樣。
秦人與外邦人交談時的那種自信與沉穩,是那么自然而然、理所當然。
但他們只自信驕傲,并不傲慢。
即便是挑著擔子來港口賣農產品的鄉下老伯,也儀態從容,仿佛咸陽老百姓。
嗯,秦人的這種神態氣質并非海港獨有。神州中原,稍微富裕的城市,都能見到這樣的秦人。
“你們看那支船隊。”
劉老三突然停下腳步,面色凝重指向一支正在緩緩駛入港口的海船隊伍。
足有兩百條大船,一直從岸邊綿延到海盡頭。
每一艘大船都有百丈長,雖不是不沉木鑄造,卻采用了金木混裝的技術,以金屬為骨架,覆蓋木頭船殼與甲板。
它們雖然巨大,甲板上卻沒有塔樓,只有堆得高高的貨物。
“這支海船隊伍咋了?”盧綰疑惑道。
“看旗子,‘金獅托鼎’,是外邦上貢給大秦的貢品呀!一百艘大船,吃水這么深,裝了多少東西啊。”劉季神色復雜道。
盧綰奇怪道:“有外邦給大秦上貢,有什么好奇怪的?
當年人皇政還活著時,咱們在泗水郡,也經常可以看到云霄飛車從頭頂飛過。
那一艘艘巨型飛船,不都是裝載了從番邦征收的貢品嗎?
我記得三十年前,有一艘云霄飛舟在胡陵翻船了。
哇,整個天空一片金黃,都是金葉子。
狗攮的,在胡陵縣城外堆成了一座三十丈高的金山,卻不許我們撿。”
“中原亂成這樣,還有大量番邦貢品進入大秦朝廷,十年仁政說不定真能維持十年大秦太強了,底蘊太雄厚了。”劉季面色凝重道。
若無大仙相助,他簡直看不到反秦聯盟勝利的希望。可若有大仙幫助,等于淪為大仙的棋子,即便成了事,也要被大仙吸食人道氣運。
一根筋變成兩頭堵了。
李忠笑道:“其實,現在給大秦上貢的番邦,已經銳減到了巔峰期的六成。
中原繼續亂下去,明年、后年還要繼續減少,直到上貢終止。”
彭越問道:“海上有沒有‘海匪’,專門打劫朝廷的貢品?”
他不自覺想到了老本行。
在巨野澤時,他經常打劫押送朝廷稅銀與秋糧的車隊、船隊。
“目前在東海,尚且沒有海匪敢招惹東海軍團。”
李忠朝北邊的軍港努努嘴,“你看那一艘艘巨型‘龍艦’,都是飄浮在海上的怪獸啊。
不僅實力強,速度還賊快。
進入兵道軍陣狀態,這么大的樓船,甚至能在海上水遁,能化為數百丈巨龍。
我們龍宮的太子與公主,都被龍王陛下嚴厲警告,莫要招惹他們。
在陸地上,你們隨便尋個山頭,就能成為山匪。
要在海上當海匪,起碼得擁有一艘同樣型號的巨艦,這要花多少錢?
花錢也沒用,建造龍級、玄武級神獸戰艦的工匠與工藝,都掌握在大秦朝廷手里。
外人即便偷到技術,建造這么大的船塢,早被東海軍團發現了。
那群王八蛋養了上百個海外仙門,很多軍中校尉都是仙門弟子呢。
然后那些仙門弟子威逼利誘,又收攏了上千神道眾。
整個東海,到處都有他們的眼線。
不瞞各位,連我這個巡海夜叉,每個月都能從東海軍團領到三兩例錢。
發現有用情報,并及時上報,還能有額外獎金。”
李忠張開雙臂,做了個擁抱大海的動作,“從南瞻部洲到東勝神洲的這片廣袤海域,就是東海軍團的澡盆子。”
彭越疑惑道:“聽說南邊的百越軍團已經叛離大秦。
西海艦隊、西域軍團也不聽話了。怎么東海軍團這么老實?”
“老實個屁!他們哪里是為大秦鎮守東海,他們在守護自己的聚寶盆呢。”
李忠撇了撇嘴,指著碼頭數以千計的商船,“即便是貢品,他們也要抽走四成!
可貢品不是只上貢,還要還禮,畢竟大秦是天朝上國。
還禮的時候,東海軍團在邊上看著,全是朝廷出錢出力,用大秦器物將海船裝滿,讓它們原路返回。”
劉季驚訝道:“連貢品都拿,那港口的稅收,東海軍團肯定也要占幾成了?”
“幾成?你在想啥,這么多商船,這么繁華的貿易,朝廷能拿到稅收中的一成,都是東海軍侯畏懼羽太師的緣故,
在羽太師橫空出世前,朝廷一文錢的稅收也拿不到。
即便人皇政在世時,也收不到多少稅,稅金都拿來養東海軍團了。
你看那艘龍艦,那么大一塊不沉木,要花多少錢,浪費多少人力?”
劉季問道:“東海軍團到底多少人?烈陽侯已經帶著十八位軍侯、數十萬大軍常駐中原,咋東海艦隊沒啥影響呀?”
李忠道:“總兵力大概六十多萬。東海軍團的主要目標,其實是東邊的東勝神洲。
然后是威懾東海周邊,數以萬計的島國。
守護東海商貿,只是捎帶的。
艦隊僅占東海軍團三分之一的兵力。
主力部隊,大概有一半跟著烈陽王去了中原,余下的維持秩序,綽綽有余。”
彭越眸光一閃,低聲問道:“東海反秦聯盟大會,東海軍團可有收到風聲?”
“別說東海軍團,連羽太師都曉得了。”李忠道。
“啊,羽太師知道了,她會不會變成我們中的一個,悄悄潛入龍宮,用魔咒害我們?”劉季驚慌道。
李忠安撫道:“莫要擔憂!你們能想到的事兒,大仙們能考慮不到?
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你們只管安心參加盛會即可。”
“有什么安排?”彭越連忙問道。
李忠左右看了看,將他們領到偏僻的角落,從懷里掏出幾塊靈玉,挨個分發給他們。
劉季仔細一查看,不由失望透頂,“只是《清心訣》和《新·鎮魔十三神咒》?我們早會了。”
李忠有些驚訝道:“《清心訣》乃仙人真傳,《新鎮魔十三神咒》更是不久前才從天庭傳下來,你們咋都會了?”
“送英雄帖的空空道人,傳授我們秘法。空空道人還說,如今這世道,不掌握這兩門秘法,縱稱反王也枉然。”劉季道。
“這憑這兩門秘法,防不住羽太師的潛入啊!”彭越道。
“你們只需保護好自己,其它事兒交給大仙來處理。”
東門闕港很繁華、很龐大,李忠又領著幾人七繞八拐,走了三四里,才來到一座僻靜卻雅致的小院。
“秦嘉兄弟,你也在這兒?”剛進入小院,彭越便看到一個熟人。
秦嘉看著他吊在胸前的左臂,眸光一閃,正要開口,邊上沖過來一個壯漢,豪邁大笑道:“季哥,我就知道你會來,一直在等你呢!”
“哎呀,朱雞石老弟,你怎么也來了?他鄉遇故舊,大喜啊!”劉季又驚又喜,立即上去與大漢擁抱。
秦嘉看了朱老大一眼,又目光銳利地打量劉季,道:“朱兄與劉老弟是何時認識的?”
“我是符離縣人,季哥是沛縣人,咱們是泗水老鄉呢!前年我從東海販鹽到彭城售賣,遇到了季哥在逍遙坊豪擲萬金。
縱然是我這樣的江湖草莽,他也禮賢下士,熱情招待,甚是讓人感動。“朱雞石贊嘆道。
“唉,賢弟玩笑了,我可不是什么王侯貴胄。”劉季擺了擺手,笑道:“我也是江湖草莽,當日能豪擲萬金,純粹是剛發了大財。”
等他們寒暄完畢,李忠輕咳一聲,道:“諸位神州豪杰,你們既然相互熟悉,我便不用再挨個替你們介紹了。
現在人到齊了,如果沒別的要緊事兒,咱們立即乘船出海吧!
去了盟會所在的水府,諸位一邊喝酒一邊繼續敘舊,豈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