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棠怔怔的望著武帝幾人,茫然無措,一時間難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武帝、禪宗、劍宗、邪帝、魔尊都離開了。
胖老頭也逝去了。
他們的離去,也意味著曾經那個波瀾壯闊,九宗閃耀的時代就此落幕。
為什么?
為什么這個世界的壽元上限,只有一百二十歲。
東海三州,曾經有過傳說,有神明破碎虛空,飛升而去。
三大神器,就是那三個神明留下來的。
陳棠通過叢云刀,推測出所謂的神明,就是化境大宗師,亦或是返虛道人這個層次。
如果說,化境是武帝后來推演創造出來的。
那這三個曾破碎虛空,飛升而去的人,很可能與道宗來歷一樣,原本就是域外之人。
可他們三個在化境,就能飛升而去?
而武帝等人哪怕聯手,武帝甚至凝練出天地法相,依然無法破碎虛空。
難道只是因為道宗等人來自域外?
陳棠想不通。
所有的答案,恐怕只有道宗才能給出解釋。
“阿彌陀佛。”
新平禪院的本光方丈,帶著留守在禪院中的一眾僧人來到近前,吟誦佛號,道:“陳施主,就將了空法師在這里火化吧,由我們一眾僧人為他超度誦經。”
陳棠望著禪宗蒼老的臉龐,不禁回想起初次見到禪宗的場景,恍惚間,好似就在昨天。
“陳施主?”
本光法師見陳棠怔怔出神,又輕喚一聲。
陳棠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禪宗后半生始終守在武將山,將他火化,骨灰灑在這處山間,或許便是最好的歸宿。
“我要帶著爺爺回南夏了。”
葉雨時道。
陳棠魂不守舍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葉雨時心中有些擔憂。
她從未見過陳棠這個樣子,失魂落魄,兩眼無神,死氣沉沉。
她輕聲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你要多保重,別忘記這些前輩對你的寄托。”
陳棠心頭一震,眼中恢復了一絲光彩。
葉雨時輕舒一口氣。
死魔上前,雙手抱起魔尊的尸體,道:“我帶師尊回去了。”
陳棠點點頭。
乞伏秦似乎想到什么,暗中對著秦熙傳音。
秦熙皺了皺眉,思忖片刻,還是上前說道:“陳棠,父親的尸體,我帶回去了。”
一邊說著,秦熙一邊朝著武帝的尸體走去。
“吼!”
山君重傷,幾乎動彈不得,卻始終守在武帝的尸體旁。
見秦熙想要上來搬動武帝尸體,山君頓時抬起腦袋,目露兇光,喉嚨深處發出一陣威脅的低吼聲,冷冷的盯著秦熙。
“你這畜生……”
乞伏秦忍不住大罵一聲。
“你說什么!”
陳棠目光一橫,殺意涌動。
“我罵它畜生怎地?”
乞伏秦見周圍的強者,死的死,傷的傷,包括重傷的陳棠,都對他沒什么威脅,不禁底氣也壯了些,冷哼一聲:“這里的人,秦熙殿下與陛下關系最為親近,由他替陛下收尸,哪里輪得到這畜生指手畫腳!”
乞伏秦一口一個畜生,明著是罵山君,其實也是在罵陳棠。
“該殺!”
陳棠口中吐出兩個字。
原本插在他身前不遠處的‘萬古’,仿佛擁有靈性一般,感受到他的心意,直接破土而出。
不見陳棠如何抬手出刀。
只見半空中,寒光一閃。
緊接著,便是一聲凄厲的慘叫!
“啊!”
一條沾染著鮮血的手臂,高高的飛向半空中。
乞伏秦捂住斷臂傷口,飛一般的逃下山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陳棠微微喘息著。
方才一刀,幾乎耗盡他所有的體力。
他畢竟負傷太重,而乞伏秦又是宗師。
這一刀,沒能將其殺死。
陳棠目光轉動,落在秦熙身上,面無表情。
秦熙突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陳棠那雙眼睛,好像能將他的心思全部看透!
“父親才走,你,你就要殺我嗎?”
秦熙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陳棠冷冷的說道:“別以為我猜不出,你們打的什么主意。”
武帝已經身死,乞伏秦他們還想利用武帝的尸體,來繼續召集舊部,成就自己的野心。
秦熙似乎還想爭辯幾句,可與陳棠眼神一碰,心虛之下,避開目光。
“滾!”
陳棠輕喝一聲。
秦熙如蒙大赦,咽了下口水,也朝著身后飛奔而去,連乞伏明嵐都忘記了。
寇振山、徐嶺等一眾武朝舊部看到這一幕,神色復雜,唏噓不已。
眾人一時間,也沒了主意。
還要繼續跟著秦熙殿下爭霸天下嗎?
他們年歲都已大了,也確實折騰不動。
陛下已經走了。
若是按照陛下所言,尋找到一個去處,安安穩穩的度過此生,或許也不錯。
陳棠沒忘記武帝臨終前的囑托,看向寇振山、徐嶺眾人,道:“你們若是不想留在神州,我會給你們一個去處,你們自行前往即可。”
這些武朝舊部,有人選擇跟著秦熙離去。
也有人來到陳棠身邊。
寇振山、徐嶺二人心中糾結。
其實,他們也不想繼續廝殺下去了。
陛下逝去的一刻,兩人萬念俱灰,什么復國的念頭,好像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年歲也都大了,又能有幾年活頭?
徐嶺遲疑了下,道:“我還是跟殿下去吧,寇兄,我知道你早就厭煩了,咱們就此分別,江湖再見。”
“咱們這個年歲,若是就此分別,還有機會再見嗎。”
寇振山笑了笑,道:“我也跟你回去吧,咱們這些老哥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罷,都在一起。”
兩人都做出了選擇。
就在此時,山君搖搖晃晃,嘴里叼住武帝的尸體,似乎想要站起身來。
“你要帶師父回去嗎?”
陳棠似乎看出山君的心思,出聲問道。
山君想帶武帝回到三千雪嶺,將武帝葬在那里。
那里,還埋葬著武朝無數的將士英靈。
有這些舊部陪伴,武帝也不會寂寞。
山君微微頷首。
只是,它傷勢太重,別說叼著一個人返回三千雪嶺,現在想要站起身來,都無比艱難。
陳棠連忙將那個瓷罐中的血菩提拿出來,不由分說,便將血菩提塞進山君嘴里,道:“把它吃了,就能回去了。”
血菩提入口之后,山君果然精神一振,似乎恢復不少體力,狀態看上去也好了許多。
陳棠將武帝的尸體,放在山君的背上。
稍有遲疑,他又將邪帝的尸體,也放在山君身上,以系帶綁好。
邪帝曾經對武帝心懷怨恨。
但數十年過去,這些恩恩怨怨,終究都已經放下。
這一次,邪帝沒有錯過,選擇與武帝聯手,對抗道宗。
兩人生前未曾如愿,死后同穴,也算是彌補了邪帝的遺憾。
“你自己可以嗎?”
陳棠看了一眼懷中的胖老頭,道:“我得先將老頭送回烏孫國,再去那邊找你。”
山君有些孤傲的點點頭,隨后馱著武帝、邪帝二人的尸體,飛奔而去,看上去似乎傷勢并無大礙。
陳棠朝著天空中招了招手。
待得小金鵬降落下來,他才抱著胖老頭的尸體,跌落在小金鵬身上,有氣無力的說道:“走吧,去烏孫國。”
小金鵬長嘯一聲,背著陳棠和胖老頭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去。
“我們也走吧。”
葉玄招呼葉雨時一聲,下山而去。
走到遠處,葉玄回頭望去,神色唏噓,心中感慨。
俱往矣,一個時代就這樣過去了。
武將山上,大戰過后,只剩下一片廢墟。
玄天教主、陰后、悅無心、靈瀾真君四人身死,陸離生死不知,孫靈秀、盧巽、靈寶大祭酒三人見勢不妙,提前逃了。
經此一戰,玄天教幾乎覆滅,名存實亡。
但只要道宗不死,玄天教隨時都能死灰復燃,卷土重來!
而天下九宗,隕落大半。
這意味著,整個天下沒了九宗相互制衡壓制,必將大亂!
武將山上。
慕容家,宇文家帶來的將士,各自散去,回歸屬地。
武朝舊部也已經離去。
有些人根據陳棠留給他們的地址,前往青州海邊,準備坐船出海,尋找那座東萊洲。
到了晚上,武將山上就只剩下新平禪院的一眾僧人,圍坐在禪宗的身邊,吟誦經文。
這把火,從中午燒到現在。
禪宗盤膝坐在火光之中,連火焰都無法將其焚燒!
不少僧人驚嘆不已。
本光方丈明白其中緣由,讓眾僧繼續誦經超度。
修煉到化境,即便身死,肉身骨骼都依然被佛門禪意籠罩,短時間內不會被輕易損壞。
隨著時間推移,體內的禪意漸漸散去,火焰才能將禪宗焚化。
到了晚上,禪宗的尸體漸漸焚燒起來,與火焰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就在此時,旁邊的廢墟中,傳來一絲細微的動靜。
有人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被火光所吸引,轉頭盯著那團火光,怔怔出神。
陸離被魔尊所傷,攻破心境,險些身死。
直到此刻,才清醒過來。
“方丈,你看……”
眾僧神色緊張。
這位畢竟曾是玄天教的左護法,元嬰真君。
祭出幾口飛劍,一念之間,就能將他們殺的干干凈凈!
本光方丈神色淡定,只是搖了搖頭。
若是這位玄天教的左護法動了殺心,就算他們反抗,也無濟于事。
隨她去吧。
本光方丈繼續帶著眾僧,替禪宗誦經超度。
星移月落,天色破曉,那團火光才漸漸熄滅。
禪宗的尸體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堆骨灰,隨風而散,灑落在武將山間。
陸離渾身一震,原本茫然的眼神,漸漸恢復了光亮,朝著本光方丈走去。
眾僧看著陸離的眼神,都帶著一絲懼怕和不安。
但陸離來到本光方丈面前,卻直接跪了下去,雙手合十,道:“我愿皈依佛門,請法師為我剃度。”
眾僧愕然。
本光方丈也輕舒一口氣,點頭道:“善哉善哉。”
青絲落下,斬斷過往。
從今以后,世間再沒有陸離,只有尼姑了塵。
了塵并未留在新平禪院,剃度之后,便飄然而去,漫無目的的四處閑游。
不一日,來到青州海邊一地。
此地有一處荒廢的寺院,名為般若寺。
了塵便在這座寺院中,住了下來。
這一日,寺院中來了一對兒中年夫婦。
婦人懷有身孕,看上去已經快要生了,無法趕路,便在般若寺暫時住了下來。
“唉,都是我不好,讓你在這邊受了驚嚇。”
那中年男子嘆息一聲,語氣中滿是愧疚。
“這事又不怪你。”
那婦人倒沒有責怪,道:“誰能想到,青州這邊突然爆發一場大戰,那兩個人好生厲害,居然能與一條神龍爭斗廝殺。”
“那兩位都是天底下最頂尖的強者,那條神龍都被兩人聯手殺了!”
中年男子道:“唉,真龍之血灑落,滴在你身上,嚇到了你。半年來,你總是做噩夢,休息不好,真是辛苦了。”
“其實,也不算是噩夢。”
那婦人道:“總是夢見,有紫氣鉆入腹,沒準兒是好事呢。”
說完,婦人又有些擔憂,道:“只是,這段時間,總是從夢中驚醒,就擔心孩子會不會有事。”
“放心吧,肯定沒事!”
中年男子安慰道。
沒過幾日,般若寺的大殿中,傳來一陣嬰兒啼哭之聲。
原本在后院靜坐的了塵似有所察,突然睜開雙眼。
只見大殿上空,有紫氣降臨,不禁面露驚疑,連忙起身,朝著大殿前方行去。
不多時,就來到大殿中。
只見那婦人剛剛誕下一個胎兒,那中年男子抱在懷中,卻緊鎖眉頭,神色難看,甚至都沒注意到了塵的出現。
“快抱過來給我瞧瞧。”
婦人頗為虛弱,卻仍是惦記著孩子,朝著中年男子催促一聲。
中年男子猶豫片刻,還是將孩子抱了上來。
婦人接過來一看,臉色一變,驚呼一聲,下意識的將孩子扔向一旁。
了塵身形閃爍,伸手將那孩子抱了起來,定睛一看。
只見這孩童紫氣入庭,額有龍犀入發,好似生有龍角一般,左角日,右角月。
上身長,下身短,目光外射,掌心紋路好似一個“王”字。
身上甚至浮現出一片片漆黑的鱗片,很快又消失不見!
生出這樣一個長相怪異,奇丑無比的怪物,難怪那婦人嚇得大驚失色。
了塵沉吟片刻,道:“這孩子不是凡人,若二位信得過,我代兩位撫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