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之中,碎石簌簌落下。
明月童子緩緩站直身軀,啐了一口血痰,臉上那慣常的憊懶與算計之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冷和認真。
“何必苦苦相逼。”
他低聲說道,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摩擦感,像是蟲子口器的咀嚼聲一樣。
隨著他的話語,一股詭譎的氣息自他體內彌漫開來,道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一尊龐然大物的身影在其頭頂上驟然顯現出來,散發出一種連季明都感詫異的魔意。
“哭麻老祖!”
他難忍詫異的道。
在明月童子頂上虛空之處,那是一只鐵黑色巨蝎,體長約是三四丈,通體覆蓋著閃爍著幽冷光澤的甲殼,猙獰可怖,尾鉤向上豎立著,對準季明所在的方位。
季明所詫異的,并非其蝎形,而是他那異化的頭顱。
除了位于身軀正前方的,那一雙復眼中閃爍著冰冷理智光芒的蝎子主首外,他那兩只如金瓜一般碩大沉重的螯足,赫然長出眼睛,化作了兩顆活生生的頭顱。
在左螯之首上,形似扭曲的鬼面,雙目狹長,眼神中充滿了狡詐、算計,及其深沉的殘忍,其以螯鉗為口,此時咧開一個夸張的弧度,仿佛朝著季明哈哈大笑。
雖然面容已變,但是氣質做不得假,這螯首分明給季明一種哭麻再生之感。
再看那一顆右螯之首,則更顯猙獰,如同暴怒的兇獸,雙目赤紅,布滿血絲,眼神中只有純粹的暴戾,獠牙外露,發出低沉的、威脅性的嘶吼。
三顆頭顱,竟然呈現出三種截然不同的神韻氣質,同時存在于這一具神將軀體之上,仿佛是三個不同的修士妖魔被強行糅合在了一起,這個小弟子真給了他一個驚喜。
“我也得認真了!”
季明心中暗道,雙手結起手印來。
“降魔印,佛法?!”
明月童子一驚,一把拉起坑中李鼻涕,同時揮舞鉤玉,不料降魔之力竟已當頭打下,全然猝不及防,打得他眼晃金星。
鐵蝎神將第一時間沖出,快得只剩一道黑影,眨眼間已是壓迫到季明跟前,下一刻全身有毫芒一綻,這使他被定在須彌座旁,保持著高舉兩個螯足魔首的姿勢。
“咔咔!”
被定住的鐵蝎仍能作出細微的掙脫動作,這表明這以季明渾厚元神為基礎所施展的定身術,也難以牢牢禁錮此蝎。
鐵蝎神將的身上,那三雙眼睛,帶著不同的惡意與殺機,齊齊聚焦于季明身上,這一片泥根區域的溫度也隨著三對眼眸中惡意凝聚而驟降。
在后方的明月童子扶著李鼻涕,當即撒下三面小牌。這小牌一落地,便各自撐高,將二者合圍在其中,牌壁上景色變幻,同周遭環境變作一體,將他們藏匿起來。
“放心,這是師傅賜我的晶幻影壁,足可庇護我等一時。”明月童子盯著壁外景象,一臉自信的笑道:“接下來,就看我這神將的了!”
“有自信是好事.”
背后的地面上,須彌座和座上之人一道抬升上來。
“你師傅難道沒告訴你,出門在外一定要優先注意精通五行遁法之人,這類人或許不會讓你在第一時間覺察他有多強,但是在斗法之中,他一定是最難纏的。
雖然這樣的人出門遇到,且與之為敵的概率,不足萬分之一,但作為那人的弟子,你還是應該有這個準備。”
“嗯?”
季明剛說完話,須彌座下突然冒出一個大金圈,將他圈在其中。
下一刻,在他這幅肉身內的脾、腎二處,兩團道臟本元被抽了出來,飄落下土里。
“萬化歸元魔藏!”
季明再次驚訝的看向明月童子,暗道:“原來當初向我求取哭麻老祖的「神鉤鐵蝎魔身」是為了煉成這具神將,竟是連哭麻老祖生平絕學都能變化出來。”
“轟”的一聲,須彌座下地面塌陷,鐵蝎神將從中鉆出,攻向季明。
季明抬臂下揮,元神之力凝聚為一拳大小,重重的下落,所過之處空氣肉眼可見的扭曲,鐵蝎舉起獰笑中的左螯魔首,魔首張開螯鉗之口,不斷的大笑。
“啊哈哈哈!”
笑聲雄渾,中氣十足,給人一直野心勃勃之感,完全就是哭麻的聲音,而凝縮的元神之力在這笑聲中持續松解,等落到鐵蝎身上只將其打得半埋于陷坑里。
金圈仍在圈住季明,他若往上,圈子就往上;他若遁地,圈子就遁地;他若往前,圈子便向外擴大,時間一長,連這肉身中的真炁都開始迅速的向外泄流。
季明手臂再次一抬,猛地揮指于明月童子。
離斷鉤玉在明月童子身外一伸一縮,如蝎鉤伸縮似的,擋下這道無形無影的元神速斬。
“這元神運用實是神乎其技!”明月童子從未見過純用元神催功之人,而且是這樣的靈活多變,叫人防不勝防,他必須在此速戰速決,于是將離斷鉤玉祭起。
“去!”
半環殘月狀的鉤玉,漲開一蓬青碧光影,往季明那里鉤去。
“來!”
季明對著明月童子和李鼻涕伸手虛拉,二人身下之地如流動的色塊一般,使二人挪移起來。
每每鉤玉和鐵蝎來攻季明,二人總是恰到好處的擋在鉤玉和鐵蝎的進攻方位上,可謂是毫厘不差,這讓明月童子元神負重一般,不得不耗費許多心力避免自己和李鼻涕被誤傷。
“憋屈,太憋屈。”
同這金魔手對打,明月童子總有十分力只能出個三四分的感覺。
現在已來不及思考金魔手為何如此強大,還有這種高深的五行挪移大法為何用得這般純熟的問題,他知道要敗此人,首先就是
“破!”一聲怒叱,那不斷嘗試鉤斬季明的離斷鉤玉,倏忽間轉了方向,打入了鐵蝎尾巴之上,同尾鉤一合,而那條尾鉤于剎那之間蟄刺而出,比電還迅,一擊即中,擊中即回。
季明低下頭,看著被蝎尾鉤刺中的地方。
本來這是要刺他心口,但是在迷地法袍這偏轉外來侵害之法的作用下,堪堪移到右臂處,沒能將這尾鉤攻擊移到身外。
左手抓住右臂一下扯開,隨手仍到地上,不過一二息,那整個右臂已經發紫潰爛。
見到金魔手果決利落的封住經脈,阻了臂上猛毒,并以斷臂保身,這讓明月童子眼皮一跳,但是見到那件迷地法袍被刺破,靈性被污,明月童子心神還是為之大振,喜道:“成了!”
迷地法袍乃是險道神煉制,雖說是寶器級數,但功效甚異,任何法術落在袍上,都會被偏轉于外,不能害其身。
他那左螯·歸元魔首的魔法能夠奏效,一是打了對方一個出其不意,二是其人在圈中,偏無可偏,金魔手只得受下此法,但其余的法術就未必了。
此刻,一旁的李鼻涕忽然將手掌貼在地面,他的聲音中帶著慌張,“師兄,不對勁,你.你沒覺得這里變熱了嗎?!”
“熱?”明月童子下意識地反問,注意力仍集中在斷臂的金魔手身上,經李鼻涕這一提醒,他已意識到周遭悄無聲息的變化——這是.五行順轉之下的法界。
“沒料到云雨廟這一代人物里,還有金魔手這等奇才。”
天邊一個白點出現,才開口說話,其身影已是到了近前,站到了明月童子身邊。此人身邊還有一同行者,其身外的劍群如火星流螢,將李鼻涕護在劍下。
這同行者漠然道:“不管何等奇才,私入禁山,擅觸禁忌,便該明正典刑。這次云雨廟實在太胡鬧了,必須予以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