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母親、奶奶、父親、和尚,都是禁塔編出來的夢!
它想讓我在他的夢中淪陷!”
周玄分清楚了現實與夢境的界限。
那團墮嬰巨肉,便是禁塔的真身。
“凌子,你快睜眼啊,我是媽媽。”
那團巨肉中,有一砣肉,變幻成了周玄母親的形狀,發出了與母親一模一樣的聲音。
“李施主,你無需再逃避了……秦施主的鬼祟魂魄,我已經替你擺平了。”
巨肉中,又有一坨肉,變幻成了靜妙禪師的模樣,用厚重的聲音,給周玄承諾。
“原來他是這般蠱惑我的。”周玄恨得牙齒癢。
“咚!咚!”
誘惑不成,巨肉又開始撞擊著周玄的夢境天空,但夢境內除了地動海嘯,依舊牢不可破。
“禁塔能夠生夢,但香火層次卻奇怪,他竟然撞不開我的夢,又或者,我們雙方的交手,原本就不看香火層次,看的是神通手段!?”
周玄已經重新開始掌握起了局勢,沒有了禁塔的夢境干擾,他的思維又變得清晰起來。
“既然不看香火層次,那我便有降服禁塔的手段,它是一個未成型的嬰兒,像是一個被人早墮的畸形產物。
那我便讓它做一個墮嬰的恐怖之夢!”
“禁塔,你用夢境來蠱惑我,現在該我用夢境蠱惑你了!”
周玄閉上了雙目,構想出了一個墮嬰的夢境!
“啪!”
醒木響起。
說書人八層手段——以夢入夢!
一個昏暗的房間里,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對一位年輕女人說道,
“手術費另談,但是,墮胎之后,那未成型的嬰兒歸我。”
“放心,我不要的,還沒結婚就懷了孕,被村里人知道了,要戳脊梁骨罵我的。”
“那就好。”
等手術結束,墮嬰被中年男人捧在手里,
“嘖嘖,真好,家里又多了一尊佛。”
“哇、哇、哇!”已經死去的墮嬰哭了起來。
中年男人像是見多了這種場面,冷笑著說:“你哭個球,你就是個沒爹要沒娘要的野種,只有我真心幫你,幫你成佛陀嘞。”
它一哭,
男人便哂笑道:“野種哭什么,讓你當佛陀!雖然是個假佛陀,那也比你這個沒爹沒娘要的野種強得多,哈哈哈!”
中年男人身后的玻璃柜里,還陳放著一排排金色的小佛。
每一尊佛,都是用墮嬰這樣的野種,用紋身的手法,做出來的。
“哇……哇……哇!”
“沒爹沒娘要的野種,給我閉嘴!”
“我不是野種,我是佛陀!”
“我是佛陀!”
巨肉在瘋狂的扭曲,像一只被鹽澆在身上的螞蟥,痛苦之極,扭來扭去。
周玄見這“墮嬰之夢”生效了,便在這旺灶上,再添一把火。
他從“夢主之夢”中走了出來,重新走進了禁塔內,此時的禁塔,到處都是尖銳的肉刺,
只是,這種肉刺,已經不再向著周玄進攻,而是對著墻壁、墻柱狠狠的插了進去。
禁塔自己在狠刺它自己。
周玄將自己的感知力盡數放出,順著墻上、柱子上的每一個刺出來的孔洞,鉆進了禁塔真正的身體里、血肉里,
“你是個野種,沒爹要沒娘要,早早把你從胎里墮了出來!”
“野種,你活在這世上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早給自己一個了斷。”
“野種也配成佛?”
種種謾罵的內容,隨著周玄的感知力,在禁塔的身體里瘋狂蔓延,響徹了每一寸血肉。
它避無可避。
“我不是野種……我不是野種!”
“哇哇哇!”
嬰兒凄慘的聲音,隨著“我不是野種”,輪番響起。
從某種角度來講,嬰兒的哭聲顯得極可憐,但周玄卻生不出一絲憐憫的感覺來,甚至組織出了更多惡毒的語言,用“以夢入夢”的手法,攻擊嬰兒脆弱的精神。
瘋魔只在一瞬間,
如果周玄不是在最后關頭,利用“夢主之夢”,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也許瘋魔的便是他!
如今,只是攻守易形罷了。
終于,禁塔徹底瘋了,
它瘋了,塔內全生出了異變。
周玄聽見禁塔里同時傳出了佛音和道音。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一道金光與一道紫氣同時出現,從塔洞內穿出,飛出了塔外,金光化作了降魔杵,紫氣化作了一柄流光劍,
劍與降魔杵扭在了一起,從塔頂如泰山壓頂一般落下,貫穿了全塔!
“啊!啊!……我是佛陀,我將永生……我是佛陀……我是個野種……”
嬰兒身軀被刺穿,發出了痛苦至極的嚎叫聲,然后便是不甘,最后在生命力流失殆盡時,終究是絕望了。
作為嬰兒身體的塔墻、塔面,在迅速腐敗,腐敗出一個又一個的血坑大洞。
塔頂也歪斜了起來,塔頂的巨大的頂珠,便是禁塔的眼睛,往常明亮且妖艷,而此時,已經失去了光澤,如一個毫無生命力的石頭!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塔內,傳出了一記蒼老的佛音。
“周施主,你是個好說書人,多謝洗冤!”
蒼老的聲音,在感謝周玄。
與此同時,周玄胸口的洗冤箓顫動了起來。
他將洗冤箓掏出,只見最后一頁上,寫了兩行字——洗冤,明江府七葉寺禁塔,煮酒。
這行字,寫了兩遍。
意味著,周玄又獲得了兩次進入圖騰殿的機會。
“你是煮酒和尚?”周玄詢問著蒼老的聲音。
“以前是煮酒和尚,可這兩百年里,我卻成了佛子之心!”
隨著話音,周玄便感覺自己手腕上有種松動的感覺,身前好像有一只眼睛被強行閉上了。
周玄前方腐朽的地板上,隆起了腐爛的肉柱子,肉柱長出了手腳、五官,軀殼,一個渾身爛瘡的老人,便盤腿坐在周玄身前。
老人剛才用手段,切斷了祖樹、古族對周玄的鏈接。
這老人的手段,極高明——若是不高明,也不能以一劍一杵,殺得禁塔腐敗。
“周施主以夢境神通,逼得佛子發瘋,老納才掙脫了控制,以劍、降魔杵,將其殺死。”
“你說禁塔是佛子?”
周玄身體有些脫力,也盤坐在地上。
“七葉寺,曾出過大佛,這尊佛,名為七葉尊者,他與異鬼「遮星」動了情愫,于是……”
“大佛也會動情?”
“大佛、神明、異鬼、邪神,皆會動情,只是動情的緣由,有時候是受了蠱惑,有時候是自發生情,
但他們一旦動情,若是不被發現還好,發現了,子嗣要殺掉,他們的神明之位、大佛果位,都保不住,甚至他們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七葉寺的佛子,名為‘六欲’,他被遮星孕于母宮之中,為了不被發現,遮星便早早將佛子墮下,然而,終究是東窗事發,七葉尊者被奪了大佛果位,遭了正法,遮星也被正法!”
煮酒和尚悠悠講道。
周玄又問:“他們已經是大佛、異鬼,誰能管他們?游神司?”
“游神司管不了!天上有人盯著。”
煮酒和尚指了指天空,說道:“不過,最近這些年,天上的監管變弱了,變得很弱很弱,世道要亂,
對了,你懷里的東西,就來自于天上。”
煮酒和尚說完,一揚手,周玄胸口的洗冤箓,便飛到了他的手上。
煮酒和尚翻了兩頁后,說道:“從哪兒得來的?”
“從別人身上搶來的。”
周玄說。
“這東西來自于‘道者’,道者,便是監管神明、異鬼的組織!他們從天上來,于人間行走。”
“有這么高端嗎?”
周玄有些不可置信,他最開始以為這東西是游神司的東西,后來覺得不是,洗冤箓專給一些執念洗冤。
游神司的燈籠都照不見執念,他們怎么可能替執念洗冤。
周玄便猜測,執掌洗冤箓的人,應該是更高層級的人,但沒想到這么高。
“道者,除了監管神明、異鬼、大佛、邪神外,也承擔起清掃人間執念的職責。”
周玄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洗冤春夢,只能賺一次進圖騰殿的機會,但是搞定一個那么弱的“命神”,卻能有兩次機會。
監管邪神,才是正經事,獎賞自然也高。
“道者的感知力極其強大,香火層次頂尖,但他們于人間行走,偶爾也會隕落、死亡,有一些半神、神明級別的人物,掌握了斬殺道者的法門。
你這件東西,便是來自某個死亡的道者!”
“什么香火算半神?”
“八炷香火。”
“道者在八炷香之上嗎?”
“很多都在八炷香之上,但也不盡然,比起香火層次,道者最強大的是他們無與倫比的感知力!”
“那也差八炷香不遠了。”周玄說道:“這么頂的人物,在人間行走,也會隕落?”
“我不也被囚禁在七葉寺里,當了兩百年的佛子之心嗎?”
煮酒和尚嘆了口氣,說道。
聽這意思,煮酒和尚的香火,是超過了八炷香的。
“當年,我香火鼎盛,是佛道雙修。
其中,道比佛強。
我當時便下了決心,若是能步入神明之位,便會選擇道門。
我若回了道門,七葉寺的佛氣便會少上許多,
七葉尊者不愿意佛門空損諸多佛氣,便以神通加上遮星的幫助將我鎮在這座塔中。
塔內有他布下的禁制,其余人能隨意進塔出塔,偏偏我出不了塔。
他只需要我的佛氣,引得明江府老百姓點香敬仰七葉寺便可,我是不是自由的,他不關心。
后來,便是七葉尊者與遮星意亂情迷,將佛子墮下。
佛子肉身降臨,與塔身融合,他叫六欲,以世人之欲望生夢,雖然只是個墮嬰,意識不強,但只是肉身的天賦,便將我再次蠱惑。
又加上有遮星的神妙咒術,我便再無翻身之力了。
我成了佛子之心。
佛子以欲望之夢誘惑世人,讓世人為它獻上更多的欲望,而我作為他的心臟,將這些欲望轉成佛氣,保住七葉寺的香火朝奉。
遮星與七葉尊者東窗事發后,若是七葉寺的和尚們,念我曾助七葉寺名聲大盛,不對我出手,哪怕佛子蠱惑我,我也能借著香火和佛力,漸漸擺脫他對我的控制,
可惜,
七葉寺的僧人都瘋了,他們本就如七葉尊者一般,心懷鬼胎,怕我脫困離開佛門,七葉寺再無香火,從此衰敗,
又有六欲加持他們的欲望,使得他們惡上加惡!
寺廟的八大執事,用遮星留下的咒術,以血寫咒,繼續困鎖我。”
“兩百年來,他們每隔七天,便來塔里寫咒,遮星之咒,隨著人血之力,越來越強,多年來,消磨我的意志與香火……我的佛力也越發的衰敗,導致七葉寺的佛氣開始變質,但就這般,他們依然不愿意放過我……
……對于他們而言,佛氣變質總好過沒有佛氣,只要有佛氣,他們每年都能賺上很多的香火錢。”
“直到上一次,執事前來寫咒,其中執事爭吵,說要將監院執事的陰魂,獻出去,我便覺得我的機會來了,凝聚出一道執念,附于監院僧的陰魂之中,
原本我只是希望,能發出求救迅號,這訊號也只是我為數不多的掙扎,我猜測是泥牛入海,沒有任何效果,卻沒成想……”
“沒成想,我是一個身懷洗冤箓的人?”周玄問。
“唉,你進寺之時,我尚存的一絲意識,便感知到了你,我當時悔恨交加,以為自己會害了你,你不是真正的道者,斗不過佛子的。
佛子的夢境極其恐怖,他名為「六欲」,便是利用你自身的欲望生夢,夢境的來源皆是你自己心中想法、記憶,真實程度,毫無破綻。
誰成想,你竟然是儺,雖然香火不高,第一炷香走的卻是說書人堂口,掌握了說書人的九層手段!
能對抗佛子蠱惑夢境的,也只有香火層次極高的說書人,以夢入夢!
你的八層之夢,引得佛子發瘋,這才讓我脫了困,斬殺佛子!”
“為什么「六欲」震不破我的夢境?明明我的香火層次那么低。”周玄問道。
“他是提前墮下的佛子,意識幾乎沒有,只有本能的六欲肉身,修不出什么香火,比香火層次,它還不如你,不過,這世上,也有真正生下的佛子神子藏在某些地方,你以后遇見了,可千萬要小心。”
“我最近倒是遇到了一件怪事……明江府的地面上,像長了一張巨大的嘴,在不停的進食,我還碰到一團肉肚,只要靠近他,便會感覺到饑餓,無視香火層級。”
“極有可能是大佛、神明、異鬼或者邪神的子嗣,你說的饑餓,便是一種肉身夢境,是神明級子嗣與生俱來的肉身夢境,
要分辨他們是提前墮下的,還是順利出生的,你以夢主之法,于夢中觀測便好,若是順利出生的子嗣,他們會有形體。”
講到這里,已經真相大白了。
周玄這才得知了七葉寺的真相——以人血為咒,配合佛子六欲,困鎖住兩百年前七葉寺的第一高僧。
那些發瘋的僧人、香客,是佛子以歌聲、念經聲對他們的蠱惑,而他們通過自己的欲念發泄,又為佛子獻祭了諸多欲望。
至于那些人羊,便是用來畫咒的材料,
兩百年了,每隔七天畫一次,有多少人死在這些和尚手里?
這幫和尚,也真是邪了大門!
“那你要出了寺,得殺光七葉寺的和尚,”周玄說道:“你是半個和尚,也是半個道士,不殺這些禿驢,你道士的念頭不通達。”
“我出不去!”
“佛子已經死掉了。”
“但七葉尊者留下的禁制還在,我被困鎖多年,香火早就不如當年旺盛,肉身出不了這座塔,但是有一點你講得對……不殺光七葉寺這幫邪僧,我念頭不通達。”
煮酒和尚揮了揮手,洗冤箓重新回到了周玄的手上。
“我用洗冤箓,躲進了時空縫隙里,為什么六欲的夢境還能困鎖我?”周玄問出心里的疑問。
“肉身夢境之中,沒有時間的概念,既然沒有時間,哪來的時空縫隙?”
煮酒和尚又說道:“道者的東西,你還不會用,我教你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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