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四炷香的陰人,總要來幾個吧?”
“林霞已經是坐四望五,若是不來四炷香的陰人,拐子拿什么跟獠鬼斗?要全是三炷香的,就不是來清算老何了,是跑過來送死。”
周玄切斷了與血井的連接。
他總結出了一個經驗,只要與刺青相關的問卜,祭品的要求便高很多,
光是詢問刺青攢香火的方式,便需要四炷香祭品,而養牙之法,能夠幫助一整個獠鬼堂口,竟然也只需要四炷香。
“或許祭品的價格,根據隱密程度的高低來決定的。”
獠鬼的養牙之法,雖然失了傳承,但或許找尋一些古籍、秘文手札,能夠還原這種術法,只是極麻煩。
但刺青——那是連老殿的古籍都毫無記載的堂口!
夜色很好,東市街的店鋪,幾乎都在忙碌,周玄的店里很清閑,在街里顯得格格不入。
明日開張,
牌匾已經打好,為了省錢,打得不是什么好牌匾,周玄如今有了金條子,開始瞧這匾不順眼了,總想著哪天淘換個好的。
店里做工的凈儀床,買了三張,可以同時處理三具尸體,堂屋中間也拉了屏風,畢竟店門每天都要開著,里面又是尸體,過路的往里一瞧,觀感不好。
電燈也換了,原本是一盞,但周玄按照無影燈的原理,找東市街的修補處師傅,多裝了幾盞,圈成個圓形。
當然原理是原理,操作起來精細度達不到,這圈電燈也達不到真正的無影,但影子能顯得淡很多,呂明坤凈儀都是晚上做,對眼睛能舒服點。
其余的柜子桌面,自然不用多說,福子給擦得一干二凈。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店內四人,除了學著做刺青的周玄,便各自有各自的休閑。
呂明坤帶了一沓報紙,去了老畫齋,說是勞逸結合,打座吸一會兒煞氣,然后看一會兒報紙。
老畫齋的符被破后,呂明坤便再看不上“周記凈儀鋪”的陰眼了,嫌棄陰眼的陰氣產出太慢。
云子良托著個茶壺,去麻將館看人玩牌去了,這老哥們,最愛熱鬧,哪有熱鬧往哪里湊,還不干看,周玄給他發了十塊錢,他瞧著瞧著也自己上牌桌。
小福子就坐在店門口,吹著夜風,憧憬著明日開店后的生意,
忽然,一籠糖餅,伸到了小福子面前。
小福子抬頭一看,是木華。
木華左手提著一籠糖餅,右手提著個小木桶,桶里盛放著深褐色液體,泛著淡淡香氣,是一桶酸梅湯。
桶里有個小木瓢,
小福子拿了三個玻璃杯子,用瓢舀滿了,給周玄和木華一人一杯。
周玄心思在刺青里,接過杯子,放在凈儀床上,沒有應聲,只是對著木華、小福子笑了笑。
木華和小福子兩人坐在門口,喝著酸梅湯、吃著甜餅。
時不時的,木華還沖周玄望了一眼。
兩人模樣極相似,
等酸梅湯喝到一半后,木華指了指周玄,又指了指自己,很是掙扎的問小福子:“一……一樣!”
小福子和木華已經有些熟了,也猜出他想說什么。
“你是想說,你和我少爺長得一樣?”
木華很僵硬的點頭。
“你們倆是長得很像,少爺都說了,瞧你跟照鏡子似的。”
木華聽到此處,又左手指著周玄,右手指著自己:“不……不……一樣。”
“你說你和我少爺其實不一樣啊?”
小福子也樂了,說道:“這世界哪有真正一模一樣的人,你和我少爺長得是像,但是我一個照面就能把你和少爺區別開,知道為啥不?
因為我少爺愛笑,你看他不管做啥,見人就笑,少爺也鼓勵我笑,說我們雖然做的是死人生意,但付錢的主顧是活人,打開門做生意,就講究一個開門見喜,
就因為愛笑,我少爺可有人緣了,以前在我們老家,街坊鄰居都喜歡少爺。”
木華又回頭瞧了周玄一眼,別說,這會兒周玄正在笑,而且笑得很燦爛。
周玄笑倒不是因為聽了小福子的話才笑,事實上,他因為太投入做刺青,外邊的聲音完全聽不見,他笑是在笑自己做的刺青。
他目前學會的刺青圖案有六幅。
佛頭、高僧望月、鬼手、銅錢、眼睛、香爐。
六幅圖,需要三種血來做刺青。
比如說佛頭、高僧望月,需要用有佛性的血來做。
在井國,高僧有特殊保護,找他們的血不太容易。
所以周玄選擇先做“銅錢”刺青。
銅錢刺青,只需要用尸血來做。
東市街里,別的不多,尸體最多,有些尸體,送進鋪子里的時候,便已經是血呼拉碴的,稍微碰碰傷口,便能拿碗杯接上不少,周玄和其余店家不熟,但他有鈔能力。
再加上“銅錢”刺青的圖案,本就簡單。
一個銅錢嘛,能多復雜?
最適合周玄練手了。
“咦,竟有點復雜?”
周玄望著于人皮上做出來的“銅錢”刺青,不像銅錢,像一塊炊餅。
炊餅還是一半橢圓,一半歪歪扭扭,銅錢上的刻字,說它歪扭都是夸獎,它更像是一團又一團的色塊。
“做個刺青還挺難的,腦子會了,手不會。”
周玄又笑了起來,他看到自己如此糟糕的手藝,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此時,木華已經回了店里,云子良打牌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只燒雞、一瓶燒酒。
見了小福子,云子良將燒雞撕了一半,遞給他:“吃!”
“云爺,你這是贏錢了?”小福子沒吃燒雞,他拿了紙袋子裝著。
“切,我,祖上,國師,國家那么大的事,我祖上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我在一牌桌上贏錢而已,那不輕輕松松嗎?”
“云爺真厲害。”
小福子夸獎一句后,提著裝了燒雞的紙袋去找木華了。
云子良哼著小曲,又往店里走,見周玄沖一幅刺青笑,便問:“這是什么圖啊?燒餅?鑼鍋?磨盤?”
連著說了仨答案,沒有一個沾邊的。
銅錢啊,這是銅錢啊!
周玄有點扎心,壞笑著問云子良:“老云,我考考你,你走南闖北,可聽說過——抽象派?”
云子良:“……”
“別管啥派,你這刺青做得不咋樣。”云子良躺另外一張凈儀床上,找了個枕頭揶著,半躺著,開了酒瓶蓋,食著雞、酒的味。
“你是真不講究,那是死人躺的硬板床,你坐上頭吃燒雞喝酒,就這還國師世家?”
周玄嘲諷了云子良一句后,又拿了骨牙蘸了尸血,在第二張人皮上,做著刺青。
這些人皮,周玄專門裁剪過,每一張不過巴掌大小,一張皮做一幅小刺青,不算浪費。
有了第一張的失敗,周玄思考著失敗的原因!
“怎么做得這么差勁?”
周玄想著想著,明白了,他的面具沒拿下來。
周玄的臉上,還罩著說書人的畢方面具呢。
這面具,別人瞧不見,但周玄感知得到。
他做了個摘面具的動作,取下了說書人面具后,閉上眼睛,回憶著“銅錢刺青”的模樣,不自覺的,感知力便透入到骨牙之中,
他還沒想著動手,骨牙竟然自己動了,像冥冥中有什么東西把著他的手,做著那幅銅錢刺青。
充盈著感知力的骨牙,走筆隨著周玄的心意流動,
這次刺青的制作,非常流暢,直到銅錢成型的最后一針。
一針落下,銅錢自鳴。
“叮!”
像有人對著銅錢彈指時發出的響聲。
呼!呼!
周玄的第二炷香,燒起來了,這一幅刺青做完,燒了三分之一寸的香火,
已經是周玄升入第二炷香后,香火燒得最旺的一次了。
“成了!”
周玄這段時間積攢起來的陰霾,一掃而空。
香火的停滯,總是給他帶來極不安全的感覺,現在一幅刺青,便能漲三分之一寸的香火!
“我要多刺個幾幅,這香火不得嗖嗖漲。”
“聽到銅錢聲了,是幅完整的刺青。”
云子良已經將燒雞、燒酒放下,走到了周玄跟前,拿起了銅錢刺青,抖了抖。
刺青里銅錢顫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宛如有實體一般。
他又閉上眼睛,連續的搖了幾次,搖著搖著,便對周玄說道:“你小子天分真好,儺借九個堂口的香火成道,但畢竟不是原本堂口的香火,在手段的質感上,與原堂口相比,有些偏差,
但你小子做出來的刺青,竟然和原本的刺青,幾乎沒有偏差,一模一樣的厚重扎實,這大儺堂口要出高人了。”
云子良是見過真刺青的,評價起來肚子里有貨。
“刺青是做出來了,但這刺青有什么用?”
“你這銅錢刺青,屬于剛剛入門的圖案,效力有些弱,但依然有其神妙。”
云子良將刺青收在了手里,說:“我都說了,刺青我能當你半個老師,我給你展示展示,你做出來的這幅刺青,妙用何在,跟我走。”
“去哪兒?”
“來就知道了。”
云子良還賣起了關子。
他們倆人并肩出門,也沒走多遠,老云在翠姐的小吃攤前停住了。
“翠姐。”周玄跟坐門口嘆氣的翠姐打了聲招呼。
“周兄弟。”
“這店里咋沒客人?”周玄望了望店內,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木華和小福子坐著啃燒雞。
翠姐更沮喪了,說:“這兩天生意都蕭條,換了家米面師傅,面條、粉條沒有前一家的筋道,客人嫌難吃,都不愛來了。”
“半小時之內,就得來客人。”云子良將周玄做的銅錢刺青,掛在店內墻上的一根釘子上,然后虔誠一拜:“孔方兄,招財進寶,客似云來,便靠你了。”
“叮!”
銅錢刺青像是聽見了云子良講話似的,自鳴一聲,表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