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冤箓前幾頁,一個字都沒有,但是翻到了最后一頁,卻有朱砂寫就的四個字——無眼,洗冤!
“無眼”與“洗冤”中間,也有極長的留白。
“無眼是洗冤箓給執念取的名字,洗冤是我正在做的事情,那中間的留白,會寫什么呢?”
周玄望著洗冤箓,忽然覺得這本洗冤箓,有點像某種神秘組織辦事時候的冊子,日常做了什么事情,便記錄在冊……
“不太像游神司的東西。”
“小師弟,你怎么一直在發呆?”呂明坤又問周玄。
在呂明坤的眼里,周玄剛才在廊道里望著地板,現在又盯著自己的手掌發呆。
他很擔心周玄的精神狀態。
“五師兄,我血井通靈的病犯了,我找個地方歇歇,你千萬別跟過來,血井的瘋癥,你知道的……”
周玄將自己與執念間的交流、查看洗冤箓,都賴到了“血井瘋病”上。
呂明坤擔憂的神色更重了。
周伶衣喃喃道:“原來祖樹今天和弟弟鏈接偶爾中斷,是因為弟弟的血井瘋病。”
“不用擔心,我這徒弟,吉人自有天相,學會刺青吧,學了,對血井的瘋癥,有很大的好處。”
袁不語說道。
曾經周玄在一炷香時,便找周伶衣和袁不語打聽過刺青,并不是為了刺青的機緣,
而是他在血井會里,聽會員講過,刺青對于壓制血井的瘋癥有很大的幫助,這個結論還得到了井燈的肯定。
云羅山脈,祭祀場,
銅錢祭司拄著拐杖,望著人皮廟上的“周玄面孔”,說道,
“血井的瘋癥,很好,很好,我們需要一個發瘋的儺神,越發瘋,越容易打開玉門。
彭龍那個蠢貨,我已經提醒過他,儺神是血井通靈人,監查他的時候,一定不能將所有的心神灌入靈蛇之中,
他的感知力,超乎尋常的強大。”
“無眼”走得很快,但是走得卻不遠,只走過了兩條廊道,便在一間問診室前停住了。
問診室上,掛了個牌子——心靈咨詢室。
這家咨詢室所在的位置,算是一樓里最偏的角落,門口別說等候的病人了,連過路的都沒有。
周玄握住了咨詢室的門把手,扭了兩下,鎖住了,打不開。
他瞅了瞅周圍,沒什么人,打算踹門,暴力開鎖,無眼則走進了屋內,從門上伸出了一只左手,手掌朝周玄勾動。
周玄見狀,便走了過去,握住了無眼的手,然后他頓時感受到一股力量將他拉進了屋內。
堅實的咨詢室門,像一層霧,被周玄輕飄飄的穿過。
室內的陳設很簡單,一張窄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靠角落的地方,有個半舊不新的保險柜。
無眼朝地上指了指,似乎在像周玄示意,這里便是他“冤情”發生的地點。
洗冤和復仇的區別在于,復仇只需要提供名單,但洗冤,總要瞧瞧發生了什么冤情。
要查看冤情,便要回到案發當日,但具體是哪一日呢?
周玄不知道,得申冤人自己來寫。
他想到此處,將洗冤箓掏出來,平放在桌子上,同時也將鋼筆旋開,放在一旁,作了個“請”的姿勢。
無眼先是搖著手,再指了指周玄后,右手作執筆狀。
“讓我執筆?”
周玄將筆抓在手里,然后,無眼的右手才抓住了筆的上半截,一股細微的力道,控制著筆,在洗冤箓上書寫著——
——明東善德醫院,心靈咨詢室,8月15日。
“四天前發生的冤事?這應該是執念中某一個人發生冤事的時間。”周玄心想。
執念是一群人的念頭組成的,“無眼”這群人有三十多個,每個人的案發時間不一樣,無眼選了一個離今天最近的案發日期。
洗冤箓的日期定下,周玄所在的咨詢室也回溯到8月15日。
無眼并不在這時的咨詢室內。
“時空的縫隙,只有我一個人能進,執念都進不來。”
周玄開始打量室內的情況。
室內空無一人,但有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穿白大褂的女醫生,和一個穿著旗袍、燙著大波浪的時髦女人進了屋。
女醫生模樣姣好,五官精致,比起她五官更抓人的是她的眼睛,有濃郁的媚惑感覺。
旗袍女人的眉眼生得比女醫生出眾太多,但若是將媚惑氣質算上,她的魅力反而有所不如。
“杜醫生,我最近總是聞到些奇奇怪怪的氣味,你說的心靈治療,真的有用嗎?”
“當然管用。”杜醫生安慰道,
“韓小姐,在藥局里我便和你講過了,這種心靈治療,是從西洋學過來的,你的毛病,并不在身體上,而是心靈與精神上出了些差錯,
這種差錯,往往和你過去遭遇到的某種精神、心靈上的創傷有關系。
心病需用心藥醫。
而我會為你安排一場睡眠,一場很奇特的睡眠,進入你的心靈和精神,尋找到你受到創傷的原因,
然后我們對癥下藥,效果自然會出色很多。”
杜醫生講完后,讓穿旗袍的韓小姐躺在了床上。
“放輕松,將眼睛睜開一點點,不要閉眼睛……對,保持住……”
杜醫生拿著手電筒,對著韓小姐的眼睛照射。
強烈的光,使得她想將眼睛閉上,但又聽了杜醫生的,不能閉,只能強撐著眼皮,瞳孔因為強光照射的關系,生理性的收縮。
不知不覺,韓小姐的困意涌了上來,瞳孔的精神在消失,麻木的臉部肌肉無處不在彰顯著困意。
她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困意更濃了。
“好,現在可以把眼睛閉上了,想象自己在一片海灘,海灘上有一塊礁石,溫和的陽光照著你,你精神懶散下來,放松下來,
你試圖去想一想最希望得到的男人,他就出現在你身邊,他沒有穿衣服,魅力沒有一點點遮擋,在你的面前,盡情的綻放,
你抱住了他,開始親吻,你的手在他的背上、腰上,四處游移著。”
隨著杜醫生的引導,
一場美艷的夢境,于韓小姐的意識里徐徐開展。
夢境很真實,
真實到韓小姐做著許多不雅,甚至可以算得上粗俗的動作,
周玄則旁觀著,他的目光在韓小姐的身上停留得很少,主要集中在杜醫生的右眼上。
杜醫生的右眼里,原本只有一個瞳孔,又圓又大,烏黑烏黑,正是這只美艷、漂亮的瞳孔,才使得她具備了某種媚感。
直到杜醫生開始用類似“催眠”的方式,用低語聲引導韓小姐進入春夢之時,用手電筒的光打在韓小姐眼睛上的時候,
這位美艷醫生的瞳孔卻變了,從一個大瞳孔,散成了數十個小瞳孔,
如一只雪白的球體上,憑空凹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孔洞。
每個孔洞里,都有它自己的情緒,都有不同的人形倒影。
“這個杜醫生,壓根不會催眠,她引導入夢的方式,便是她的右眼。
她甚至都不是醫生,她就是個拐子。”
在杜醫生進屋后,周玄瞧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輕柔,但腳步聲卻粗重無比,“咄”、“咄”的聲音,在周玄的耳朵里像爆竹一般響。
這是拐子二炷香的手段——踏草無痕。
走路不發出聲音,但落在周玄的感知里,卻比其余人腳步聲要響得多,厚重得多。
對于拐子,
周玄很了解,在平水府時,袁不語就指點過,拐子三炷香的手段叫「壁虎游墻」,腳下生出鉤刺,可以于墻上行走。
四炷香的手段叫「身外法身」。
狗王的身外法身,是自己的一只腳,那只腳被斬下后,受狗王的驅使。
但它既然叫身外法身,未必非得將腳煉成自己的法身,眼睛應該也能。
這個杜醫生,
是個四炷香或者四炷香以上的拐子。
“她眼睛引導著韓小姐進春夢……她就是春夢。”
拐子有三個高手,狗王春夢艷中刀。
杜醫生便是春夢,她剛還提到藥局……杜凱麗!
“原來杜凱麗就是春夢!很好啊,免得我費功夫再去尋她。”
周玄原本是打算通過杜凱麗這個女醫生,去找春夢或者艷中刀的,
現在不用另外找了。
在韓小姐做著春夢,并且身體動作愈發劇烈,忍不住叫出聲的時候,
杜凱麗打開了柜子,從里面摸出一把鉤刀。
鉤刀的柄很長,刀頭帶著弧度,她從韓小姐的眼臉處進刀,然后往上一勾,一顆圓滾滾、帶著血的眼珠子,便從眼眶里滾了出來,落在了她的手里。
“真是一顆好眼睛,透亮。”
杜凱麗拿過一旁的手帕,抹去眼球上的血跡后,對著燈光照著看,感受到眼球里的晶瑩后,衷心的夸獎道。
韓小姐卻依然沉浸在春夢中,依舊做著那些粗俗的動作。
“可惜了,另外一只眼睛不太靈動,取下來也沒用。”杜凱麗那張姣好的臉龐,變得猙獰起來,鉤刀從韓小姐的喉嚨里進刀……
用手帕擦去手上的血跡,杜凱麗走到窗戶邊,將帶血的手帕,用窗戶的木棱夾住,迎風舞著。
又過了半個鐘頭,有人敲窗戶,是一個穿著車夫坎肩的男人。
杜凱麗將窗戶打開,車夫跳了進來,拿了一身長衫、帽子,給韓小姐換上。
“這姓韓的姑娘,應該身份不普通吧?”
“在明江府,身份普通不普通,對于我們堂口,都好搞掂的,關鍵是貨品要好。”
車夫把姑娘打扮成了男人模樣,背著她跳出了窗戶,放置在黃包車里離去。
等窗外的車轱轉動的聲音漸漸消失,杜凱麗將窗戶關上,拿著剖出來的眼球,仔細的盯著。
那眼球里閃動的靈光,一點點在消失,而杜凱麗右眼里的分散成點的瞳孔,又多了一粒。
杜凱麗將保險柜打開,將眼睛沒了靈光的眼球放了進去,感嘆著說道:“眼睛,真像個藝術品。”
保險柜里,有一溜溜的眼球,擺得整整齊齊,都是她的罪證,也是她的收藏品。
“不但是個拐子,還是個她娘的變態。”
周玄惡狠狠的罵道。
剛關上保險柜,治療室的門被拍響了。
“砰、砰、砰!”
杜凱麗將門打開,一個穿著西服的男人,問杜凱麗:“你好,醫生,你有沒有見到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頭發燙波浪卷……”
男人是韓小姐的家屬。
“沒見過啊,你去別的地方問問。”
“奇怪,就上了個廁所,老婆跑哪兒去了?”男人并不知道他老婆已經……
ps:好兄弟們,來晚了,明天一定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