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任堂主,是我大哥。”林霞又說:“我們堂口這次入明江府,就是要跟拐子打到底。”
“祝你們成功。”
周玄也想收拾食為天,但現在食為天還未現身,摻和進江湖爭斗里,只會引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對了,東市街的老何,向你們獠鬼告密,現在拐子放話清算他,你們不管管?”
“管,而且必須管,這次拐子也在逼我們現身。”
馮希貴說道:“看似只是一個老何,但其中的利害,卻不止一個老何。”
老馮是平水府里最大的牙人,平日里腦子動得多,瞧事情也瞧得明白。
“拐子放出話清算,實際上是與我們對賭,若是老何死了,拐子便證明了他們在明江府里,依然橫著走,敢向我們告密的人,便越來越少,
若是老何沒死,拐子的惡名便栽了不少,會有越來越多民眾,與我們合作,告發拐子更多的窩點,
拐子只是藏得深,若是他們沒了藏身之處,也不過爾爾。”
周玄聽到此處,倒是想問了:“我一直都有一個疑問,拐子這種作惡多端的堂口,平日里都沒人針對他們?”
“沒有!”
馮希貴說道:“拐子的堂主,既有野心,又聰明,明江府的各大勢力,都被他拉攏,他只要做得不太過火,不得罪那幾個大勢力,便是橫著走,小堂口敢怒不敢言。
而且,明江府與平水府的局勢,是完全不一樣的。”
“比如說?”
“平水府管理秩序靠的是游神司,只要游神司內部沒太多腐敗勾結,拐子便不敢太放肆。
不過這兩年,拐子在平水府也霸道起來,顯然是游神司里有他們的人了。”
“但在明江府,游神司并不是最高權威,因為明江府內,是有神明的。
哪股勢力與神明鏈接更牢固,哪股勢力便是明江府的執牛耳者。”
“那么哪股勢力與神明連接更牢固呢?”
“骨老、老殿。”
老殿?就是姐姐的堂口!
周玄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陰二代是我自己?
“不過老殿的弟子,各個性子都寡淡,不問俗事,反倒是骨老熱衷于各大生意,勢力是明江府的頭把交椅,他們內部有一些人,跟拐子穿一條褲子。”
馮希貴嘆著氣,說道。
“我們獠鬼,不怕拐子,但就怕骨老的人插手,骨老掌控著「城隍」這個堂口。”
林霞說到「城隍」時,眼神隱隱有些迷茫。
莫庭生坐在裝飾簡約辦公室內,手里捧著一份名單,眉頭皺得極緊。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進。”
一個穿著黑馬甲、白襯衫的年輕男人,輕輕開門,探著頭,小聲說道:“莫先生,羅先生在外面等著。”
“招呼他進來。”
不多時,微微弓著腰背的羅云舟,邁著小步,進了屋,走到莫庭生面前,他取下禮帽,笑呵呵的問好:“莫先生,最近生意好吧?”
“老羅,都是朋友,別打馬虎眼了,善德醫院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莫庭生是拐子堂口的白紙扇,負責堂內的日常管理事務。
羅云舟則是「忤作」的二當家。
“善德醫院后臺是白云紳士,不用怕他們。”
“如果只是白云紳士,自然不用怕,但白云紳士的后面,有骨老。
春夢在善德醫院里,死得太荒唐了,死就死罷,還把我們拐子在醫院里的底,全給捅出去了,影響很差,
善德醫院的聲譽受損,骨老里有大人物坐不住了,找我們堂口要交代。”
“誰還不知道你們在骨老里有人啊?”
“有人也只能止損,不割塊活蹦亂跳的肉出去,骨老不會善罷甘休的。”
莫庭生將名單,遞給羅云舟觀瞧:“這份名單,都是拐子的弟子,下午就在明江碼頭當眾砍頭,以儆效尤,
這是我們給骨老的交代。”
羅云舟仔細瞧著名單,越看越心驚,一共十二個人,里頭基本沒有一二炷香的小拐子,全是三炷香以上的層次。
“這位林山悅,已經快四炷香了……”
“若是沒有善德醫院的事情,只怕用不了幾個月,便能晉升四炷香,但誰叫出事了呢?”莫庭生苦笑著搖頭,說,
“不過,拐子有三十年的底蘊,被割掉些弟子,傷了些筋骨罷了,都說我們拐子三大高手,狗王春夢艷中刀,
呵呵,艷中刀倒算得上,但前面兩個,有些虛名而已。”
這番話,莫庭生一定要講,堂口遭了波折,若是不給羅云舟透露點真正的實力,只怕他對拐子的畏懼之心會收斂,辦起事來也不誠心。
“你們堂口實力確實強悍,聽說,食佛爺已經快六炷香了,修成了嗎?”羅云舟想再打聽點消息。
莫庭生面色微微變得難看,瞪了一眼,
羅云舟頓時不敢直視,慌忙低著頭。
“老羅,食佛爺是什么香火層次,你若真想打聽,我便給你透點風——六炷香的層次,他前幾年便到了。”
“既然如此,那你們堂口為何退出平水……”
“大神人、大陰人之間的爭斗,斗了便是兩敗俱傷,不斗是最好的結果。”
莫庭生翹起了二郎腿,說:“老羅,想聽的風聲給你透了,事嘛,你得幫忙辦了。”
“盡管差遣。”
“第一,找你們忤作的兄弟,去聽春夢的尸語,把殺了春夢的人找出來,我那些弟兄的命,不能白白拿去做了骨老的交代。”
“第二,骨老現在盯我們盯得緊,但我們提前放了話,要清算東市街的老何,我們騰不出人手,你找點堂口的精英弟子,替我們做這件事,幫我們堂口掙個面子。”
羅云舟聽得心里直罵娘,
何著你們拐子清閑了,全讓我們忤作去做事?
做得還都是危險程度極高的事情。
清算老何?
現在明江府里走陰拜神的,有幾個人不知道“老何”就是個幌子,清算他是要跟獠鬼硬拼一場的。
“我怕是斗不過獠鬼。”
羅云舟明說了,不愿擔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放心,一定斗得過的……”
莫庭生指了指天,說道,
“上頭會來人,怕什么?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處——最近兩年,你的香火幾乎沒有精進,普通的貨對你沒什么用了,最近,我們捕獲到了一個血井通靈人,事辦好了,從這兒到這兒,全是你的……”
他拿手在脖子上劃了一下,然后在小腹處又劃了一下。
羅云舟笑著點點頭,出了門去。
“恩公,你收下吧,這是我們夫妻倆一點心意。”
一個打開的錦盒,擺在周玄面前,是馮希貴和林霞道謝的禮物。
禮物非常樸素,單純就是黃澄澄的金條。
“我沒說不收,不用勸。”
周玄很大方的將盒子合上,收進了口袋里,和呂明坤起身告辭。
“等等,恩公,骨頭和人皮還沒給你拿呢。”
林霞起了身,去了雅間門外,有個獠鬼的弟子提著包裹,在門口等了很久了。
接過包裹,林霞便讓弟子離開,然后進了屋內,將包裹遞給周玄,說:“皮在里面,骨頭你得等會兒。”
說完,林霞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她的臉上,長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白色小筍尖,一共六個。
筍尖一點點變長,那些小筍尖,變成了略微有些弧度的獠牙,
每根牙都比中指長,
林霞握住其中一根獠牙,狠狠拉扯,便將牙底帶著血的獠牙,拔了出來,疼得齜牙咧嘴的。
“這大可不必吧?”
周玄都驚了,他沒想到林霞說的一等一的骨頭,便是隱藏在她臉孔里的獠牙。
“我們獠鬼一脈,天生會長出獠牙式樣的骨刺,這種骨刺,也是我們離魂時的應敵手段,一共六根,送一根給恩公,也沒什么的。”
“這……禮物太貴重了……”饒是周玄臉皮厚,收金子收得心安理得的,但是面對這根骨牙,他是真不太好意思收。
“收下吧,恩公,這根骨牙,既是報您超度我女兒的恩情,也是賠禮,為今日誤傷之事賠禮。”
林霞臉上剩余的五根獠牙已經全部收回,心意誠懇的說道。
“那……那卻之不恭了。”
周玄心情沉重的接過骨牙,朝著林霞雙手合十。
回到了店里,周玄望著骨牙發呆。
“心里過意不去啊?覺得這是活人身體里拔出來的骨頭,不好意思用?”
呂明坤問道。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這份禮太重了。”周玄捧著骨牙,只覺這顆牙的質地冰涼,也重,是尋常骨頭的好幾倍重。
光這份質感,便是一等一的好骨頭。
周玄和呂明坤聊著骨牙,云子良端著個茶壺,悠回了店里。
剛進店,他便瞧見了周玄手里骨牙,登時便愣住了,驚訝道:“你們出門買貨,買這么高的貨?竟然是獠鬼的牙!”
“這你也認識?”
周玄問云子良。
“都說了我走南闖北,知曉極多秘辛。”云子良說道:“這顆獠牙又直又長,骨頭也質密,獠牙的主人幾炷香火?”
“坐四望五。”
周玄說。
“那她天賦極好,”云子良說:“獠牙是隨著香火層次爬升而變長的,坐四望五的香火,獠牙最多也就小指長短,而她的牙能有中指長,這便是天賦,可惜她不會養牙!”
“牙還得養?”周玄好奇道。
“那當然!”
云子良說道:“獠鬼的牙,長到小指長短的時候就該養了,養法很簡單,需要刻上與異鬼相關的符文,每個符文字眼,只有米粒大小,刻得完整了,這顆牙便是真正的獠牙。”
說完,云子良又問周玄:“獠鬼有兩種本事,一種是紙人傀儡,一種是離身之魂,那魂嘴可以吐出獠牙,是不是?”
“是!”周玄一五一十的回答。
“你遇到的獠鬼,是紙人的本事勝過離魂,對吧?”云子良說:“獠鬼,獠鬼,獠牙離魂在前,傀儡之鬼在后,這堂口的名字,便已經講明白了!
他不會銘刻養牙,所以獠牙離魂的本事,便弱了許多。”
“那你會養牙?”周玄問云子良。
“我不會!”
“你不會在這里嗷嗷一頓說。”
“但是你會!”云子良遙指周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