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想養個喜娃娃,竟然給自己養出了一個「喜妖」。
這喜妖,瞪誰誰就發狂,著實有些恐怖,就連那坐八望九的云子良,竟也擋不住那奪魂的一眼。
好在那云子良,畢竟也不是俗人,那奇高的道行,天生的霸氣,使得他在發狂了數陣之后,稍微逃脫了一些精神上的侵襲,
他在那一瞬間的“心明氣凈”之時,竟然借到天地間的一絲龍氣,然后控住龍氣,化作了刀鋒,在自己的掌心處劃了一道口子。
以痛苦,來擺脫精神上的控制,已經是井國最通用的方法之一了。
“噗嗤!”
鮮血迸射之下,產生的巨量痛苦,使得云子良神智更加的清明。
而他也像是脫力了一般,對周玄說道:“玄子,封……封住那娃娃的眼……它能奪人心魄。”
這自然不用云子良提醒,
周玄與彭升兩人,已經拉開了陣勢。
彭升的雙掌變爪,對著自己的胸膛狠狠抓去,五指在肌膚上,犁出來五條淺淺的血色傷痕。
血肉外翻之下,彭升胸膛上流淌的血,竟沒有向下滴落,而是向上漂浮,成了一道橫亙在天上的血流。
緊接著,彭升雙手高舉,讓自身的感知力,與那血流連通在了一起,促使那血流,不斷的變細,再變細,
直到血流細成了血絲,血絲的末端,綁在了骨牙之上,
此時,周玄凌空蹬踏,踩在了桌上,臉孔上戴著的「彭候」面具,閃動著輝光。
他本就是最不懼怕精神污染的人,在地淵之中,又給彩戲師的“先民之腦”,歷練了一番,在抵抗精神控制這個方面來講,周玄稱第二,怕是沒有任何人敢拍著胸脯說他是天下第一。
隨著面具上的輝光越發的強烈,周玄再次蹬踏,身形飄然而起,
骨牙則在喜娃娃的頭上,快速掠過。
“哇、哇、哇……”
喜娃娃一邊朝著周玄瞪去,一邊被那骨牙的氣勢嚇得哇哇啼哭,
而那飛騰的骨針,在飛快的掠過之后,尾部牽拉的血線,像是活了過來似的,
血線像一條細滑的蟲子,末端在掃過喜娃娃的時候,忽然鉆進了那娃娃的眼角里面。
線頭才穿進去,那喜娃娃便吃痛,要把那根線往外拉扯,但它的力道又偏偏不夠,扯不出來那根線。
“你這雙眼睛,還真就不能睜開。”
周玄冷峻的瞧向了喜娃娃,感知力卻不斷的往喜娃娃的身體里透入。
隨著感知力透入得越多,線頭便收得越緊,對那喜娃娃的纏縛的作用,也就越大。
等到整條血線,都幾乎鉆入了娃娃體內后,剩下的、還暴露在外面的線尾部分,如同蝴蝶穿花一般,在娃娃的上下眼臉處,不斷的穿進穿出——
“封眼!”
周玄見時機已經成熟,猛的一聲喝喊,強大的感知力,如兩條極有力量的臂膀,將那根細線猛的扯緊——那娃娃的雙眼,便被縫上了。
而在娃娃身體里的細線,則纏住了它的五臟六腑,使得它動彈不得。
它想再動手去扯眼皮上線頭,也是動彈不了分毫。
喜娃娃當即便跌倒在地,口中不斷的啼哭。
“頗有些吵人。”
周玄再次揮了揮手,娃娃體內的血線,繼續收緊,這一次,它當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啪、啪、啪!”
這一頭喜娃娃才收服了,長生教主在臺上的風柳戲,也唱到了恰到結尾的地步。
他揮動了鞭子,臨空抽出了三道空響,也示意自己的戲,已經唱完。
狐族們倒是齊刷刷的鼓掌,而長生教主,卻奔著周玄走去。
他想親眼目睹那個喜娃娃。
“周上師,這喜妖是否已經縛住?”長生教主問周玄。
周玄將娃娃揚起,遞給長生教主觀摩,說道:“教主,你上一眼,瞧瞧這個娃娃,是否能煉出一些厲害的丹藥出來。”
“那我得看看。”
長生教主當即把那娃娃抱了過來。
這娃娃才一入手,長生教主便感覺這娃娃別看與正常出生的嬰兒差不多大,
但它的重量,卻極是厚重——怕是有百斤之重。
除去重量,這個娃娃最恐怖的地方,便是它的氣味,雖然還只是煉丹的材料,但是已經有了人丹的氣味。
“周上師,這娃娃作為人丹的材料,目前尚未煉制,卻已經有了丹藥的一些芳芳。”
長生教主一五一十的對周玄說道。
周玄橫著眉毛,問道:“你這判斷,可算準確?”
他是故意這般說的,畢竟他第一時間,能查覺這喜娃娃變妖了,便是因為它的身上,有一些特質,與那丹子相似。
丹子與這娃娃在氣味上,有一部分近似的意味。
但是,周玄卻一定要假裝自己不知道。
無論是天穹,還是白玉京,都只知道周玄煉制過「源力丹」。
這源力丹,是氣丹的一種,等于說,周玄是從來沒有見過人丹。
既然沒有見過人丹,那周玄還能第一時間,分辨出喜娃娃的身上,有人丹的氣味,便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為了保證不讓丹子的事情走漏風聲,周玄還是處處保持著謹慎。
“是有人丹的氣味,不會錯的,周上師。”
長生教主說道:“我長生教主,雖然不喜服食丹藥,但久居天穹,很多時候,迫不得已,也要吃上幾顆,對于人丹的氣味,我豈能不熟悉。”
“這個娃娃,尚未入爐火,便有如此氣息,若是真進了爐火,再由周上師的青紅魚一煉,這一爐丹的品質,那還能差嗎?”
“你這話倒是吉祥話,不過嘛,煉丹之時,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這小娃娃沒有進丹爐,算個好玩意兒,但等進了丹爐,怕就是另外一樁事了。”
周玄笑瞇瞇的說道:“不過,到底能煉成什么樣子,我晚上煉它一煉便知道了。”
“那是,那是。”
喜娃娃成妖,算是今晚堂會的意外之喜。
周玄只把這喜妖,當成是提高丹藥產量、品質的前提而已,并未有過多的想法。
倒是那白鹿方士,三番五次,欲言又止,每每話到了嘴邊,又礙于長生教主在側,他只好硬生生的把話給吞了。
等到堂會結束后,主賓雙方,便都分散回家休息,
狐族等人,自然對周玄感恩戴德,喜山王臨走前,還對周玄說道:“大先生,往后若有差遣,盡管言說,雪山狐族,對您沒說的,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
“好說,好說。”
等到喜山王離開后,云子良則感慨道:“玄子,你對老喜可太好了,幫著他們成立胡門就算了,還給喜山王點敕封神了,現在呢,又將長生教主當成了墊腳石,替狐族出了一口——積怨多少年的惡氣。”
“老喜不光掌握著狐族,他還掌握著明江府那十幾個陰堂山蠻,對他好點是應該的。”
假如說今日便有仇人,尋覓至此,想著動周玄,而周玄能喊來的最強援兵,除了那個不知蹤跡的屠夫、在人間出手極謹慎的香火道士之外,便是喜山王了。
喜山王九炷香,戰斗智商也高,再加上他手握陰堂,戰力非同凡響。
“至于長生教主,他也不是墊腳石,你看他瞧我那喜娃娃時候的神情,跟中了彩似的。”
周玄笑著說道:“我猜啊,那長生教主,還就等著我這一爐丹呢。”
他邊說,邊和老云、趙無崖、李長遜、五師兄等人回店。
而長生教主,在唱完了風柳戲,見過了喜娃娃后,便找了個由頭,去明江府內散心去了。
等到幾人回了店里,
那白鹿方士猛的將店里的門關上,連燈都不讓眾人看。
“老白鹿,你這神叨叨的,干嘛呢?”
白鹿方士手指豎在嘴唇中央,諱莫如深的說道:“大先生,我跟你講——你這喜娃娃可不一般。”
“怎么的,瞧出什么了?”
只聽那白鹿方士說道:“大先生,這喜娃娃,本就是七情六欲,它能成妖,無非是涌進來的情欲,過于磅礴,導致這娃娃凝出了一顆妖丹來。”
“然后呢?”
“理論上來說,這個喜娃娃,可以煉制出兩種丹藥出來。”
白鹿方士說道:“「大喜之氣」,可以煉制一種丹藥,另外嘛,這娃娃的妖丹,也能煉制出一種丹藥。”
他這么一說,周玄才知道為什么他這么神秘兮兮的。
“若是這般,豈不是與那丹子一般?”
周玄細細思忖道,
丹子便是一爐材料,煉出了兩種丹,一種便是源力丹,一種就是丹子他自己。
“這次若是又能練上兩種,那這爐丹的收獲,頗豐啊。”
周玄也不多想,喚起了石廟,然后將自己和白鹿方士,一起接引到了石廟之中。
緊接著,便是那石廟沉降入了大地之中,徹底斷絕了隔墻有耳的可能性。
廟中,那丹子,依然如往常一般,低頭誦經,似在求什么“主”,保佑它不知被囚于何處的丹母。
“丹子,給你瞧個好玩意兒。”
周玄將喜娃娃遞到了丹子的面前。
丹子只瞧了一眼,當即便抬起了頭,瞧著周玄,愣了很久后,才說道:“你從什么地方弄來的娃娃?”
周玄便將開堂會、收集喜氣的事情,跟丹子講了個清楚。
丹子盯著周玄,又瞧了數個瞬息之后,問道:“這個娃娃,沒有反噬你嗎?”
“反噬了,瞪誰誰發癲,不過還好,我這個人,天生就不怕那些精神污染。”
周玄再此如實相告。
“你竟有這般強大,沒道理啊。”丹子說道。
一旁的白鹿方士幫腔,說:“丹子,你怕是不知我大先生有多強大,領悟十七路刀勢……”
他正要給丹子介紹著周玄的來頭,丹子卻揮了揮手,說道:“周先生的本事,我自然是清楚,你毋需重提,但是這喜娃娃,已經成了「欲妖」,它的欲念太強,周先生本是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的……”
“不對啊,你怎么這么信誓旦旦的說我抵擋不住欲妖的蠱惑呢?”
周玄有些不理解。
丹子卻說道:“因為欲念,便是井國真正的本源之一。”
“井國的本源,不是香火嗎?”
豈料,丹子先是點頭,然后又是搖頭,說道:“的確是香火,香火香火,由香魂、火靈組成——可你要知道,香魂便是人欲、火靈即是情念。”
“香魂便是人欲,火靈即是情念?”
“那是自然。”
丹子說道:“香魂、火靈,這些游蕩在天地之間的、海量的蟲子,是哪里來的?
便是一個又一個的百姓,情之所起,欲之所生,情欲充盈過度,便從他們的身體里,溢了出來,散布在世間的各個角落。”
“情欲即是香火,而這喜娃娃,便可視作濃郁的香火,凝成了妖,它的蠱惑力量,便與你們體內的香火同宗同源,你豈有擋得住它的道理?”
丹子這么一解釋,周玄還真回憶起了堂會時的細節——云子良,趙無崖,都是只被喜妖瞧了一眼,登時兩個人都發狂,毫無抵擋之能。
但他周玄,無論與那喜妖如何對視,喜妖那雙恐怖的眸子,對他造不成絲毫的污染。
丹子雙手捧起了喜娃娃,銳利的目光,從這喜妖的身上掃過,然后他緩緩的說道,
“喜妖的蠱惑對你無用,其實不是真的無用——只要你的秘境里,還有香火的存在,那你一定會中他的招術,
但你又偏偏毫發無損,這只能說明……”
丹子再次抬起了頭,目光清澈的看向了周玄,說道:“你……藏著什么秘密,讓這喜妖,不敢蠱惑你。”
“也不是吧,我抓捕它的時候,它明明還瞪了我好幾眼,難道不是想蠱惑我?”
丹子將喜娃娃,遞回給周玄,說道:“它瞪你,你沒有反應,也只能說明他不敢對你動用它的蠱惑之術。”
“你把它身上的血線,剪除掉,給它——開眼,我幫你瞧瞧它。”
丹子如此說道。
周玄倒不怕丹子要在這喜娃娃身上動什么手腳,聯手來對付他。
喜娃娃在堂會上,就傷不了周玄分毫,周玄哪有怕它的道理?
至于丹子——他本身也敵不過周玄。
因此,周玄沒有什么心理負擔,再次喚出了骨牙,用牙尖處,對著那喜妖雙眼的血線,猛得劃了過去。
一陣血線斷開的細微聲響后,那喜娃娃又重新睜開了眼睛,它那“品字形”的瞳仁,猛的旋轉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