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一日之前。
康大寶緊扣著袁夕月雪白的玉頸,二人臉貼得極近,康大掌門都已能感覺到幽香入鼻,浸潤心脾,甚是好聞。
將將飄落的袁豐面無表情,這位到底無愧是袁家嫡脈新一代掌舵人,即是心中禁臠在自己面前遭人拿捏,他也未有太過焦急,只輕聲道:“康掌門,你我兩家終是多年近鄰,何苦做到如此程度?”
康大寶眉眼微抬,軟玉入懷令得他在面對袁豐之時多了些安全感。
眼前這人可是黑履道人在入洞之前明說過,非自己可敵的人物。若是沒有袁夕月做盾牌,康大掌門這時候自是扭頭便跑了,哪還會留下來與袁豐周旋。
是以聽過袁豐之言入耳,康大寶沉聲不答,只是其按在袁夕月脖頸要害的兩只短粗手指,卻半點未有松開的意思。
“嘶啊.”嚶嚀軟語在耳邊響起,康大寶怕這再生異端,緊閉耳識。
袁豐卻不以為意,循循善誘道:“康掌門,你我兩家無非就是因了一個清靈之體的小卒生了些嫌隙罷了,不至于如此的。”
康大寶拉著袁夕月退后數步,淡聲言道:“袁少爺說的是哩,那待康某離得遠些了、覺得能保得住自家性命了,便將袁家淑女還給袁少爺。”
袁豐的眉頭抖了一抖,臉上添了一絲笑意,溫聲言道:“那卻不行,不瞞康掌門,我阿姊乃是本應寺護寺堪布欽定的明妃所選。只待時候到了,便可登為雪域密家金丹,康掌門卻是難帶走的。”
康大掌門咧嘴冷笑:“那不曉得袁少爺可有什么別的能令康某安心的辦法?”
袁豐沒有立時說話,上下橫了康大寶一陣過后,方才緩聲言道:“只要康掌門你肯立下重誓,將那風姓散修予我袁家,那袁某便可向不文老祖諫言:家姐金丹一成,荊南袁氏便會為南安伯效犬馬之勞。”
袁豐這話令得康大掌門稍有訝色,但前者卻不待其回話,只是又開口言道:“屆時康掌門作為引薦之人,便可在州廷嶄露頭角,往后在南安伯麾下也能更添信重。”
袁夕月被康大寶一手摟腰,一手執頸,正是痛得香汗淋漓,氣喘吁吁的時候。直到袁豐此言落地,這袁家嫡女目光倏地一變,立時現出訝色、一閃而過,顯是這袁豐之構想,便連她都未曾聽人提起。
見得康大掌門眉頭擰緊還未說話,袁豐繼而言道:
“一個練氣小修與一邊州良姓,孰輕孰重,伯爺心中當自有定論才是。袁某不信康掌門能保得住那一小縣尉,屆時州廷垂問,勿論你愿是不愿,他終是要成為我阿姊的求道資糧!
依袁某之見,還不如康掌門就此應了袁某。如此一來,荊南袁家還認你一個引薦之情、云角州廷亦會籌你用心之功。”
“有道理!”康大寶在心中點頭,這袁家十六少爺倒與其想象中大相徑庭,非但本事手段能令得黑履道人稍有忌憚,便是這說話辦事的手腕亦非是一般的膏粱子弟可比,著實是個人物。
袁豐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康大寶挑不出來什么毛病。
饒是這何晚櫻是乃何掌門留下的孤女,但在康大掌門聽過袁豐話后,亦都有些意動了。畢竟何晚櫻這師妹是親的,妹婿可不是。
后者屬于可再生資源,在向來信奉敦本務實信條的康大寶眼中可沒那么值錢。
若是犧牲區區一個風莞真能為重明宗得來那般大的好處,那么康大掌門作為掌家之人,還一心只為了私情,硬要保風莞留得性命,錯過了與大家交好、州廷領功的機會,才是真的失職。
但袁豐卻是未能解決康大寶最后一個顧慮,后者是個謹慎人,不會輕易信他!
康大寶見得袁豐面上都已漸漸生起了一絲自得之色,正待開口,卻又在袁夕月的發香之中嗅到了一絲淡不可聞的炎氣。
康大掌門心頭一凜,張口之時換了語氣:“依著袁少爺如此說,康某也不是不識抬舉之人,這便就”
袁豐眼見康大寶按在袁夕月粉頸上的手指就要慢慢抬起,面上正待綻出喜色,一陣火浪無有征兆便從其身后蓋來。
“小心!”袁夕月與袁豐關系雖談不上好,但見了此景過后,還是驚得喚了出來。
康大寶神情麻木,左手食指中指一按,便壓住了袁夕月咽喉,令得后者粉頸赤紅一片,非止再發不出聲,還又回復了命懸一線的境地。
康大掌門無心去管手中的盾牌的心境變化,只看得袁豐身后那火浪鋪天蓋地,迅猛無比,只是須臾間就要將失了防備的袁豐吞了進去。
康大寶緊張到拳頭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到底還是未有按捺得住,只見他雙目一凝,數道金光將袁豐數個可能的騰挪躲閃之處盡數封死。
還未待金光抵達,無邊火浪便已經將袁豐徹底裹住。
掩在暗處的許留仙與環著袁夕月的康大掌門面上盡都稍有欣喜之色,前者這一手明陽火法冠絕洪縣,便是在整個云角州都薄有名氣,袁豐名頭雖大,但到底不是假丹,又在全無準備的情形下,遭了突襲。
依著二人所想,袁豐本事再大,總不能全身而退就是。
但偏偏就是事與愿違。
“嘁”,康大寶窺不得金光奏效與否,只是一聲嗤笑入耳,緊接著一道青影劃破重重火浪,便朝著披著隱靈靈器的許留仙勢不可擋地狠擊過去!
猝然之下,雙方竟就攻守易勢!
許留仙未及防備,手中緊握一枚紅艷似火的金炎刀幣,倉皇起咒過后,一只赤焰大手倏地出現在半空之中,就要將這道青影緊攥于手。
那許留仙祭出的赤焰大手足有丈高,被康大寶擎在手中的袁夕月便是離得還有數里之遠,也都被這場中大作的炎氣灼得汗出如漿。
許留仙道法算不得差,赤焰大手威勢不能稱弱,但卻被火浪中透射出的青影一擊即潰、打散成氣、潰不成軍!
這在洪縣人人仰仗的道人當即被駭得變了臉色,得意手段一息即破,自己卻連對方所用的是何等靈器都不曉得。
“好狗賊!好不識相,居然還要令得袁某費些心力,詐你出來?!可只你這點微末本事,居然也異想天開要掩在暗處害我,如此蠢行,何其可笑”
袁豐朗聲笑了一陣,竟是不疾不徐地從滔天火浪中走了出來。
技高一籌,該他得意。袁豐此時再看向康、許二人時候的眼神都已多了一絲不屑
“這袁豐的手段居然如此狠厲!”許留仙心頭一凜,暗道難怪黑履道人在入洞之前特意在康、蔣二人面前多次提點。
不過許留仙到底在云角州也已成名多年,不至于因了一招棋差而喪膽。赤焰大手湮滅過后,場中升騰起來一陣白汽,青影未受其擾,仍朝著許留仙徑直打去。
康大寶祭出破妄金眸連擊袁豐,后者面上的戲謔之色登時少了許多,再不敢大意。待其召回青影入手,辟易身前撲來的道道金光,倒是挑落得輕松愜意,不沾一片衣角。
直到這時候康大寶才看得清袁豐手中青影乃是短戟所化,心頭不由得贊譽一聲。
論起戟法之精妙,袁豐都已能算得上康大寶平生所見之最。這一點,便連其向來以手戟示人的伯岳費司馬,亦要差袁豐一籌。康大寶這頭心中贊譽,殊不知袁豐卻是面上輕松,心頭亦是驚奇十分。
隨著一道道金光湮滅,袁豐心頭也跟著驚奇起來:“總聽人提起說這小眼漢子的瞳術在云角州內已算頂尖,我初時在想,云角州修界拋去韓城岳家一戶,還不如荊南遠矣,縱是登頂云角又有何值得忌憚。
卻不想卻是太托大了,這康大寶竟習得有如此驚人的一門瞳術!如此看來,薛伍師徒與弘益門那些筑基倒是敗得不冤。”
袁豐心中暗贊,為表尊重,其加給手上“屠劋”的力氣便就又多加了一分。
待道道金光湮滅干凈,康大寶破妄金眸難以建功,袁夕月又被其拿捏在手中,令得袁豐有些投鼠忌器,是以便索性先不管他。
袁豐一聲輕喝過去,手中短戟飛旋而出,瞄的自是許留仙那項上首級。
許留仙自是不敢怠慢,七竅分別流出一道靈光,打在其右腕上的三枚闊口銅鈴。
“叮鈴鈴,”鈴聲大響,場中本來分散的大片火浪匯做一處,凝聚成盾,將飛旋的短戟擋了一擋。
“噗!”許留仙口中溢血,其信心滿滿的焰火盾牌未能扛得住屠劋太久,湮滅四散,再不能持。
許留仙心中頓時升起來些許頹喪之意,其雖是散修出身,然憑著刻苦修行,自詡也不差大派嫡傳許多。
今次居然在袁豐手中撐不得數個回合,就要敗走。
他是個打老了仗,曉得此次冒險來幫康大寶之事已是落空,現在后者有袁夕月做肉盾護持,倒是要比自己安全許多,此時自己留在此處卻是再無益處,自該早些退走才是。
可袁豐又豈能窺不到許留仙心思,這袁家十六少心中正存著要擒下后者以為籌碼的打算呢,如何舍得他走!
許留仙這逆風局顯是經歷過不少,遁走之事做得相當熟稔。袁豐返身要追,卻見康大寶也已提起袁夕月往明月宮方向行去。
袁家少爺猶豫一陣,還是只得棄了許留仙,亦步亦趨地攆著康大掌門。
袁夕月是有用不假,可康大掌門不敢撕了自己的救命符箓、袁豐亦不敢催逼過甚,以致于袁夕月在康大寶手中有個折損。
兩個乾道自有默契,夾在二人中間的袁夕月卻是十分難受。康大寶剛出棧道,其那極佳的目力便就窺得出來遠處有一美婦人望了此處一眼,遲疑一陣,卻就飄然離去。
康大掌門是何等人物,對于此景又哪里能干。但見此時他一手扣著袁夕月,一手叉腰,朗聲喝道:“多謝戚夫人援護高義!”
緊隨其后的袁豐瞬時提了小心,隨著康大寶說話方向神識探出放去,心頭一凜:“果然有人!”
遠處窺見卻無暇來管此處、一心只想早些尋到戚不修的儲嫣然,未想過康大掌門的瞳術竟會有如此地步,又見得追襲康大寶二人的袁豐已然發現了自己,心曉得這便是暫時走不得了。
其他事方才罷了,若是讓黑履道人那廝記恨上自己,毀了兩家盟約、絕了兩家信義,那才真的是得不償失。
索性袁豐也確與自己有那些齟齬,儲嫣然便手提六面彩繡竹骨金絲燈,飄然落下,將袁豐這追兵替康大掌門擋了下來。
袁豐目中生出兇光:“這婦人好不曉事,因了有些正事,入洞過后,便先放了其一馬,未來尋她晦氣。可這蠢婦仿似得寸進尺了,真當這所謂云角州第一女修就能將本少鎮住了?”
康大寶可沒心思稱謝,只攥著袁夕月悶頭便跑。
那頭儲嫣然攔下來袁豐短戟,柔荑一點,一枚大紅玉璜騰空飛起,穩穩落進了康大掌門的領口之中。
與這玉璜一道來的,還有這美婦人的告誡之言:“康大寶,某這可是在救你,抓緊替我去尋不修的下落。實話說來,此次拙夫若是有個閃失,那某便來要找你算個總賬。屆時我管他費南応還是黑履道人,定都保你不得。你若不信,大可一試!”
“果然與女人講不得道理!”康大掌門心頭叫苦,嘴上卻是在應承道:“戚夫人放心,晚輩現在便去尋戚師傅,定能保得他老人家周全便是!”
“黃眼兒哪里走!”袁豐一個猛起,一戟晃開攔路的儲嫣然,擊向康大寶后心。
后者只覺被一股渾厚殺意所籠罩,倒是果斷,直接將手中袁夕月提到背后,以作肉盾。果不其然,那屠劋剛要將康大寶從上到下劃開兩截,臨了卻又被面色鐵青的袁豐止住。
康大掌門自是如蒙大赦,亡命奔逃了好一陣,直到提著袁夕月奔得遠了,運起法目也只看得到身后陣陣術法道光,康大寶方才心頭一松。
再抬眼一看,慌不擇路之下,自己竟已不曉得這是觀山洞哪處地方。
康大寶隨意尋了處巖洞休息,正要隨手為狼狽不堪的袁夕月整理下衣衫,就在康大寶將要摸到這清冷美人的裙擺,巖洞中異變突生!
大片云氣不曉得從外界涌了進來,只是數息之間,這深邃的巖洞就已被侵得仿若仙境。
康大寶眉頭緊蹙,心道不好,正待要拉著袁夕月逃奔出去,卻見云氣倏然散盡,巖洞內開始劇烈地顫抖。
石壁上的鐘乳石毫無預警地紛紛墜落,發出沉悶而急促的響聲,塵土隨之卷起一片朦朧,一些細小的裂痕迅速在巖壁上蔓延開來,仿佛是大地的經脈在瞬間破裂。
巖洞內靈氣狂暴起來,康大寶只覺自己若不是修行了太古原體,怕是就要跟手中的袁夕月一般模樣,雙腿發軟,就連正常挪動都是不能。
康大掌門欲要行到出口處,卻未成行。
在一聲巨響中,一個巨大的裂縫撕開了巖洞無數碎石飛濺,塵埃滾滾。康大寶心頭叫苦,卻將袁夕月緊緊環抱,掩在身下。
這女修可值錢得很,萬不能就這么折在此處的。
終于,震動停了下來,康大寶睜開雙眼,法目一探,自己與袁夕月,似是已經來到了一間石室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