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山洞開,但洞中恩怨都還未解。
康大寶儲物袋中的皓月令牌已經散去了靈性,退為凡物。觀山洞府便是如此神奇,便連這信物亦是如此。
待康大寶與蔣青一同尋到黑履道人的時候,才曉得他在飲冰室中還未與鱷元分出勝負,后者見得難以完勝,便就攜著洗身陣盤回到了碧湖中去。
三人說話的時候,左近便都已經看得到大股碧湖水獸川流不息的入了洞外的河中。
鱷元等開靈四獸確是未將這些普通水獸平等對待,但也確實愿意付出性命來為它們脫去枷鎖、掙脫桎梏。
這般關系論起來,倒是與修士與凡人的相處有些相似。
康大寶未在水獸群中見得鱷元,這畜生有些狡詐,曉得它這般的開靈妖獸出世過后,便要成為仙朝高修的眼中釘,便就索性匿了蹤跡。
至于它的去向倒是不難猜,時至今日,寒鴉山脈中也仍有大妖橫行。其內的核心地域,據傳便是元嬰真人都靠近不得,確是它們這類開靈妖獸的絕佳去處。
康大掌門也未能與黑履道人相談多久,后者與儲嫣然發現了岳瀾的行蹤,結伴攆了上去。若是岳瀾未能在飲冰室中尋到什么厲害靈物,這一回多半是要被取了性命的。
只是不曉得屆時兩儀宗與韓城岳家又各會是什么反應,說不得之后還有得麻煩。
戚師傅與康大寶師兄弟草草寒暄了一陣,不待儲嫣然回轉,也未向二人言明去處,便就往普州玉丹坊方向行去了。
那是石山宗轄下最為繁華的一處坊市,里頭有一十二間可比擬二階上品靈脈的閉關洞府在左近頗有名氣。
不少散修都曾在其中閉關結成道基,繼而成了有名有姓的人物。
是以康大掌門覺得戚師傅多半是去了那里,畢竟后者的元氣都已被長青藤重新補全,而筑基所需的資糧,儲嫣然也早已為其準備好了,早些結成道基,再增上二甲子陽壽,也省得夜長夢多。
“郎乙沒出來么?!”康大寶低喃一聲,這老修怕是死在了飲冰室內的某個房間了。
或許下一個得到皓月令牌的幸運兒在進入飲冰室后,會得到一筆豐厚的遺產、品嘗到一個壽盡老修的無窮怨念。
修行界每時每刻都在死人,這倒不是什么新鮮事。只是郎乙這么一死,賀德宗的身死到底與他有沒有關系,便就無人可知了。
康大寶輕嘆一聲,撮指成劍,結印相召,張清苒便蹙著眉頭走到了他的身前。
康大掌門未有開腔,后者卻已會意。“在自己告訴這胖大漢子月蕨下落之前,自己哪里都去不得。”
康大寶對張清苒這般識趣頗為滿意,起身踱步,后者亦步亦趨,又來到了一名豐腴美人身前。
“袁豐死了么?”袁夕月語氣復雜,她看著張清苒伴著康大寶一起走向了自己。
“袁道友在觀山洞中所獲可豐?”康大寶沒有咄咄逼人,只是沉聲問道。
“我家不文老祖怕是要瘋了,”袁夕月未有作答,只是接著低喃一陣,最后面上浮起淺笑,輕擺螓首,反而問道:“那康掌門是要作何?”
康大寶將身后的張清苒請到前方,輕聲言道:“且先請袁道友為張道友解了印術。”
袁夕月語氣陡然多了幾分媚意:“倒是怪了,這乖乖兒你康掌門親近得,我便親近不得了么?”
話音剛落,張清苒面上難辨悲喜,康大寶只是沉吟不答。做的好戲場中無人搭腔,未過得多久,袁夕月面上那絲笑意便就跟著淡了下來:“他難道真敢不顧那張清苒的性命?!”
她漸漸換了副正色,肅聲言道:“康掌門,荊南袁家的金丹種子已經歿在觀山洞中。若是妾身再有個閃失,不文老祖那頭,尊駕怕是不好交待。”
康大寶仍未搭腔,只是已經將才剛入手的屠劋握持手中。
康大掌門連這袁豐所留在這件極品靈器上頭的印記都還未有祛除,但在此時拿來以示自己的決絕之心、恫嚇一下袁夕月,卻是再合適不過。
“袁道友,請吧。”康大掌門這語氣照舊平淡,但五個字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味道。袁夕月張了張嘴,卻覺徒然,卸了力氣,輕聲念道:“罷了,依了你便是。”
這豐腴女修寒著一張俏臉,以蔥指結印,凌空虛抬。
張清苒只覺身子一輕,自己身上那處桃紅色印記處生起一股清涼之感,便就漸漸淡了下去。
“多謝道友。”康大寶正待要說話,便聽得遠處響起來一個聲音:“二位道友可有受傷?!”
“許道兄,”一直未有開腔的蔣青看著殘了一只右耳的許留仙急忙見禮,繼而問道:“道兄在洞中可是遭了什么兇險?!”
許留仙非止缺了一只耳朵,這時候便連一直引以為傲的美髯都已被燒灼得不成樣子。
聽了蔣青的問話,雖然此時有些落魄,但他身上卻透出來一股子滿不在乎的粗豪氣:“嘿嘿,蔣老弟卻不曉得,月明鐘此次停得太快,某離月明宮都近得只剩百丈了,卻眼睜睜地見著她化成了泡影。
過后某便就只能繼續在外頭廝混,宰了兩頭夜叉將后,某又在火精洞內撿了一尊殘了的石火傀,這可是”
許留仙此行雖未入得飲冰室,尋到一流的寶物,但也算得上所獲頗豐,總要比隕在洞中的袁豐、郎乙之流強出許多。
是以他甫一見了康、蔣二人,便就談興頗濃。對于他這活了百多年的筑基真修而言,此次觀山洞之行也算得上是一場難得的經歷。
直言了小半柱香工夫,許留仙方才有些意猶未盡地拱手言道:
“大恩不言謝,蔣老弟與康掌門如此看得起某,連觀山洞府這等機緣都舍得帶我。今后但有用得著寒山四友的地方,還請二位也千萬莫忘了我們。”
“道兄言重了,蔣青與賢昆仲義氣相投,何須做這些.”
“道友爽快,那康某也就不客氣了,卻有一樁事情,需得請道友幫忙。”
蔣青方一開口,便就被康大掌門打斷。前者倒是不想自家大師兄會當場噎自己一聲,有些不解。
許留仙見了此幕倒是笑了,他是個真性情之人,先前之言皆是發自肺腑,此番見了康大寶此舉,便錯以為后者亦是個難得的爽利性子,是以也頗為高興,爽朗應道:“康掌門但講無妨。”
“是這樣的.”康大寶簡明扼要將事情言述清楚,許留仙聽后只拂手道:“我當是何事,原來是賀家啊。道友放心,在洪縣我們兄弟還是有些薄面的,自能照拂好貴宗姻親。”
應承完之后,這粗豪修士卻又唏噓一聲:“倒是未想過既然連郎乙都隕在了觀山洞中,康掌門不與某講,某還不曉得呢。
不瞞二位道友,某雖對郎乙有些言行頗看不上,但他確實是云角州散修中的最為出挑之人。在某踏上修行路時,就已聽說過他的事跡了,卻不想唉,”
許留仙在此一頓,作揖告退:“此間事了,某需得回趟洪縣整理收獲。待都收拾好了,再來貴宗拜訪二位道友。”
“道友慢走。”康、蔣二人心如明鏡,與許留仙見禮過后,便就帶著袁、張二女往小環山行去。
————半月后,重明宗,掌門云房
紅紗帳凌亂不堪、紫繡裀揉做一團,室內的旖旎香氣沖得正倚在康大掌門厚實胸膛上的費家貴女迷了眼睛。
她似笑非笑地摩挲著重明掌門周身虬實的肌肉,語氣慵懶:“我還以為你回來路上便被新跟來的兩個賤胚弄成人干了呢,沒想到,倒還曉得給我留一些。”
“你好生說話,”康大寶有些好笑,之前倒未想過,這般俗氣的話竟能從費疏荷嘴里頭說出來。
康大掌門頗覺有趣,便倏地在下頭加了力氣,都已被填滿的費疏荷便跟著嬌呼出聲,繡裀的顏色也跟著加深了一些:“要死啊冤家!”
“呵,說了讓霍櫻一起你又端架子不肯,曉得厲害了吧?”康大寶毫不掩藏面上那得意嘴臉。
“啪”的一聲脆響,雪白上頭便多了五道紅印。
康大掌門手不老實,口中解釋“那兩人,一位是本門祖師之后,落了難了來走幾天親戚;一個是良姓嫡女,本應寺護寺堪布的預定明妃。我出門一趟,干凈的很,哪有你說得那般不堪?!”康大寶挑起費疏荷那精致的下巴,嘗了香唇,倒是比儲嫣然所贈的那枚蛟血林檎要好吃許多。
“呼,你這身子越來越厲害了。若是現在我還在帝都便好了,拿你去做進身之階,不曉得有多少郡主、縣主要念我人情。”費疏荷側著身子,幫著康小掌門出來。
“哈,你倒是舍得。”
“我如何舍不得,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總要跟著你享些清福才對。”費疏荷倮著身子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
看得康大掌門的目光照舊迷戀,這費家貴女臉上的笑容便就更真了一分。
她將小衣羅襪穿好,又再蕩漾一片過后穿起長裙,便又恢復了她平日里頭那副端莊模樣,卻更令得康大掌門食指大動。
“認真說話了,”費疏荷娥眉輕皺,將一雙不老實的大手拍了回去,繼而言道:“過些時候,我也需得籌備筑基了。”
“筑基?”康大寶的眼神漸漸清明起來,先將犢裈穿好,繼而問道:“怎么這般突然?”
見他著急,費疏荷更高興了些,面上也抑制不住小女兒家的柔情了。她又坐回了康大掌門的懷里,清涼的柔荑摩挲著后者的臉,只輕聲道:“哪里突然了,本來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嬸娘前些時候寄信來了,說是伯伯有可能要結金丹了。屆時我歙山堂在費家也要更增顏面,若是我這修為還繼續逡巡不前,怕是在家中連個說話的資格都無了。有些事情,便是伯伯這掌家人也不好偏袒太多,不好讓他難做的。”
“可否再等些時候?”
“啊?”費疏荷見得康大掌門表情認真許多,稍有訝然,旋即又綻出笑來:“自是可以,只是你難不成能尋到比上品筑基丹更好的靈物么?”
“或許能呢?”
“那便好,那我便很高興。”
“若是尋不來呢?”
“那也很好,我也會很高興。”
“哈哈,沒出息,像是個沒吃過好席面的婆娘說的話。”
“某些人說過的,‘貴乎真心’嘛。”
“這霍櫻,什么話都藏不住吶。誒等等,疏荷,你這羅裳好像穿反了,我給你.”
“少來,滾去理事了!回來這么久,便連徒弟都沒見過一面,這掌門這般好做的么?”
“又不急的,我先.誒誒誒!”
康大掌門被滿臉羞色的費疏荷推出了云房,好在現在這所小院除了夫婦二人外,只有費疏荷的幾個隨身侍女居住,才總算沒讓康大寶遭外人看了笑話。
其實康大寶去一趟觀山洞耗費的時間才不過將將過了半月罷了,門中哪有許多要緊事要理。
先叫上周宜修去看了看那株琉璃寶樹的長勢,后者現在做事情變得比剛入宗時還干練勤勉許多,但成日里卻還是那副怏怏不樂的樣子。
聽周昕然講,便連他后續弦的那位單家嫡女,都很少能與這位靈植長老說上幾句話。
“琉璃寶樹的長勢不錯,再過半年工夫,或許就可以遷回小環山百草園了,屆時有大陣庇護,便要安全許多。”周宜修提起此事,面上才難得的露出來了一些笑模樣來。
二人都還未說上幾句話,韓尋道便架著一只下品青羽鶴行了過來。
這青羽鶴是獸苑前些日子才從重明坊市一家店鋪內采買來的數種飛行靈獸之一,段安樂近來修行上遇到了點瓶頸,便想著將更多的精力投在御獸上面。
他想從采購來的這些靈禽中選出一種最優的,好精心飼育繁衍,形成規模過后,好用作重明弟子的代步之用。
“弟子韓尋道,見過掌門、見過周長老!”少年人面容俊逸,眉宇間似也有一絲自矜味道。只看其這副模樣,確是與當年的韓韻道有了三分相肖。
康大寶的目光不禁變得柔和了許多,而周宜修對韓尋道顯也頗為青睞,言語輕柔,開口問道:“是尋道啊,我記得本月值守大陣的不是你吧?”
“稟長老,野師姐修行上有了進益,弟子近日左右無事,便替她一替。”韓尋道先恭聲回過周宜修的話,才又朝著康大寶俛首拜道:“賀家家主來訪,段師兄已經將其迎進了議事堂,要弟子來請。”
“好,這便去。”康大寶頷首應道,甩下二人自去了議事堂內。
“世兄,世兄!郎乙那廝是不是真死啦?!”賀德工甫一見到康大掌門便就激動不已,不顧段安樂這晚輩尚在,便就驚呼問道。
好在康大寶曉得自己這二徒弟樸實內秀,便也未當回事,只將賀德工拉到身旁坐下,輕聲寬慰:“當是不假,老弟就這般高興?”
“寒山四友將郎乙的鶴靈山攻下來了!”
“哦,倒是比我想得快。什么時候的事情?”
見得康大寶面上未見詫異,賀德工的音量又拔高一寸:“就在前日晚上,千真萬確!文先生那夜哭唧唧地跑下山來的,丟了一條腿,若不是寒山四友看在世兄威名、沒有進賀家檢索,他連腦袋都保不住。”
賀德工的語氣中盡是快慰,話說到這時候,康大掌門才跟著笑了起來:“老弟此行,怕不只是來與我報信的吧?”
“世兄果是料事如神,這是寒山四友呈上來的禮單,東西都在校場,請世兄過目。”
康大寶接過后卻不急看,郎乙雖是散修出身,但作為明面上的洪縣第一修士,他明里暗里的產業可是不少。
只觀許留仙之前的行事作風,康大掌門也曉得他們出手不會小氣。
先與風塵仆仆的賀德工吃了場酒,酒還未過三巡,這老弟便就念著“大兄”、“大兄”的哭出了聲。
待其醉得狠了,康大寶喚過段安樂著人侍奉其留宿休息,自己則回了霍櫻的居所。
本意只是為了看看康昌懿長得好不好,但康大掌門是個心軟的,禁不住霍櫻那渴望憐惜的眼神,便又留宿下來辛苦操勞了一夜。
翌日晌午,康大寶方才與周宜修一起到了校場,與賀德工交接一通。
“世兄,家中事多,我這便就回去了。”
康大掌門哪里肯讓賀德工這么早便就走了,開口攔道:“老弟莫以為此次只有我與周師弟來招待便氣惱了,其他師弟們閉關的閉關,療傷的療傷,實是抽不開身,非是怠慢之意。”
賀德工灑然笑道:“世兄這是哪里話?愚弟也想多留,只是酒也吃了,元意也見過了,家中事又多,實拖不得。”
說到此處,賀德工換做正色:“愚弟曉得世兄為賀家求來了寒山四友的照拂,幾位前輩將從前許多賀家不敢肖想的生意都交給了愚弟,自是要盡心做好才是,總不好丟了世兄和兄長的臉面。”
“這話說的,才看出來你與德宗大哥是同胞兄弟了。回去替我與姨娘帶好。待得閑了,我們幾兄弟便去探望。”
賀德工未將康大寶后半句客套話放在心內,只是低聲言道:“愚弟聽說,占了白沙縣的云威鄭家,其家中那位假丹老祖,前些時候似是被人傷了,現在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康大掌門聽得瞇起了眼睛,輕聲道:“多謝老弟。”
“需得閉關了,先把蛟血林檎煉化,再看看練不練得成那圓月觀想法。袁不文,怕是真要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