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潁州派來的大人物?”
“那立在三階靈禽上頭的金丹上修是費家哪位宗老?能駕馭此等神駿的靈禽,怕是在金丹上修之中都非常了得。”
“你這沒見識的,那位上修下頭的才是費家宗老!費家鈞天禽你家長輩都未與你言過?那可是一甲子前殺過血劍門金丹的大人物。”
“鈞天禽?那不是費家的鎮族靈禽么,費葉涗竟舍得將這位也派來云角州了??!”
一時之間,場中勿論是邊州大豪,還是京畿貴胄;勿論是有見識的還是沒見識的。都被天空中那神異的靈禽驚得議論聲起。
費南応帶著康大寶出來相迎,見了此景,眉頭一擰,出聲輕喝:“眾修噤聲,來賀賓朋,拜我費家宗老!”
費宅中修士不分內外,都非真丹。拜一拜費家宗老自是算不得吃虧的,是以當即便跟著費南応俛首參拜:“拜見宗老!”
鈞天禽在費家這許多年,早被一代代小輩們拜習慣了,對下頭的動作并無反應,只照舊橫在宣威城上空,語氣不滿:“這地方靈氣如此渾濁,也是人待的?”
“宗老,這些邊州歷來如此。”南希在旁小心接了一句,還未來得及再出口言些什么,便見得一個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的長大修士,腳踩靈光奔了過來。
一個闊面重頤、底蘊深厚的昂藏大漢,亦步亦趨跟在其后,看著有些風調開爽的氣質,面容卻是陌生,不曉得是哪家人物。只看年齒道基,想也是個小輩中難得的俊彥人物。
“事前南応未想過竟是鈞天禽宗老親來,未曾遠迎,還望宗”
費南応這客套話只出口一半便被鈞天禽發聲打斷,只聽后者甕聲甕氣道:“南応小子莫說這些套話,要聽這些,我在你們費家族地都能聽到飽。
若是無有什么新鮮說辭,那還是早早安排住處,好讓我卸了這身后輩。”
饒是這鎮族靈禽的態度并不熱絡,但費南応眉宇間的那一抹喜色卻仍是難消。只聽他恭聲更濃,俛首再拜:“哈,宗老卻是不落凡俗,便請宗老先在宅中安歇,晚些時候,南応再攜妻小,同來拜會。”
鈞天禽本就對費南応印象不錯,而今見得后者態度恭謹,便又言道:“嗯,我在你這大略歇個幾日便走。你這娃娃,慣是簡樸,歙山堂當真無有資糧再將此處靈脈升格一等么?你能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晚些我去那勞什子寒鴉山脈耍一耍,殺兩頭不長眼的三階畜生,占兩座尚可的三階靈脈,屆時你們歙山堂也可多幾處地方落腳。”
“多謝宗老惦念。”費南応正要再拜,鈞天禽卻不再受了。
它背上宮殿樓宇門扉盡開,費晚晴與一營應山軍次第而出。父女二人許久相見,正要歡言;鈞天靈禽縮了身形,正待遁走。
卻在臨走之際,打量到了費南応身后那有些不起眼的昂藏漢子,開口言道:“這粗漢模樣一般,一身精血卻是凝練饞人。南応小子,他是個什么出身,我若是將其吞了,金丹不論,有無有別家真人來找?!”
一直老實立在場中的康大寶聽了這“賊廝鳥”的話當即汗毛豎起。他只覺對面巨鳥目中黃斑甚是駭人,只是須臾之間,便將自己掃個透徹。
費南希正侍立在旁,見了此景,自生出些看好戲的念頭來。
“若是費南応帶來的人真被宗老當個零嘴吞了,往后他們如何相處,卻是有趣了.”
未料費南応目中錯愕之色只是一閃而過,先放下獨女未管,只朝著鈞天禽恭聲應道:“啟稟宗老,這康大寶是南応侄婿,疏荷夫君。這晚輩小派出身、愚氓遲鈍,陡然面見宗老,卻怯于宗老神威,不敢上前拜禮,還望宗老寬宥。
康大寶,愣著作甚,還不快來拜見鈞天禽宗老?這可是我潁州費家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我費南応最為敬仰的長輩。”
卻見康大掌門當著三名金丹上修之面,亦是凌威不懼。氣度沉著、從容不迫,反襯得他身上器彩韶澈的氣質掩蓋不住。
只見他長揖作拜,恭聲發言:“晚輩重明宗康大寶,幸得伯岳提攜、費家體恤,得見宗老真顏,以為倚玉之榮,卻是三生有幸。”
鈞天禽見狀過后,卻是被翁婿二人這恭敬表現弄得有些赧然。
它既以費家尊長自居,這氣血充盈的小輩既是費家嫡婿,那自不能當成零嘴隨意嚼吃了。而且自己先前那番話,確是有些太折辱人了。一時之間,卻不曉得該如何接話。
而費南希目中詫異之色卻是久久未散,自是因了康大寶這番從容表現而感到錯愕。
他自然曉得自家鈞天禽宗老不是尋常金丹能比,便是修為差些的上修被前者的灼灼目光這般凝視,亦都會大感不適。
可康大寶一個邊地筑基、連金丹真容恐都是頭回得見,居然能在如此重壓之下,仍保持著這分氣度風姿
僅這份膽色,便已能將九成九的費家修士比了下去。
他自不曉得這是因了康大寶有造化青煙保命,只以為眼前這是個萬里挑一的出眾人物。
他修行近二百年,王公貴族見了許多、滿朝朱紫亦有交際,眼力自不能算低。
但今日陡然一見康大寶,便曉得后者將來成就算不得小,便更覺得浗水堂之前派來云角州的那支小宗里頭,都是瞎眼耳聾的貨色。
費南希只在心頭暗罵:“如此芝蘭寶玉,他們居然連個庶女都吝得嫁,反被費南応這廝賺了便宜?!”
不提費南希心中憤懣,鈞天禽卻是極為擬人地咧嘴笑了笑,朝著康大寶開口言道:“你小子不錯,待老祖我晚些時候去寒鴉山脈殺幾頭不開眼的畜生,得了好處,也讓南応小子分你一份。”
說完過后它也不待眾人反應,只振翅一飛,便就已經理所當然地占了此地靈氣最為濃郁的修行之所。也直到這時候,費南応才來得及與臉色復雜的費南希上前見禮:“南希族兄,你我確是好久不見了。”
“恭喜族弟,”費南希顯是興致不高,禮數周到地應過之后,便就又未再與費南応多言,之中指著身后一營應山軍言道:“這是老祖特為你調配來的,在應山軍也算的頂尖人馬。筑基為骨、練氣做筋,一般金丹,奈何不得。好好用,再給你些時間,安頓好了,便就隨我返程歸家,拜見老祖。”
“族兄辛苦。”費南応應過之后,費南希也無有與他人應酬的意思,徑直快步入了下榻之所,好生歇息去了。
“晚晴拜見父親,拜見姐丈。”費晚晴只待長輩們說完后,方才上前,盈盈一拜。
費南応先支使親近子侄上來安置一營應山軍,方才轉過頭來與費晚晴說話。
他顯是個嚴父性子,哪怕心頭熱絡,面上卻未見親昵:“不錯,沒有在族地蹉跎歲月。”
康大掌門只覺面前女子姿容比起自家正妻亦是不遑多讓,卻是梅蘭竹菊,各領風騷。
正要說話,卻覺一道目光鎖在了自己身上,隨即便不再看,只是半揖拜過,算做與費晚晴見禮。
“卞滸道友還與小子有事商量,不好讓客人久等,小子便先下去了。”康大掌門只當這父女二人許久未見,有好些話講,尋個借口之后,便就遁回宅中,留費南応父女獨話。
“爹爹,這位姐丈卻與傳說中不怎么相似。”費晚晴事前收到了不少費家姐妹的書信。
邊州苦悶,這些巨室貴女信中自都免不了哀怨之言,信中也屢有提及康大寶這位費家女婿中的另類人物。只是依著這些費家貴女們的眼光,對于康大掌門的評價自算不得高,確是與費疏荷近幾年信中所言大相徑庭。
費晚晴也頗為詫異,蓋因自家這位堂姐,其實是個極為自矜的性子。可只短短幾年之間,費疏荷信中對她那位胖郎君評價便就從只字未提轉為數頁信紙,字里行間里頭的情緒幾要掩蓋不住,都透露著“稱心如意”那四個字。
這番變化,自令得費晚晴對這位出自邊地小派的姐丈殊為好奇,只是她這目光才在康大寶的背影上留戀一分,便就聽得其身旁的費南応一聲輕咳:“這小子有點門道,卻算不得是個好人。往后你去見你荷姐姐時候,記得少與他粘連什么。”
“女兒知道了。”見得費晚晴甚是乖巧,費南応又開口言道:“而今山南道波云詭譎,你不好多留。見過你阿娘姊妹過后,歇息幾日,便隨我一道回潁州去吧。”
“女兒此行來是想…”費晚晴這話未有說完,便被費南応使個手勢打斷:“待伯爺結丹過后,勿論丹品如何,屆時你都可來得了。且等等罷,要不了多久了。”
————唐固縣,丹潼崖
康榮泉支使著蒯家新聘的幾名稼師將一畝素雪蕊種了下去。
這種靈植品階不高,但因了是由周宜修獨立培育出來的緣故,市面上也尚算稀缺。
裴奕這些年又專門做過十余種單方的研究,將其選用成了數種一階中上品靈藥的平替。加之張楽這些年馴養靈蜂、釀成靈蜜,便更使得素雪蕊的銷路更廣。
蒯恩為蒯家開墾出的數畝靈田從無有閑暇下來的時候,但刨去種子靈肥、稼師聘資,可一直未賺得多少靈石入手,是以這才又求到了裴奕頭上。
后者得過康大掌門準允過后,便交待周宜修賜下靈種、育法。康榮泉看在自家師娘的面子上,便就捏著鼻子從善功堂接下了這樁無甚油水的差事。
“又叨擾道兄了,道兄這份恩德,蒯家上下,定銘記五內,永世不忘。”蒯恩近來愈發蒼老了,言辭上頭也跟著愈發夸張。動不動便是什么“永世不忘”、“結草銜環”之類的言語出口,康榮泉來蒯家這些日子里頭耳朵聽這些話都快聽出繭來,自是不怎么感冒。
他沒好氣地應了一聲,便就擺擺手,示意蒯恩消停一會兒。裴奕筑基失敗過后整個人都沉寂許多,身上還有傷勢拖累,便是日常行氣都是痛苦十分。
作為裴奕門下大弟子,康榮泉這心情自是難好,又在靈田里頭飼弄了這般久的冗雜俗事,這心頭自又添了許多煩悶。
他不想說話,但見身前蒯恩的眼神實在熱切,便只好繼續開口言道:“巧工堡的修明老弟過些日子也會過來,揀選一下你家有沒有資質夠格,可去巧工堡修行的后輩子弟。這可是我師父好容易才與巧工堡墨掌門那兒請來的機會,耗了好大人情。你可要兒郎們好生準備,莫錯失了這場造化。”
“姑丈現在…竟還…蒯恩定銘記五內,永世不忘。”甫一聽過康榮泉此言,蒯恩面上溝壑皆被感激之色灌滿。雖與剛才同是一樣說辭,但旁人卻不難覺察出來,其中情意,確是不同。
康榮泉未有興趣再與這兢兢業業到有些不要臉皮的小家族長再言,只將目光投在了靈田中的那幾個手法各異、靈力駁雜的稼師身上。
雖有周宜修傾囊相授、康榮泉親身指導,但只憑這些野稼師的本事,能否令得蒯家生發一筆,卻也仍只在兩可之間罷了。
“只希望蒯家早些好起來,也省的蒯恩再去與師娘哭窮,連累叨擾師父。”康榮泉心頭嗟嘆一聲,卻聽得外面官道上頭傳來一陣喧鬧聲息。
來人派頭甚大,有一十八名鴻雁銜桂、有六對瑞獸當前、有四匹靈駒開路。
仙童撒、玉女點露、力士擎旗、親軍鳴鑼。
“那是誰?”康榮泉目光自被吸引過去,蒯恩不消看,只聽動靜也曉得是誰。
于是只隨口應道:“那是唐固縣新任的縣尉,喚做桂祥的。聽說是岳家女婿,尊榮十分的。”
康榮泉瞳孔一震,目中厭惡之色毫不掩飾。念起來段安樂的交待之言,低喃幾聲,似是瞬間便就有了主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