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成真

嵚崎石門狀，杳靄香爐煙。

殿宇馀丹紺，磴閣峭欹懸。

佳士亦棲息，善身絕塵緣。

道妙茍為得，出處理無偏。

心當同所尚，跡豈辭纏牽。

北域仙門，太玄道岳。

懸于虛空，置于天地，在這宛若飛來之峰的道岳頂巔，向下俯瞰看去，只見無石不起，無樹不幽，無洞不古，蔚為壯麗，不愧是曾經的北域第一仙門。

可惜，已是曾經。

道岳之頂，一老一少相對而坐，正執黑白博弈廝殺。

老者須發皆白，衣袍亦是勝雪無暇，好似謫世仙人不沾半點塵埃。

孩童粉雕玉琢，身穿金繡仙衣，看來不諳世事，但又眼含滄桑。

如此兩人，落子對弈，棋盤之上黑白交錯，已到最后關鍵之時。

然而……

老者手捏白子，看著滿盤棋局，久久無法落下，最終只得一聲嘆息：“無以為繼，無以為繼！”

說罷，便將手中的白子丟回了笥中。

童子搖了搖頭，也將棋子落回棋笥，隨即言語：“一千五百年，連渡七重天劫，上古之后，天下五域，怕是只此一例，這等人物……”

老者垂下目光，望著棋盤，幽幽言語：“當年他不過初入劫境，成就虛仙，便可瞬殺九劫圓滿的齊正鳴，如今八劫已過，九劫在望，普天之下還有誰人能與他相對？”

童子搖了搖頭，掃去棋盤，自行布局：“以他能為，縱使飛升上界，也是一流人物，此事已成定局，我等還是暫熄心火，待他飛升吧。”

“只怕他不肯飛升！”

老者目光幽幽，凝望棋盤：“這些年他大行開海之事，探尋天下五域，這般野心勃勃，擺明是要一統五域，搜盡下界之資再行飛升，此目的不達，縱然九劫圓滿，他也不會離去，說不定要做一個長生不死，永駐人世的紅塵真仙。”

“這也是在所難免。”

童子聽此，亦是一嘆：“九霄劍閣與他有滅門之仇，上界師門必與其不死不休，他若不搜羅下界壯大自身，那飛升上界便等于自投羅網，他如何可能以身涉險？”

“那我等便一直坐等下去？”

老者眼神一凜，沉聲言語：“如今不過一千五百載，我宗門便已舉步維艱，再由他繼續發展，搜羅天下，那千年萬年之后，這人間還有吾太玄道統？”

“有又如何，無又如何？”

童子搖了搖頭，話語平靜：“此事已成天數，我等人力不及，就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天意？”

老者眼神變幻，試探言語：“一千五百年了，他應當已經探得其他四域通路，甚至可能已經渡海前行，其他三域不說，但聽聞那中域神州，有真仙駐世，更有上古遺留的至寶重器，不知他敢伸手否？”

“中域……”

“神州……”

童子聽此，動作亦是一滯，望著重新擺成的棋局：“當年妖星天墜，致使神州陸沉，天下分為五域，背后定有大因果，大關聯，上界祖師亦有交代，嚴禁我等前往中域，這樣一趟渾水……”

說罷，又落棋子，嘆息一聲：“水雖渾，但也未必奈何得了他！”

老者聽此，不由沉默，許久方才言語：“師兄對他便如此篤定？”

“非是篤定，而是事實！”

童子搖了搖頭，幽幽說道：“此人算無遺策，行事縝密至極，這一路走來所做布置，環環相扣，面面俱到，也就九霄劍閣算得上意外波瀾，但也被他沉穩平定。”

“這等心計，這般能為，中域之人縱有上古底蘊，只怕也擋不住他大步崛起，后來居上！”

老者聽此，又是沉默，片刻之后才不甘出聲：“那我等就這般坐以待斃？”

“坐則未必，動則必死！”

童子抬起目光，遠望而去：“還是靜候變局……”

“轟隆隆！”

話語未完，便見遠方天際，驟起驚雷聲響。

“嗯！？”

兩人眼神一凝，相視變色。

“這是……”

“天劫！？”

二字吐出，驚心動魄，兩人齊齊起身，觀望遠方驚雷，神情變幻難掩驚駭。

北域，中原，萬仞孤峰。

曾經的九霄劍閣山門，如今的萬道學宮中樞。

風起云涌，電閃雷鳴，成就大暗黑天之勢，掩向那萬仞孤峰之頂。

毫無疑問，這是天劫。

但是何種天劫？

返虛大乘？

渡劫仙關？

風起云涌，電閃雷鳴，震動十方界限，驚駭億萬人心。

道道神念，驚聞而來，但又不敢探入山門，只得在萬仞孤峰之外小心觀望。

如今天劫已至，雷霆之下，陣勢全消，萬道學宮收斂陣法，放開萬仞孤峰應對天地劫數。

見此一幕，眾人已是心知肚明。

“終于來了嗎？”

“這么快便走到了這一步！”

“一千五百載，九劫圓滿，證道成真！”

“上古之后，天下五域，誰能比肩？”

“傳說中的道體仙胎也不過如此吧？”

“一千五百年前入劫，一千五百年后圓滿，不到二百年便過一重劫關，直至圓滿，在這北域之中，不說后無來者，但絕對前無古人！”

“萬道尊主，萬道尊主……”

“不愧是北域第一仙！”

道道神念，虛空交匯，觀那天地劫威，更是驚心動魄。

駭然間，孤峰上，一人步出，迎劫而去。

風驚云變，電閃雷鳴，種種異象之下，眾人難見清晰，只勉強窺得一道輪廓，青衣飄影，閑庭信步，踏入雷霆之中，受那天地劫考。

“轟隆隆！”

隨后，便見雷霆加劇，天地劫威更盛，五光十色并現，陰陽二氣流轉，諸多異象齊聚劫中。

“這是……”

“甲乙木雷！”

“丙丁火雷！”

“戊己土雷！”

“庚辛金雷！”

“壬癸水雷！”

“先天為陽，后天為陰，甲丙戊庚壬，乙丁己辛癸，先天后天陰陽五行神雷！”

看著殃云之中交相匯聚的五色雷霆，縱是眾人之間最為強大的幾道神念，也經不住身心顫抖，不由自主的縮回了幾分。

“這就是第九仙劫？”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不，就算第九仙劫，這般烈度也太過超標！”

“當年齊正鳴渡第九仙劫時，也不過先天水火二雷，連轟九九八十一重而已。”

“齊正鳴修煉的九霄御雷神劍真訣是頂尖的天劍法門，如此數萬年苦功積累，最后劫考也不過先天水火，九九重劫。”

“如今他這……”

“先天并后天，陰陽合五行，若再有九九之數，八一劫考，那別說一個八劫虛仙，就是九劫圓滿的真仙，怕也有灰飛煙滅，身死道消之可能。”

“這萬道尊主的修為，究竟達到了何種境地，使得第九劫關如此烈度？”

“或許與他的根本修法有關，聽聞其擅用陰陽五行之術，萬道學宮之中的五色神光，五行大陣，還有那威名赫赫的先天五方旗，都是以他為源流。”

“不對，他是劍修，天劍真修，根本修法應當是某部劍訣才是。”

“什么劍訣，當初在南海，那令齊正鳴天人五衰，一瞬而亡的恐怖手段，分明是某種涉及時光的大神通。”

“什么時光大神通，齊正鳴當時已成真仙，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休，縱使時光也難加身，之所以會天人五衰，是被萬道尊主以非常手段削了頂上三花，胸中五氣，跌落凡塵，因而衰亡。”

“雖那不知是何手段，但與時光應無關聯。”

“無論如何，能以一劫虛仙之身逆斬九劫真仙之敵，這等能為有此劫數也是理所當然。”

“不知道他渡不渡得過……”

神念交匯，議論紛紛，一時之間竟有幾分期待，僥幸之心暗自作祟。

在此期望之中，天地劫考，更是加劇。

先天并后天，陰陽合五行，五色神光混成雷霆，又做劫數轟擊而下。

如此這般，不知多久，雷霆一重接連一重，劫數一關接連一關。

“四九之數已過。”

“六九之數也畢。”

“果是九九之劫。”

“陰陽五行，九九重雷，他當真抗得過？”

“當初那齊正鳴深修九霄御雷神劍真訣，有天劍御雷之能，如此仍對九重仙劫忌諱莫深，積累數萬年才堪堪渡過，他一千五百年就連過九關，這根基到底如何打就？”

“難道傳說是真，這萬道尊主乃上界大能，不知何故降下界來，轉世重修？”

眼見劫數已近終焉，期待景象仍未出現，眾人失落之余，又多幾分猜測。

如此這般，終到最后關頭，天地轟然一震。

“轟！！！”

雷霆轟擊，天地巨震，十方皆滅。

眾人一驚，凝神望去，只見云收雨散，徒留一人身影，立于虛空之中。

“吾道，成矣！”

一聲輕笑，卻如驚雷，炸入眾人心中，直叫四野成寂。

太玄道岳，頂峰絕巔，兩人亦是默然，久久不見言語。

最終……

“天意！”

童子輕嘆一聲，神情歸于平靜，淡然說道：“備禮吧！”

說罷，便轉身而去，也不管老者反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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